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比斯被巡远一把推出自己的小房间，突然重新回到现实的强烈反差感让她脑袋里一阵眩晕。
“唔！”
“坚持下，马上到站，实在忍不住就吐这个口袋里。”少女的哼声听起来很难受，威尔还以为菲比斯是“机械眩晕症”发作，赶紧拿出纸袋子递给她，这袋子本来是要用来在晚宴上偷偷打包甜点来着，没想到老头子实在太能聊，完全没机会下手。
“没、没事！”菲比斯勉强咽下上涌的胃酸，正捂着嘴巴逞强，结果直接被青年挪到身前，牢牢抱好。
威尔感觉先前菲比斯言行中缺失那的一部分又回来了。
“得了，别说话，往下咽唾沫。”
真神奇，小毛线团儿给人的感觉立马就不一样了，形象点来说，在等候区的菲比斯是烈日般怒放的金合欢，张扬又锋芒毕露。而现在的她就像一朵白黄相间的小小雏菊。
几分钟后，蒸汽升降机在第二扇区停稳，金属格栅门向两侧打开。威尔和菲比斯又这样保持着相互依偎的状态被人潮裹挟而去，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一边留心自己口袋里的钱包，一边紧抓着狼人少女的手可是相当累人……
两人被下晚班的通勤大潮挤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又在宾格街上兜兜转转快一个小时，才终于在一间破酒馆找到空位，这家店的招牌相当别致，是一头半躺在棺材里的猪在向行人挥手。
“嘿，姑娘，咱们这馆子叫啥？”威尔对满脸雀斑的服务生少女问道。
“写给猪的摇篮曲”那少女回答“很怪的名字吧？”
“确实让人浮想连篇，我很好奇接下来要听到的摇篮曲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威尔说着从自己所在的靠门座位望向店内，“写给猪的摇篮曲”不大，满打满算也就二十多个座位，就像传统的酒馆那样，在门的正对面有一个吧台，看起来像是老板的中年男子正在招呼一群刚下班的矿工。
店里的客人大部分都是劳工阶级，这些男人都强壮又结实，他们把衬衫袖子卷到手肘，威尔看到他们的前臂满是肌肉，骨架宽大，皮肤被日光和灰泥腌渍的像某种闪着光亮的暗色皮革。它们身上没有一丝肥肉，却并未因此而自命不凡，甚至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自身蕴含的强大力量。
“两份蔬菜沙拉、一篮黑面包、一份卷心菜汤、一杯‘摇篮曲’、再来一份乳酪煎蘑菇。”威尔对着那份覆满油污和酱汁的菜单研究了一会儿，决定无视诸如“劳动者甜菜汤”“遇难矿工肉冻”等等听起来就不太妙的菜品，仅仅点些普通的玩意对付过去。
“好的，先生，请您稍等片刻。”满脸雀斑的金发服务生简单在纸上记了几笔，取回菜单向后厨跑去。
“北境人、北境菜、又让我想起了那些年在北境挨冻的日子。”威尔望着服务生属于北境人的高大背影感叹道。
“听说北境无时无刻不在下雪，所以那里的人每天都只能靠烈酒度日，帝都就够冷了，还要再往北……”菲比斯想象着毗邻永冻荒原的极北领地，猛地打了个寒战。
“哈！所以才说北境人都是冰疙瘩，只有酒能化开他们的心。那年我在沃格沃利夫当差，晚上出门巡逻，见个醉汉拿空酒瓶把自己圈起来，他就坐在中间向四周望来望去，那模样好像巡视自己领地的国王。”
“醉汉和国王……好像确实没什么不同，他们不开心的时候手下人就得遭殃，国王砍掉大臣将军的脑袋，醉汉打肿老婆孩子的脸蛋。”听主人提到酗酒，菲比斯慕然想起十年前的那些夜晚，父亲摇摇晃晃跌进家门，自己抱着赫克德躲在衣柜里，男人模糊不清的咆哮和女人的哭喊混在一起，让她整晚战栗不止。
“如果真是如此，那过不了几年，国王的脑袋就会被忍无可忍的臣子们挂在城门上，那醉汉的妻子也会带着孩子远走高飞，留他一个人慢慢糜烂沉沦。”威尔说着挥了挥手，就好像能把刚才菲比斯说的话从空中驱散一般，可等他注意到少女的表情，却发觉自己错得离谱。
“呃……主人，您为什么这么说？”菲比斯那对大耳朵有规律的微颤着，半张着嘴看着他，满脸困惑。
“这不是常……”威尔下意识得要出言反驳，说到一半突然想起菲比斯不像那些世代生活在帝国的狼人，思想行为都已经跟帝国公民没什么区别。这个少女可以说是个彻头彻尾的纳卡人，而在纳卡的传统里，妻子跟家具一样都是丈夫的财产，威尔刚才这句话就像在说椅子会自己跑走一样离奇。
“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上司蠢笨又残暴，那我们当然有权力对他的奇思异想说‘不’。”
“嗯……您说的倒是没错，但是行使这种权力是要付出代价的，不是每个人都付得起。”
威尔突然被自己的小护卫官堵得哑口无言，菲比斯大部分时间里确实满单纯的，说话也不怎么过脑子，可有时候这个女孩说出的话却现实到让人无法反驳。
你自己不就是这样一个懦夫吗？如今在这里对着一个孩子高谈阔论，你当年在纳卡怎么没向屠城令说“不”？别说行动，你甚至连想都不敢想，只敢用一句“令出必行”来骗自己。那个明显不公正的判罚又怎么说？连威远都愿意站出来为你撑腰，你却为了所谓“前途”伤透了她的心。
“你说得对，菲”威尔苦着脸承认道“至少在帝国，大部分人都付不起这个代价。”
“那是因为他们都是怯懦的胆小鬼！”说话的是刚才那位满脸雀斑的服务生，她端着一个巨大的方形托盘，哐当一声架在桌角上，熟练地将菜品逐一摆到桌面。
“我们是靠自己的双手挣饭吃，又不是靠老爷们的施舍，那些富人才是在靠我们养活，我们凭什么不敢反抗！”高大健壮的北境女孩一边气愤得吼着，一边大力将“摇篮曲”墩在威尔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