菲比斯按照格里芬太太的要求洗的干干净净,回到寝室,把自己埋在了蓬松的床垫里。
可是……完全睡不着!
好担心!好担心!好担心!
主人会不会觉得我在偷懒?主人的洗漱用品都摆好了,但是没贴标签,会不会找不到?
拖鞋、睡衣、水壶……没问题,都准备好了!放的位置很显眼。
明天还有工作,希望主人和熊伯不要喝太多……万一喝醉了怎么办!怎么好意思麻烦格里芬太太来照顾,我还是起床吧!
不行!这么出去万一主人觉得我很烦人怎么办!又开始了,我的脑袋,我控制不住……好痛苦……
随着精神状态逐渐失控,少女感受到了自己内心深处那无形住民的触碰和低语,它挑动着无数念想,放大焦虑,意图用这种方式摧毁宿主用以囚禁它的心防。将它释放,依赖它,使用它,让它遵循誓言为宿主带来权势与荣光。
也履行你的誓言!卑鄙无耻的背信者!怯懦无能的破誓者!我能保护你!我能荣耀你!我能达成你的愿望!这不就是你所追求的吗?你签下契约却出尔反尔,为什么!你就这么甘心为奴,被人践踏?
闭嘴!我不需要你也能过得很好,如果听明白的话就从我身体里滚蛋!我们那是一锤子买卖,我给你货物,你借我力量。现在交易结束了!拿着你的报酬、力量还有其他随便什么属于你的东西,一拍两散!没有契约!没有誓言!咱们完事儿了!别一直烦我!
少女在心底里的一通喝骂似乎起到了效果,那声音不见了,只留下纷杂的思绪存留其中。
菲比斯被刚刚那蜿蜒蔓生之物的低声质问搅得睡意全无,无奈只能重新穿好衣服,坐在床前,望着窗外的如墨夜色。
深呼吸~深呼吸~冷静下来!少女调整呼吸,让心率降低下来,随着心跳的节奏放缓,她的情绪也趋于稳定,那团漆黑阴郁的异形怪物所在的牢房也被重新锁好,当监牢与意识领域的其他部分彻底隔绝,菲比斯的脑海也终于平静下来。
“唉~情况越来越差了……我变得越来越软弱,那东西漏出来的次数也更多了……”
此时一股怨怒涌进少女的颅腔,带着甘甜的诱惑,许诺着快乐与解脱。
上神啊!你到底还想让多少东西来脑袋里折磨我?惩罚我的肉体还不够吗?还要搅烂我的脑子?
竭力压下那股惑人的甜腻暴怒,黏糊糊的汗水已经沾湿了整个胸口和肚子,衬衣前身贴在潮湿皮肤上,让菲比斯不由打了个寒战。
“唉,没办法了……明天还得见人,不能捂一身汗味,还是重新洗个澡吧……”
这么想着,少女站起身来到房门前,手刚扶上门把,就听见窗户那里传来微弱的抓挠声。
一个小小的黑色影子徘徊在卧室窗前,焦急地寻找着能钻进屋内的空隙。
那是只拥有银灰色皮毛的通信鼠,虽然对主人很不敬,但是菲比斯每次遇到通信鼠时都会惊异于它们银灰的毛色跟主人的头发是那么相像。
简直就像兄弟一样呢,我跟老弟的毛色反而差别甚大……啊,不!现在不是感叹这个的时候吧!
少女甩甩头,赶走脑袋里不合时宜的奇怪念想,打开窗子放那个银灰色的小东西进来。
通信鼠在帝国中心都会里相当常见,每日穿行于城市错综复杂的管线系统里,把信件送到千家万户。
优生学家最开始改造通信鼠是为了应付大都会越来越多的玻璃幕墙对传信鹦鹉造成的意外损耗。后来却惊奇地发现这种快速繁殖的啮齿动物不仅能有效替代那些胡乱骂人的讨厌鸟类,还能高效利用齿轮工程师们铺的遍地都是的废弃蒸汽输送管道。
自蒸汽科技被大规模应用以来第一次,优生学高端论坛和齿轮工程研究院放下嫌隙,携手合作,为帝国市民铺设了全新的通信鼠交通网络,由蒸汽控制的瓣阀和传输带连接起千家万户。快捷安静高效的革命性通信方式掀起了一股“以鼠交友”的社会新风潮。
而这只正站在菲比斯手上的通信鼠显然没能享受它的城市亲戚们所拥有的现代化通勤设备,被一路上的艰难困苦搞得气喘吁吁。
少女从系在老鼠背上的红铜小筒里拿出信件,眯起眼睛借着路上火炎矿瓦斯灯的光亮读了起来。
粗略看过一遍后,菲比斯本就缺乏表情的扑克脸褪去了最后一丝神采,就好像冲锋中的重骑士降下了他的面板。
少女把信纸认真揉碎后递给了等在一旁的通信鼠。
这种啮齿动物就跟它未被优生学家改造过的亲族一样,有啃东西的不良嗜好,并且经过那些疯狂学者的改造之后,它们对于纸张有了一种病态的执着,这种执着于啃食纸制品的习性随着版本迭代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小老鼠用灵巧的双手接过纸团,像美食家品尝皇家主厨的菜品那样小口吃着,菲比斯就站在一旁,冷着脸看它把纸团全部嚼碎咽下,然后打开窗户,纵身跃向窗外。
狼人强悍的身体机能被彻底解放,少女宛如一片黑色剪影蹿过排屋之间相连的屋顶,轻松掠过接近五米宽的弄堂,撕裂空气,将其嚎叫着的残躯甩在身后。
还要更快!得速去速回,不能让主人发现我不见了,不能让主人担心!少女深吸一口气,肺部如同被喷入加压蒸汽的气缸,将氧气与体内的巫力混合灌注进血液之中,泵动全身肌肉。
狼人没办法像人类一样凝聚巫力驱动巫术,只能简单地调节巫力在体内的流动方式,以此来提升肌肉力量,加快新陈代谢,强化感官和反应。菲比斯正是该领域的个中翘楚,她以超乎常人的精度控制着体内的巫力循环,迫令自己纤细瘦小的身躯爆发出巨大力量。
少女狂奔着穿越整个城区,快要接近目标时蜷起躯干腾身而起,翻过形制古朴锈迹斑斑的铁艺栅栏,同时在空中伸展四肢,顺着惯性稳稳落在古老的十字形墓碑旁边。
这里便是纸条上写明的地址—格伦费尔德旧公墓。
“行动很快嘛,我的小小刀~”黑暗中传来温存和善的女声。随着声音响起,菲比斯面前的晦暗空间泛起一阵涟漪,一个纯白的女人缓缓走出遮蔽她修长身形的夜之围纱,好似出浴美人,自漆黑幽暗中款步轻移而来。
这女人步履轻盈,却如巨鹰傲立,身着素色罗裙,肩批纯白纱衣,手持一生绢白团扇,周身上下除了红玉髓般的双眼,再没有一丝杂色,周身环绕的无暇光辉与破败衰朽的墓园格格不入。
女子眉角脸颊处生着几簇鸟羽,随着她的动作徐徐立起,就像凤头战鹰竖起它的冠羽。
她轻挪几步在单漆跪地的菲比斯身前站定,猛力展开收在肩后的莹白巨翼,以此向应召而来的少女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