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巫师大人，我正好想请教您个问题。”
“欸？约翰森老兄咋突然这么见外？你尽管问，兄弟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药托儿郎中突如其来的恭敬态度让威尔有些警戒，无事献殷勤，非奸必盗啊，更别说自己现在还有求于人家。
“您知道有什么巫术能让死人——”
“没有。”
不等最后那几个字从约翰斯顿嘴里蹦哒出来，威尔就态度坚决地拿棒槌给他敲了回去。
“没有那种东西，人死了灵魂会被带到上神面前接受审判，即使‘白翼皇帝’与‘救世者’这种圣人也无从干涉，更别提与普罗大众同为负罪之人的巫师了。”
晨光伴着威尔的话语愈发明亮，对芸芸众生轻声低语的欲望之种有无数面貌，愤怒、激情、爱、恨、复仇、好奇、希望。当然，其中最强大，最能摧垮心智钻入灵魂吸收养分的就是希望。
所以威尔选择用镰刀立刻斩断那虚妄的希望，死而复生绝无可能，除了全能的上神，没人有这般权柄。
“是吗……可……”
医生沉吟片刻，老练面庞上没有心怀妄念的愚者被打醒时惯常出现的羞恼，而是迷茫……
怎么回事，难道他撞见鬼魂了？
“唉，那可能我眼花了，不好意思，巫师大人，你就当个笑话听听吧。”
男子无奈地咧咧嘴，揣起双手缓缓说道。
“格伦费尔德老公墓近几个月不是很太平，最开始只是某些帮派分子喝醉酒以后的胡言乱语，说什么墓地里有鬼影，后来连赶晚场的光幕剧观众都开始说什么墓地里有不洁之物……”
司空见惯的都市传说，没什么好奇怪的，怕不是谁家小情侣深夜溜出来幽会被人撞见了。
威尔就这么一边闻着“神奇万灵药”沁人的油香味，一边依在床头听约翰斯顿讲他的鬼故事。
如果说帮派分子是为了交易麻药前往坟地避人眼目，普通市民则是将将路过，第三扇区的医生前往公墓的缘由就显得有几分形式主义了。
那些拒绝履行上神所赋予的神圣职责，不去工作而是放任自己慢慢腐烂，最后莫名其妙死在后巷的无名可怜虫，如果发出布告却始终没人来认领尸体，就会由尸体所在社区的教会出面安葬，可是这种人又不是本社区居民，并不能埋在社区公墓，只能葬进格伦费尔德大公共墓地里。
按照习俗尸体下葬时都需要有一名社区医生陪同，顺道完成一些死亡证明书之类的必要手续，约翰斯顿先生应该就是摊上了这等麻烦事。
“我明明看着他被埋进去的，棺材钉死，社区‘星火会’办事员也唱了悼词，结果俩星期之后我竟然在旧精炼厂——”
假药贩子不仅医术拿得出手，讲故事的水平也相当高超，他就像个职业说书人，轻松吊起听众的胃口，在不同线索间穿针引线，织出假象的围网，如远洋渔船围捕盐雨洋梭鱼那样把威尔困入其中，却又早早留出缺口，将彷徨无措的猎物引导向他想要让听者自行“推理”出的终局。
“嗨！我回来啦！你们俩聊的开心不？”
就在故事进行到关键时刻，潜藏在围纱后的答案呼之欲出之时，米莉安砰的一声踹开屋门，朝朋友们挥舞起手里鼓囊囊的炼金购物袋。
“来来来，刚打的锅盔配鸡蛋，还有豆浆！约翰森，你也有份，快去洗手！”
根本不给这两个男人反抗的机会，棕色小恶魔就伸出利爪夺走了主导权，驾轻就熟地挥舞起指挥棒，命令他们跟着自己的节奏起舞。
“你们这儿还卖‘滨海人’的小吃？奇了嗨。”
见说书人已遭恶魔夺了舍，故事像被裁断的丝绸半挂在织机上没了下文，威尔便定心凝神，想用自己的如簧巧舌重新抢得先机。
“咋，不行啊？咱们屋里不就有个冒牌‘滨海人’？”
女孩儿的双手快如闪电，抓起搪瓷茶缸倒好热饮，连带夹着煎蛋的酥脆发面饼塞到病号面前，丝毫没受青年俏皮话的影响。
“别瞎操心了，趁热吃！啊，不对，忘了伊米罗先生现在手脚不方便呢。”
又是一阵坏笑，这表情在威尔看来正是刃齿虎扑食的前兆。
“嘿嘿……来，我喂你，啊~”
“别、别、别——我自己能，呜啊——”
在猛兽面前小老鼠别管如何挣扎都是徒劳，更别提这头猛兽胸前还有两团软绵绵大杀器，只要飞扑过来拿咖啡味棉花糖一压，灰毛老鼠就只得乖乖束手就擒……
“‘滨海人’的吃食儿油是油了点，香是真的香啊……”
威尔没交过“滨海人”朋友，也从没有鼓起勇气走进“滨海”餐饮店，只从一些旅游指南上了解过他们驰名帝国南北的独特饮食习俗，这次初体验虽然称不上多美妙，但融化在嘴里的油渣尝起来并不坏。
“唔~滨海料理最棒！帝国传统菜太清淡了，我是一点也喜欢不起来。”
米莉安往饼上啃了一口，顿时激动地脚丫子啪嗒啪嗒甩个不停。
“吃那么多油盐小心得高血压啊，现在报纸上不是天天说嘛，少吃廉价的炼金植物油，金杖巫师的植物改造术对人体有害。”
跟米莉安开心享受美食的状态恰恰相反，摄入大量炼金油脂的行为让威尔心中充斥着罪恶感。
对“滨海料理”的偏见充斥着整个帝国餐饮界，尤其是某些自诩为养生专家的流氓知识分子。
本来死硬分子威廉姆先生对他们那套什么清淡、粗粮、均衡营养之类的说辞嗤之以鼻，哪想到这些卑鄙的家伙见阿努里夫第四环形居住区金鸾苑18号住宅楼602室的男主人把自己裹成铁桶无懈可击，就转而施行狡猾计谋，用养生讲座和免费鸡蛋拿下他的枕边人，并借此一举占领了602公寓。
把什么都能往嘴里塞的灰毛老鼠改造成养生主义者，给他脑袋里硬生生灌输进一整套健康饮食理论的宣教使女，那只浑身卷毛，金光闪闪的小狼人现在应该已经从床上窜起身，甩着尾巴开始洗漱了吧？
昨天俺出门前专门给她留了纸条——明天正午到社安局巫术对策科待命，那个认真到几乎有些神经质的小家伙每次接获这种指令都是天蒙蒙亮就开始梳妆打扮。
抱歉啊，菲，就让可怜的老威廉姆再享受一次炼金油脂的独特香味吧，就算这玩意儿真是从泔水桶里回收的，俺也想吃~谁让俺是老鼠呢……
“我们这种穷光蛋吃炼金植物油是因为它好吃吗？买得起原生橄榄油谁会用炼金油，呵呵，不过穷也有穷的好处，如果我是富家小姐的话可能昨晚就没命了~”
米莉安讲出了两个月前威尔用来最后做负隅顽抗的经典说辞，不过最后那个断句却让沉浸在负疚感中的老鼠人有些理解不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