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术对策科科长的办公室是个四四方方但稍显阴暗的小房间，从屋子的采光和大小就可以看出“巫术”在社安局体系里的地位恐怕十分堪忧。
房间里弥漫着淡蓝色的雪茄烟雾，不仅让本就欠佳的采光雪上加霜，还熏得菲比斯直打喷嚏。
对墙上有扇又高又窄的窗户，被污垢和烟渍染成焦黄色。右手边放着个破旧的奥能晶体暖炉，看起来已经彻底坏掉了，却迟迟没人拿去修理。晶体炉对面有一组小茶几和沙发，给人的感觉也是同样破破烂烂。
一个跟前台接待差不多的机关人站在门旁，手里端着热水壶立在那里。
占据办公室大半空间的是左手边上头挤满大型档案夹的档案柜，每个档案夹都被金属夹片——夹片上附带有网状擒纵机构，可以松开或抓握档案夹——固定在柜上，柜子的隔栏上装着用来供机械臂通行的滑轨。所有这些部件都被复杂的管线连接到科长的办公桌上。
那张厚重的桌子，或者说那台被做成桌子形状的差分机后面，就是威尔这次要见的对象：巫术对策科科长，林恩·斯莱克莫顿先生。
林恩科长就坐在房间的尽头，面对房门，但当威尔和菲比斯进来时，他并没有起身迎接。
林恩从面相上看也就30多岁，个头不高，但是骨架粗壮，肌肉厚实，肩膀相当宽阔。他的手指粗硬，鼻子短小精悍，黑色大胡子下面是粗犷结实的下巴。
看来跟大部分习惯坐办公室的瘦弱巫师不一样，这个男人比起研究卷宗更喜欢亲临现场指挥突袭。
“您好，斯莱克莫顿先生，我是内务部探员威廉姆·伯德。奉命来到贵部担任巫术顾问，这是我的护卫官菲比斯·巡远。”直到威尔走到桌前，伸出手向他打招呼时，林恩才站起身，象征性地回握了一下。
“向您问好，先生。”菲比斯抬了抬眉毛，或许是对林恩的粗鲁颇有微词，不过也没有更多地表现出来。
仍旧拎起制服裙摆，双腿交叉屈膝行礼。然后旋转脚掌，正步走至沙发旁，哒的一声并拢鞋跟，背着双手，以完美的立正姿势站定。
“坐吧，坐吧，可敬的伯德先生。在您还没有因为您那难以抑制的‘机械厌恶症’而砸坏我办公室里的任何精妙小玩意之前，我想您应该先坐下，喝口咖啡冷静一下。”
林恩·斯莱克莫顿科长揶揄地说完，敲了敲桌子上的小铃，刚才还端着暖壶，一动不动站在门边的发条机关人立刻迈着僵硬的步子走到小茶几前，给威尔倒了杯咖啡。
“感谢您的好意，尊敬的斯莱克莫顿先生，叫我威尔就行了。不过我想先更正一下，”威尔接下咖啡，侧身坐在会客沙发上，“‘机械厌恶症’是只有未开化野蛮人才会感染的怪病。作为一位文明社会的绅士，我并没有因为贵部门机械设备令人咋舌的低效和显而易见的无礼做出任何暴力行为，我只是将我的需求告知了在值警员。”威尔喝了一口咖啡，翘起二郎腿，慢悠悠地解释道。
“得了！咱们也别在这儿打太极了！到底是什么天大的案子需要从帝都调专员来做顾问？我根本没有接到任何通知！”林恩显然不想再陪威尔玩文字游戏，马上单刀直入开始了对话。
“是关于在威卡巫绅俱乐部失窃的远古炼金术金属板，林恩科长。”威尔说着，抬手示意。
少女见此，就上前掏出昨晚整理好的材料，放到林恩桌上，而后又以同样标准的步伐回到原位。
林恩低头简单翻阅了一下文件，立刻拉下脸来，面有愠色地盯着威尔。
“那么我想您可以带着您的小跟班离开我的办公室了，威尔先生！是谁派您来的？蒸汽技术科的那个混蛋保罗·弗里克吗？我不会再接受任何人的戏弄了！请您打道回府吧！”
幸好之前已经跟伍加夫简单聊过这件事，威尔对林恩如此反应并不意外。
他就这么挂着微笑，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自在地翘着二郎腿，从裤兜里摸出一盒雪茄。
“林恩科长，要来一支吗？”他问
林恩站起身，眯细眼睛看着威尔“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想要干什么，不过我明白的告诉你：你如果是跟其他家伙一样拿我寻开心，那我想你的鼻子恐怕是得遭殃了！”
侍立在旁的菲比斯闻言立刻直起耳朵，改变重心绷紧身子，随时准备扑上去保护主人。
“冷静老兄，我相信你肯定说到做到，不过咱们还是先来支雪茄吧。”威尔依旧一脸微笑地说着，伸手递出剪好的雪茄烟。
这位科长还是不肯坐下。
威尔叹了口气。
“科长，我不知道您跟蒸汽技术科的那位仁兄到底有什么过节。不过值班警员已经验过我的证件了，显然我确实是内务部从帝都派来的专员。请您想想看，格伦费尔德市警局的内部纷争，至于牵扯到帝都阿努里夫的家伙吗？而且还是不同部门的人。”威尔边说，边走到林恩桌前，把雪茄塞到他手里。
“我…我向您道歉，威尔先生……确实如您所说，这种乡下地方的警局闹破天也不会惊动阿努里夫的大人物。请原谅我的反应过激，您也看到了，我的办公室是这副德行，巫术在社安局里不是很受待见，每天的工作基本就是应付春风得意的蒸汽技术科科长源源不绝的取笑和骚扰。这么说吧，我们部现在算是专门为别人提供笑料的科室。”
“我理解你的处境，林恩科长，被人看扁的感觉确实不好。”威尔同情地说“我也被重要的人晾在一旁快有五年了，连封信都没有，寄信也不回。不过先不谈我们的糟糕境遇，关于失窃的炼金术金属板，你都知道些什么？”
林恩显然是被说服了，心烦意乱地坐回椅子上，点燃雪茄，放进嘴里狠狠地吸了一口。
“如果这不是个恶趣味玩笑的话，那就更奇怪了，威尔先生，像这种文物，您在格伦费尔德随便挖一铲子，就能找到一大堆。”他挠着头，疑惑不定。“为什么那件东西如此特殊？整个案件甚至都没有报到我这里，估计是手下的巡查官简单记了几笔就把报案人给打发了。”
“看来我们得从头干起了，先得弄清楚那块炼金术金属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科长，你知道是谁接待了报案人吗？或许他对这件事还有点印象。”
“当然，我们科室只有一位接待员，您稍等。”林恩打开桌子上的传声筒盖，大吼一声，“基里尔巡查官，马上来我办公室一趟！”
林恩吼完命令，一口喝尽自己的咖啡，拉开桌子抽屉，掏出一盒雪茄，抽出两支递给威尔。点燃雪茄后，他把火柴随手往烟灰缸里一扔，靠向椅背，打量着坐在沙发上闭上眼吸着雪茄的威尔。
林恩好像看到了这个青年探员个性中难以驯服的野兽，他的模样就像斗技场里的那些冠军斗士，或许他真的做过刀口舔血的活计，说话时虽然总是微笑着，可是那双仿佛熊熊燃烧的眼睛正盯着你，显得信心十足又凶狠好斗。他的面庞有棱有角，唇线坚毅。
老天啊！林恩在心中惊呼，如果他真的如面相一样是个侵略如火的亡命徒，他以后会犯下多大的罪行呢？
然而，虽然威尔的外在野性十足，甚至带了点暴力凶残的气息。不过林恩担任巡查官十多年的经验，让他能感觉到威尔身上有种令人安心的气质。如果你足够正直，证明自己值得信任。那这个青年探员永远会对你说出最诚实，不加修饰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