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威尔并不是什么星穹派巫师,他对“原初之语”真的就是半懂不懂。
当然他有努力学过——毕竟星穹派那些占卜改运之类的小把戏很受女孩子欢迎——可惜却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威尔向宾客们展示的所谓“晶体降灵术”就是个东拼西凑来的声光骗局:
先说灵体现身时从水晶球里弥漫而出的蔚蓝幽光,那其实是他借“索威罗太阳符文”创造出的小光球所为——这是一种简单的日常巫术,连最愚钝的巫师学徒都能用的得心应手。
与此同时“哈格拉兹冰霜符文”负责将霜覆在水晶球底部,以模拟降灵术导致的局部降温。
“七国魔符”就更简单了,他在帮菲比斯补妆的时候顺走了她的透明唇膏,提前在水晶球顶部画好图案,到时候拿“科奥诺烈火符文”点起巫火一烧,就会出现好像真魔符一样闷燃着的焦黑烙印。
至于让那个不存在的小魔精对老商人说话,好吧,其实说话的是威尔自己。
他曾经有一段时间沉迷兵营里定时上映的木偶剧,就跑去求人偶师教他几手,结果因为指头太笨做不来操偶术,到最后只学会了腹语……
这种把戏一般都是威尔在菲比斯心情失落时拿来逗她开心的小节目,那个迷信的女孩很吃这一套,一个小小的幸运暗示就能让她精神起来。
而在任何真正的巫法大师面前,这个花招一眼就会被识破。
幸好这些乡下巫师跟普通人没太大区别,就是头横冲直撞的霜爪战熊也能在他们面前表演幻术。威尔逃避似的想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尽量不去细思老约瑟夫所说的“怪物”到底指什么。
如果霍恩嘉德先生所言非虚,那岂不意味着我的猪头祖先们并不像老爹讲的那样白忙活一场,最后事事无成,而是真真切切把自己、家臣、奴仆连带这些人未来的所有血嗣打包卖给了原初洋里的无生之物?
不,不可能,几百年过去了,家族里没人显现过什么特殊天赋,除了那把刀,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把伯德家族与帷幕后的原初洋联系在一起,除了那把刀……可每一个人类王公家族都有那么一两件奇珍异宝,一柄能创造虚实裂隙的匕首应该并不算太稀奇。
“霍恩嘉德先生,”威尔抿了口一股木头味儿的布雷昂蒸馏葡萄酒,低声向老商人解释自己的想法。“被我们这些爱装神弄鬼的巫师称之为怪物的东西比天上星星还多,连我装在这球儿里的小魔精都被不少人叫做怪物,更别提那些传说里讲到的玩意儿了,要我说这种乡野村夫的疯话不值得您花心思。”
老约瑟夫听了威尔的回答,端起杯子往嘴里狠灌一口,辛辣的酒浆让他咳嗽不止,过了好一段时间老人才缓过劲来,抹掉被烈酒催出的眼泪,好像做了某项重大决定似的甩甩头,开口道:“我就猜到您会这么想,那如果我说我亲眼见过那些怪物呢?我亲耳听过那些无实体怪异的黏滑喉音呢?”
“请原谅我的冒昧,霍恩嘉德先生。我想您应该是看错了,或者是把喝完酒之后的幻听当成了怪物的耳语。”
“先别急着下结论,我的朋友,先别急,听听我的故事吧。”老人用不容争辩的坚定语气回应威尔的质疑,其中的笃信和理性让威尔很难用精神不正常这个理由解释他说的话。
“好吧,请您详细说说。”
“那得有三十年之前了,那时我还是个年轻小伙子,还没继承家族的产业,无事一身轻,就喜欢干些荒唐事。”说着,老人笑了笑,若有所指地看了威尔一眼。“我当时就跟您这么大,就像所有这个年纪的帝国男人一样精力充沛,喜爱冒险。”
别看我,老家伙,我可是体面人,不喜欢风险太大的活动。
“我之前跟您提过,那些年我喜欢出入下城区的娱乐场所寻求刺激,就在一次跟赌场牌友们的‘友好’切磋之后,我被扔出大门,半死不活,趴在贫民窟的街上一动也动不了。就是在那时,我认识了我人生中的明灯,我的知音和挚爱。”
霍恩嘉德先生在说这番话时,一脸陶醉,就像热恋中的小伙子。
“佩蒂塔是当地矿工家的小女儿,有一头性感的黑色卷发,一双大而有神的褐色眼睛,嘴唇微厚,皮肤的颜色质感就像熟成的蜂蜜,简直就是生命活力的显化,你能想到的所有激情、欲望都被紧紧包裹在她健康丰腴的肉体里。”
老先生,您的口味我实在不敢恭维啊……虽然我也喜欢有点肉的女孩子,但是,就到菲那个程度就好了,别再健壮了,又不是要在床上打地下格斗,真没必要那么大块儿。
“她虽然出身劳工阶级,却拥有成为金杖派巫师的天赋。当时正在一间地下黑诊所打工,下班路上碰见我遍体鳞伤倒在污水里,就把我捡回诊所里去了。我们两个就这么相遇,当我在病床上睁开眼,看到我眼前那位蜂蜜色神使的那一刻,我的灵魂就从此属于她了。”
老人谈到这里顿了一下,拿起杯子润了润喉咙,又扑回到对他初恋情人的回忆中去。
“自那以后我就开始追求她,佩蒂塔是个奇怪的女孩,她看不上我的钱,我送她的贵重礼物都被直接丢了回来,按她的话说:这些垃圾你自己留着就好,别放我这里占地方。可她越是这样拒我于千里之外,我对她的爱就越疯狂。”
还这种女人的?地主家的傻儿子自己送到眼前都不狠狠扒他一层皮?威尔听到这儿不禁瞪大了眼,心想我怎么就遇不到这种淡泊自矜的好女人,呃不,我身边也有一个对金钱有独特看法的女孩,不过她不是视金钱如粪土,而是畏财如虎,你不让她知道那玩意很值钱的话,她可贪着呢……
“她到底喜欢什么?这个问题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有一次我死皮赖脸跟着去她的工房里,看到佩蒂塔收集的那满满一墙奥能晶体标本,我才恍然大悟。我想从那时起,我们才真正成为朋友。我说的是事业上的合作伙伴,佩蒂塔的心里只有她的研究,而我当时觉得只要能陪在她身边就已经很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