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他插在菲比斯耳朵上的界面信标，本来只是作为威尔沉入原初洋后返回现世的指引，现在就像无尽风暴中只为他亮起的灯塔，顽强的闪烁着比预想中强上十倍甚至百倍的脉冲波。
界面信标的辉火就像爆燃中的活性金属，照得威尔除了那团光焰眼中再也放不进别的东西。
他就这么沐浴在金色之中，除了那声怒骂，一句话没再说，一声都没出。
“罗盘”杰克从他松弛的手指间滑落，乖巧地漂浮在主人身边。
在没有时间与空间存在的怪诞位面中，威尔就这么久久静滞恰似永恒。
狂喜、快慰、恼怒、释然轮番出现在他的脸上，被原初洋放大的情感突破了威尔钢铁般的意志屏障，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眼泪已经顺着疮疤与皱痕流到了嘴角，直到舌尖传来的苦涩咸味将他惊醒。
“你这个顽强的傻瓜，你这个浑身长毛儿的小泥巴球儿，你™没死怎么不来找我！”
威尔抽噎着，试图把脸颊上的眼泪擦掉，但原初洋的诡异法则阻止他这么做，那些眼泪刚被手指触碰到就立刻变成了多边晶体，在原初洋淡紫色的背景中闪着亮银光芒。
青年没有在意这明显悖于常理的变化，依旧沉浸在激愤的烈性中，抬头紧盯着灯塔火光，银星之泪从他的脸颊与双手间不断洒落
强烈的情绪波动同样也吸引了来自黯渊深处的捕食者，人类的文明曾创造出无数词汇来形容这些异域猎手，罗刹、邪魔、赤鬼、闪灵，不一而足，在圣教经典中，他们被叫做恶魔。
但无论它们的称谓如何变化，这些词语的核心都是共通的，就是对人类无来由的强烈恶意。
当第一只“恶魔”从冰冷的深渊中窜出，张开巨口无声嘶叫着扑向鲜嫩的肉体凡躯时，它迎头撞上了那条拥有黑曜石皮肤的凶猛海兽，密集排布的晶石牙齿一瞬间便将它腐烂的血肉撕成无数条粘稠的原质脓液。
某些名满天下的异界学者，例如帝国巫法会的星穹派大师们，认为“恶魔”是一个共同体，它们是，用当今人类可以理解的概念来讲：是同一个种族。
威尔觉得那是“专家”们这辈子提出过的最愚蠢的假设。
好吧，那些每天把自己的眼睛粘在星星上，还过分注重颈椎健康的星穹巫师们或许干过更蠢的事，比如自称能预测未来之类的，不过“恶魔同源说”的提出绝对能排在十大愚行的前列。
早在威尔的祖先还统治着如今地处遥远南国海岸的菲兹阿伦，伯德家族还贵为“八方王侯”之一时，他们就窝在伊斯菲尔城堡地下室里证明出这些所谓“恶魔”有无数血裔和亚种，同时它们对彼此间内斗的兴趣有时候远超捕食实体生物的欲望。
而“罗盘”杰克，这只在实体位面总是乖乖装作一把普通小刀的邪祟，偶尔会在原初洋中恢复它的本来面目，一头“灰海豚”——这是它自己说的:这个意象也是契约的一部分，令使，你的先祖叫它“灰海豚”，一个凡世的词语，象征着智慧、誓约、和勇气，也都是些凡世之物才会结出来的象徽。
但威尔查遍了他在帝国图书馆所能找到的所有生物图鉴，也没找到这种原鼻子海兽的图像，图鉴上所有被称作海豚的古老生物都有一根长长的吻部……
第一个从深渊中冲出的弱小恶魔已经死在“罗盘”杰克的利齿之下，那些更强大的同类则被威尔德灵魂之火吸引，正在朝这里聚集。
“你们这些奇形怪状的鱼就不能让老子感动一会儿吗？好不容易没人在旁边围一圈看着，老子想怎么掉眼泪儿怎么掉眼泪儿，你们就非得围观是吧！”
威尔早已不是第一次踏入虚境，他很清楚自己还剩下多少时间。
（你最好快一点，令使，战斗和杀戮可不是我的强项。）
“罗盘”杰克是个跟主人正好相反的闷葫芦，基本上只有在必要的时候才会在威尔的脑袋里嘟囔几句，这次突然一口气说这么长段话，看来它真的十分焦急。
这头巨兽扭动着岩石身躯，利齿上挂满腐蚀性内脏的碎片，它疯狂肢解着猛扑上来的弱小同族，动作中透露着一丝不耐烦。
（我马上就好，老伙计。）
（希望你的多愁善感不会像害死你的先祖那样也把你送往死地，被迫失去心智的感觉并不好受。）
（别着急，伙计，别着急。）
巨颌又咬碎了一个由尖叫不止的染血琉璃瓦构成的生物，苍白的内脏伴随干燥刺鼻的尸臭和呛人尘埃淋了威尔一身，顺带还甩出那个生物肠子里一只四肢扭曲，内脏裸露在外的长条状生物，它没有脸，却不断发出尖利的嚎叫，威尔握紧拳头把他挤爆。
“早知道就不把增幅倍率设那么高……明明是只狼人，怎么巫力反应那么强。”
威尔专注心神，锁定界面信标的位置，并准备开启一道新的裂口。
“我需要专心……深呼吸……让我到小毛线团那儿……锁定坐标。”
计算坐标并将数据导入巫术方程式的过程耗费着他的精神，分散了他的注意力，让威尔的反应变得更加迟钝。
复杂的巫术控制需要很多准备仪式，一些激发潜能的暗示，还有大量保护精神不被影响的咒语，引导巫力就是这样的精细活儿，而引导充斥在原初洋中的奥能并且与自身巫力和谐共振更加复杂，像一边在戏台上吹拉弹唱一边给扫地猫接生，可不只是费神那么简单。
复杂计算占满了他的大脑，以至于威尔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东西突然从身边冲出，重重咬在他的肩膀上，他顿时感到一阵尖利的疼痛和被利刃威胁的恐怖感，同时看到一堆瘫软惨白的肉块在视野边缘挣扎扭动，它病态变形的肢体紧紧缠住了威尔的右臂。
随着猛烈的撕扯袭来，那团肉块消失了，只留下一阵类似婴儿啼哭的尖叫，一堆滴血的残肢正在“罗盘”杰克的锯齿间融化，如烟雾般缓缓消散。
（快点，令使，原初洋在沸腾……）
就在海兽焦急的催促声中，威尔又一次划破了帷幕，这次不需要“罗盘”杰克的辅助，充斥整个位面的奥能足够他使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