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比斯回过头，看到自己亲爱的主人正抓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对他说着些什么，那表情和蔼可亲到极点，让少女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尽管那个大汉拼命挣扎，但被威尔巧妙反扣的肢体根本使不上力，他除了奋力摇动脑袋，高声大喊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这时斯维特兰娜和那个一直站在吧台后面的酒保推开人群走了过来。围成一圈起哄看热闹的酒客们立刻停下他们粗俗下作的叫骂，安静的站在那里，简直像一群等着被老师训斥的小学生。
距离酒保最近的几人甚至摘下帽子，毕恭毕敬得向那位留着浓密八字胡的黑发男人鞠躬行礼。
“您好，尊敬的老板；您好，美丽的斯维特兰娜女士。”威尔手上按着那个大汉，夸张得低下头向两人致敬。
“这是我父亲亚历山大，跳蚤先生，他觉得你挺有意思。”斯维特兰娜大声向围观人群宣告她的父亲对那两个陌生人的态度，本来蠢蠢欲动的几个家伙立马缩了回去，老老实实站在父女俩身后。
威尔仔细端量着眼前这个已经年过半百的魁梧北境人。男人将自己的浓密黑发剃成平头，并用油脂定型，虽然尽力表现出一副年轻人的精气神儿，却掩不住油亮黑发中的点点秋霜。
那历经沧桑的额头上挂着一道弯刀形伤疤，躯干壮的像头战争猛犸，肩膀宽厚，手臂粗壮，卷到手肘的袖子下半遮半掩得露出一头面目狰狞的长毛象，钩形象牙上挂满冰凌。
“精彩的表演，这姑娘有两下子，你的手法也不赖。小伙子，怎么称呼啊？”
额头上的伤疤，胳膊上纹着猛犸象，还叫亚历山大，我怎么总觉得在哪里听过？威尔感觉自己好像对眼前的这个北境人有点印象。
阿尔弗雷德大哥的那些道儿上朋友吹牛皮的时候是不是讲过一个纹着猛犸象的北境人大佬？
叫啥来着？钢……钢獠？好像是那个什么“红衫帮”的管事儿二爷来着。
威尔在陈年往事里扒拉了一会儿，终于想起那个曾经在兄长的饭局上听过的故事。
好嘛，原来这位就是有名的“钢獠”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本人，二十年前名震“黑心城”加列什尼的帮派大佬，如今窝在这么个山沟沟里呢，怪不得后来“黑心城”里再没人见过他。
“鄙人名叫威廉姆，能入“钢獠”大佬的法眼，真是三生有幸。”威尔脸上挂起自己最擅长的亲切笑容，向亚历山大回答道。
“一个年轻人竟然还认得我，看来我还真是臭名昭著啊。”亚历山大没想到这个小伙子竟然还知道自己从前的外号，古井无波的脸上不觉间露出些许惊讶。
“您威名远扬，连耳语森林里最蠢笨的阴影鸦夫妇都会在小鸟不住啼哭时讲起您的故事，就算我是棵女巫橡木，也早就该把那些故事倒背如流了。幸好我这棵树比女巫橡木要聪明一些，精彩的故事听个几遍就能记住。不过请您放心，再聪明的树也依旧是树，您知道树最大的优点是什么吗？就是它们从来不会说出除了沙沙沙以外的其他词儿，也从来不会给‘体面人’找麻烦。”
伯德家族自从被威尔的太祖父和他那群热爱赌博狎妓的狐朋狗友败光了祖上积累下来的名声，就开始从事一些不那么光彩的活计。
“黑心城”的鸦片膏生意最火爆的那些年，家族也曾经在加列什尼有过几家店铺，和那里的“体面人”打过些交道。
虽然威尔的父亲老弗兰茨满脑子贵族的荣耀，对这种灰色产业嗤之以鼻，但他大哥阿尔弗雷德却对自己将来要继承的财产十分上心。
威尔没被送去军队前，就老喜欢跟在大哥身后，看着他在黑白两道辗转腾挪，自然也听了不少“黑心城”里的帮派故事。
传说当年他领着十个壮小伙子一周之内就扫平了“破脸帮”的所有堂口，砸了他们开的妓院，还把敌对帮派手下的娼妇栓成一串带回了老窝，可以说是个相当狠辣的头领。
一般来说这种“体面人”想要从生意里全身而退基本不可能，他们手上沾了太多血，欠了太多债，即使有那个心思，往往也没那个命。
这就更显得亚历山大的能耐了，二十年前他有了女儿，自此便从加列什尼销声匿迹，如今时间已经替他销了帐。
“三两句话就把自己摘的一干二净，你这嘴皮子确实厉害，怪不得斯维特兰娜那么欣赏你。”
“哎呀，您言过了，老板，我就是个来格伦费尔德投靠亲戚的穷演员，带着我可怜的干女儿，如果我贫乏的单口相声让斯维特兰娜女士感到开心，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威尔摇了摇他抓在手里的那个男人，“不过，老板，我想您已经看出来我是个守规矩又谨慎的人，所以我特意为这场小争吵留了一个反方证人。”
见父亲和“骗子先生”聊的挺开心，斯维特兰娜徐徐走到菲比斯身旁，拽了拽她的胳膊，把少女拉向一边。
菲比斯也没有抗拒，很识趣地跟着这位金发姐姐走向角落，两个女孩躲开人群，叽叽咕咕聊了起来。
“我说什么来着，约翰？嗯？”亚历山大现在紧盯着那个现在依然被威尔压在手里的男人，用沙哑的声音问道“来摇篮曲里吃饭的人都是我罩的，你们“金马克”的小瘪三进来也得给我老实点儿。安东没跟你们说过吗？我是不是得亲自到‘郁金香花圃’跟安东聊聊这件事？”
“别、别、老大跟我们说过，跟我们说过了。”这个名叫约翰的男人被酒馆老板问话时，浑身颤抖，冷汗直冒，粘腻的汗水让威尔很难继续制住他，不过这会儿他也没了要挣脱的意思，只是像个淋了雨的小鸡仔一样跪在那里抖个不停。眼瞅着对方没了继续挣扎的意思，威尔两手一撒，然后在约翰那件白衬衫上抹了抹，蹭掉黏在手掌上的汗水。
“那你们为什么还要在我地盘上撒野？”亚历山大眼神冷锐，语气森寒，
“我、我、是盖尔的主意！”他指着倒在地上不醒人世的瘦子喊道。“是他说酒馆里来了个小少爷，让我们去跟他说点软话儿。”
哦~说点“软话”，如果这十几年来他们这些混混的黑话没怎么变，那“软话”的意思就是拿拳头干仗，原来他们一开始就是奔着互殴来的。威尔这么想着，低头看了看地上被菲比斯缴械的刀子，咋着嘴摇了摇头，小混混就是小混混，软话说不过就掏家伙，这样不讲规矩迟早得把自己搭进去。
“没想到惹了个硬碴？”大佬冷笑着回了约翰一句。
“别管是谁的主意，你们坏了摇篮曲的规矩。”亚历山大来到约翰身前，用那只纹着猛犸的手臂按住他的脑袋。约翰这时抖得更厉害了，威尔甚至觉得他现在这副样子像是疟疾发作，那些可怜士兵在得了疟疾之后也是这样冒着冷汗，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你们知道坏规矩的下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