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帝国人都会背《圣言誓戒》，这在学校是必修课，即使没上过学也能从神父那里听来。菲比斯，你告诉我誓戒是怎么写的？”
又是问题，男孩子都喜欢用问问题来体现自己懂的又多又聪明吗？
呃……啥来着？在帝都每天早晨开会第一件事就是齐背《圣言誓戒》，怎么到用的时候反而想不起来……哦！对了、对了。
“受上神喜爱的翼族皇帝与团结在他身侧的‘星火会’赐予我们自由与繁荣，从暴君与侵略者手中拯救万民，让我们不再为奴，而为社稷之主。翼族殚精竭虑为上神添光彩，为万民谋幸福，我们作为帝国的管理者与建设者，为了让上神的光芒照耀世界，为了让万民的生活富足安康，更应敬拜上神、忠于皇帝、重宪遵法、孝父友兄、服从命令、努力工作！”
早已重复过无数遍的口号从脑海里滑出，内容还是那么激昂振奋，让少女在背诵时不由燃起自豪和感恩。
土生土长的帝国人在背诵《圣言誓戒》时经常会表现得极端狂热，有些同事甚至会浑身颤抖、痛哭流涕。
菲比斯也能感受到这些圣洁词句间蕴含的力量，当然她没有那么夸张，毕竟这个狼人女孩儿说到底还是“纳卡人”。
虽然对“普世帝国”这个“纳卡”的宗主国多少存在一丝丝家国认同，也尊奉皇帝作为“神使后嗣”拥有圣教至高权威，但她对“星火会”就没什么感觉了。
少女和大部分纳卡狼人一样，都是“以内特派”圣教徒，心底里对“星火派”倡导的所谓“现代神学”压根儿提不起兴致。
跟帝国主流“星火派”崇尚圣务简洁、戒律精炼，重视对各级神职进行严格管理，基本能够统一神父们的思想理念不同，她所属的教派戒规严苛、仪式繁琐，对神职人员的约束力却相当弱，即使拥有半神格的“救世者”也没办法把爪子伸到每个普通神父头上。
因此他们对《神圣训诫》的解读也比“星火派”更……按照“以内特”派神父们的说法，更能体现上神对个人的感召，而这些感召里显然没有“星火派”所主张的“上神赐土与万民，万民共享山河池泽之馈”、“男性和女性都是上神的造物，都平等的为上神所喜悦”之类的“异端邪说”。
与菲比斯心中满怀热枕的情形恰恰相反，格兰特对《圣言誓戒》不屑一顾，少女朗诵之声中蕴含的情感反而挑动起他的求胜心，催促格兰特提出更多证据，彻底征服面前这团傻乎乎的毛绒球儿。
“可笑！还说什么社稷之主，搞了半天咱们还是奴隶，不过是换个主人而已！不，主人都没换，‘八方盟会’的王侯贵族依旧权势滔天，就是他们上面又多了一群长翅膀的怪物！”
少年越说越激动，他那木勺在金红相见的牛奶粥里搅动着，好像在拿长矛戳刺皇帝的心脏。
“帝国的税率还高到吓人，虽然明面上好像没收多少，其实放个屁都得收税，做个生意别说一半儿了，明里暗里至少七成都要交给当官儿的，结果还是免不了被帮派骚扰，大伙别管做的生意合不合法都得两头交钱。”
晚宴正餐“恐怖奇美拉——鹰身克拉肯”需要侍者用餐刀将烤肉精确地切分肢解并为客人盛进餐盘，整个过程相当繁琐，很考验服务生的技巧。此时这位年轻男孩宛如进入无我之境，对外界声响一概充耳不闻，暗含杀气的眼睛紧盯着眼前的仇敌，锐利刀锋从阉鸡的肋间插入，寒光飞舞间邪恶缝合兽已然被白衣勇者瓜分豆剖，落得个身首异处、骨肉分离的下场。
今晚的正餐烤肉是由两种不同动物拼接在一起，体内塞满苹果橘子，克拉肯和阉鸡表皮都呈现出尊贵的金黄色，那是用一种被叫做“公爵秘宝”的特殊酱汁涂抹翻烤后的杰作。仅仅为了这层金黄就需要耗费大量番红花、欧芹、姜黄粉、迷迭香再配上三十多颗鸡蛋。
菲比斯肯定它至少得用到三十颗鸡蛋，毕竟身为落魄贵族次子家里的掌勺厨师，被世人称为“奇馔六艺”的帝国六大菜系她可是个个精通。就这主人还老想带她去饭店，美其名曰改善生活，竟然还觉得自己在家做饭营养不全面，自负点儿说那餐馆厨子见了她菲比斯都得叫声师傅！
这位铁杆自炊派少女甚至还向“厨师行会”申请过认证刺青，心想如此一来不仅自己身价倍增，主人请客时也倍儿有面子。当然计划最后被威尔否决了，理由是为了摆阔要自家姑娘把爪子上的毛剃光在指头上刺字，这么残忍的事他绝对不干。
“嗯……您说的对……”
端起配有香料的餐前酒，喝着浓稠喷香的牛奶粥，用银质餐刀挑起盐粒洒在由服务生小心割正后端上来的烤肉上，用平民当作节日佳肴的白面包当擦手布，这个皮条客拿手下娼妓站街赚来的钱享受着底层人连见都不配见到的豪华餐点，向一个奴隶少女大声控诉翼人和帝国政府的残忍贪婪。
菲比斯突然觉得这个场景有点好笑，此前被他调动起来的情绪如今已经消散在满桌珍馐美味升腾出的芳醇蒸汽中，只留下对完成任务的热切渴望。
毕竟翼人就算真的好话说尽坏事做绝，对她而言也没差，她依上神的教诲服从统治者的律法，以上神之名立誓为主人服务，她对赐予自己如今生活的翼人们心怀感激，对收留自己的主人忠心耿耿，其他东西她搞不懂，也管不着。
她确实很愚蠢，脑袋笨笨的，只配当个奴仆，但她至少明白自己的地位，知道身为奴仆该怎么说怎么做。
而眼前的这个家伙，虚伪和愚蠢他是一样不缺……
“说到底老百姓也没得到任何权利，跟以前一样养着那些只拿钱不干事的寄生虫，既然相当奴隶主，就别道貌岸然的说什么自己是‘万民臣仆”，八大胡同里出来的还给自己立什么贞节牌坊！”
格兰特继续着他连篇累牍的控诉，并没有注意到对面少女的眼神中多了点东西，那是跟踪猎物的狼要发动袭击时才会有光彩。
“先生，虽然您讲的都是事实，但就算翼人们再怎么不堪，比起沙卡哈和赫恩，帝国对他们的老百姓还是不错的，您说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