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我自己治好的？我有这本事还用累死累活跑外勤？
威尔晃着缠满绷带的右手，决定再多问几嘴。
“具体呢，约翰斯顿医生，您给咱讲讲呗。”
他开口前在脑袋里飞速过了几个口音，最后选定从“锦绣城”一个布匹批发商那里听来的滨海通用语。
事到如今再隐藏口音也没什么意义，只是安于故习而已。
“唉……老实说我不太想回味那景象……不过你非要问的话……等我们连拖带拽把你扔到床上以后，库珀就把你的手倒在这个盘子里。”
医生甚至都没意识到病人突然改了腔调，抖开纱布时顺道指了指床头柜上那个盛着脏毛巾的铁盘。
“当时断肢的情况很好，应该说好的不合常理，所以我准备抓紧时间给你缝起来。”
别说合不合常理了，我看您这话就挺不合常理，俺又不是布娃娃，巴掌被小朋友撕碎了还能缝上？俺可不要因为感染而死啊，那也忒埋汰了。
“先生，您要说断胳膊断腿儿我也见过不少，碎肉块哪有好坏之分。还有啥叫好的不合常理咩，您这么说让俺心里嘛央的慌哩。”
在他的印象里，残肢断臂不过就是一些青紫色的腐肉，除了给优生战兽加餐就是让纳卡救世军的狼人蛮子揣回去泡酒。
“哦，我说的是近几年优生学会新提出的医学理论，你不知道也正常。”
约翰斯顿先生皱了皱眉头，从腰包里翻出一小玻璃瓶，拧开盖子拿棉签沾着往伤口上抹。虽然一直在跟威尔聊天，但他手上的活计始终没停，颇有老军医面不改色心不跳，唠着家常给伤员截肢的气势。
“这个——融脓优生科技公司生产的‘神奇万灵药’，亚历山大·弗莱明医生的跨时代创造，铸魂尊师孟德尔亲自出面为其效用担保，轻伤外敷，重伤外敷加注射，可以有效抑制伤口感染。”
伟大的“蔷薇藤主宰”格雷戈尔·孟德尔尊师？威尔还真跟那名位列“优生学高端论坛”八理事之一的血肉魔巫打过几次交道。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来者位高权重，连伊琳娜这种等级的皇亲国戚都要向他俯首致敬的话，威尔怕是会直接勾着尊师的肩膀跟他称兄道弟，顺便请他去“玉百合”表演一波王者归来。
谁让小老头孟德尔那么惹人喜欢，还满脸骄傲地吹嘘自己银枪永不老，一柱擎天整夜不倒，别管多少姑娘都能给她们办的服服帖帖。
那老畜牲出面保证疗效的东西竟然有人敢用？真是活得不……不对！这不是用在我身上了吗！
该死的！你真是活该惹上医闹！我也要去市优生学会投诉你！你个乱用药的庸医！
“威廉姆小兄弟，你愁啥呢？又被伊桑妹妹骂了？别唉声叹气了！老叔给你支个招！”
此时那些烟熏色小药瓶在威尔眼里变成了装满毒虫的蛊罐，而手拿罐子的约翰斯顿医生则顶着孟德尔尊师那张圆丢丢红扑扑挂着猥琐微笑的老脸。
“看见这个没有？这玩意儿大补！壮阳！一口闷下去，保准叫伊桑妹妹早晨站都站不起来，一晚上就把她搞服气喽，以后见到你腰就发软，再不敢随便跟你发火儿。咱俩也是老交情了，算你便宜点儿，五十信用点一瓶，你看如何啊？五十信用点，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我信他个鬼！买的就是吃亏加上当！那次之后伊桑贝尔整整两个月没给自己的恩客大人一个好脸……
“有了这玩意儿，只要断肢还没开始腐烂，创口足够干净平整，我们就能用肠线把血管接上，帮病人保住肢体，再也不用一言不合就上骨锯啦，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医生给威尔身上抹了半瓶“神奇万灵药”，黏糊糊一股香油味，类似烙大饼的芬芳气息钻进威尔的鼻腔，更加重了他对这怪玩意儿的不信任感。
“而你的手嘛，就好像砍碎它们的刀刃根本没有厚度，截面光滑平整到叫人心里发毛，创口甚至都没有出血，颜色也鲜亮到不像是块死肉。”
“结果还没等我给钩针穿好线，你手腕那里就开始不停冒紫烟，跟触手似的把碎块卷走，劈里啪啦一阵闪光过去，完好无损！跟新的一样！”
抹完药膏，金发医师咧开嘴角露出一抹苦笑，甩动胳膊给威尔把绷带缠回去。
“这么神通广大还不就地给自己治好，惹得库珀小妹抱着你哭了一晚上，就得在床边守着，谁劝也不听。”
本来在惨痛回忆的刺激下有些心神不宁，约翰斯顿先生的话更是让威尔脊背顿生恶寒。
躯体被撕得粉碎却不见血光，如镜般光滑的截面，宛若折射于天然水晶中的万千倒影，正是“断指”伯德所为。
那是叛军巫师挥之不去的梦魇，“劫火之达乌”最后所见之景，“隐世之秘萨拉卡”未曾卜算到的终局：
整个空间失去色彩，宛如光幕剧被按下了暂停键；
一切声音都随之远去，空气也不再流淌，唯有碎裂肢体漫天飞舞，默默环绕着绛色烈阳；
身披晶甲，手握辉石，引来这诡诞奇景的元凶伫立于血肉星河之间，时间与空间一并颠倒扭曲，不属于这个位面的无穷伟力将他的理智连同敌人的“存在”通通撕碎。
癫狂似早冬之夜弥漫街头的薄雾，缓缓将世界掩盖。
如今旧日传奇重现世间，仆一登场就闹出天大笑话，差点把自己也加进那摞长长的击杀名单之中。
半晌无言，最后只得长叹一口气，感慨时移世异、今不如昔，曾经煊赫一时、无可匹敌的冠军斗士，变成了如今这个躺在病床上站都站不起来，跟别人动手差点把自己一块崩碎的废品。
感谢上神！感谢上神！别管我成啥样，至少米莉安没被剁成饺子馅，按她刚才那高兴劲儿，六号病房的痴呆大队应该也没啥事。
橙红曦光自威尔头顶小窗漏进病房，奋力驱赶险恶暗夜留下的阴森气息，余悸犹存的他微闭双眼，感受着乍现初阳所带来的热度，庆幸自己的豪赌没有酿下大祸。
至于黑衣袭击者命运如何，说实话威尔并不在乎，那种杂鱼级别的黎明巫师，现在残骸应该已经被阴沟鼠啃光了吧。
他可不像光幕剧里的大英雄，一边顾着自己人的安危，还能为敌人的死抹把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