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还要从昨日凌晨说起。
这天,预备护卫官菲比斯早早便在集体宿舍逼仄窄小的铁架床上睁开眼。
天没亮,四下一片漆黑,周围传来女生酣眠的喘息与呼噜声。为了不吵醒其他还在熟睡的舍友们,她小心翼翼地爬下那个轻轻一碰就会嘎吱作响的梯子,侧身挤过仅有一米多点儿的狭窄过道,来到自己的储物柜前。
今天对于少女来说是个重要的日子,学院与帝国内务部合作举办的双选会上午九点就要开始,这是菲比斯找到一份体面工作,开始新生活的唯一机会。
两年没日没夜的学习训练,就是为了让她从大字不识一个的乡下妹蜕变成配得上帝国巫师的称职侍从,现在,已经到最后一步了。
会来特勤培训学院训练的人,每一个都有绝不能失败的隐情,菲比斯当然也不例外。她没有退路,想要作为一个“人”继续活下去,就必须在双选会上被巫师选中,成为注册护卫官。
否则,一无所有被赶出学校的她,最好的结局就是无声无息地在某个后巷角落里慢慢腐烂,至少这样死的时候还勉强算个人。
所以必须做好万全准备,绝对要成功,菲比斯轻轻在胸口握拳,算是给自己加油鼓劲。
跟大众脑海里对运动系女生寝室的想象完全不同,虽然学院在内务方面的要求一直很严格,但是日复一日的体能训练和拥挤的生活环境依旧让宿舍充满了各种刺鼻的汗水、袜子、以及其他更可怕的味道。
这些异味让人类闻起来可能没那么明显,但对于像菲比斯这样嗅觉灵敏的狼人来说,简直就是地狱。
所以今天菲比斯的第一项任务就是趁大伙都还没起,先跑去浴室,占一个出水顺利的莲蓬头,想办法把自己身上的各种味道遮过去。
年轻女孩需要洗香香,这个概念对菲比斯来说已经有些陌生了。自从来到帝国,她就不再有打扮自己的理由。
曾经,当少女还呆在家乡纳卡时,这是每天必做的功课:把自己打扮得光彩照人,然后坐上教导院的特制笼车,穿行于帝国军营、商人聚居区、贸易口岸,在各种商贩、士兵、军官、帝国文员和勋贵面前扭腰摆臀,希望自己就是下一个能傍上大款,去帝国享福的幸运儿,彻底摆脱纳卡这个穷酸又落后的鬼地方。
菲比斯对当时那个妆容精致的自己感到恶心。
天真的傻女孩,认为一旦离开这个想要榨干自己每一滴血汗的故乡,就能挣到足够的钱,让自己和弟弟都过上好生活;觉得只消到了帝国,就能找到那个在自己绝望崩溃时拉了自己一把的年轻军官,把当时没能说出口的感激传达给他;以为只要到了新天地,一个把自己卖的什么都不剩,早就沾满污秽的狼人少女就可以改头换面从新开始。
可惜残酷的现实就是:失败者到哪里都是失败者,会买下菲比斯这种并不十分漂亮、刀法身手像只三脚猫、舞技一般、唯有歌喉还算出众的次级奴隶的家伙:不是没什么钱就想刺激一下的中产;就是对质量要求不高,只要有个人样儿,能拿来接客就行的老鸨;或者,最糟的,有特殊嗜好,很快就会把奴隶玩坏,不得不经常更换玩伴的变态贵族。
而这位名叫菲比斯的少女,运气一直都相当的差。被铁链锁在阴冷潮湿的地下室时,她曾经十分羡慕那些可以简简单单死掉的人类少女,那么娇柔脆弱,只要几个晚上就被饲主弄得没了气息,就此迎来甜蜜的解脱。而她却要日复一日得遭受折磨,被撕裂的肉体不断愈合又再次被撕开,骇人的创口只会在身上留下几道暗红虬结的疤痕,宛如巨大百足盘绕纵横,却不会把她送到上神面前。
愚蠢的女人,菲比斯这么想着,用冰凉的水打湿自己那头蓬松卷发,刺骨寒意并不能压制她心中沸腾涌动的自我厌恶。
肮脏、怯懦、又苟且的厚脸皮娼妓,明明过的生不如死,却又害怕自我了断之后灵魂会掉入地狱,害怕自己随随便便死了,收到投诉的教导院就不再把自己的卖身钱按月打给弟弟做生活费,所以就那么屈辱的活着,忍耐,再忍耐,期盼着拯救的降临。
窝囊废!渣滓!不要脸的东西!锋利的剑齿刺穿了嘴唇,浓烈的铁锈味在她口中绽放,修剪整齐的指甲在腹部如牛奶布丁般洁白滑嫩的肌肤上留下一道道鲜红的痕迹。一股暴怒直冲她的脑髓,随之而来的还有甘甜的快感,冲淡了她心中的自卑和后悔。
在这由狂怒构成的血红迷雾熏染下,少女的理性开始崩溃,内心深处的黑暗情绪如蔓生的卷曲触须,从潜意识中伺机探出,紧紧缠住菲比斯的大脑。
突然,她并不觉得这粪坑一样的人生有那么臭不可闻了,粘腻的酥麻感不断摩擦着她的颅腔,那些让她感到痛苦的回忆已经都不再重要了,这些令人作呕的罪孽突然变成了使人愉悦的“乐子”。
是呀!或许我的运气也不是那么遭……毕竟我在那间地下室结识了一个有用的朋友,而那头偏执狂肥猪有一天竟也会忘记让仆人把我彻底捆好,之后再赶人开工。
趁那猪头趴在我身上喘粗气的时候咬断他的喉咙实在太简单了!啊~狩猎的感觉竟然这么爽快!温热的鲜血流进胃里,现在他的生命属于我了!虽然是个腐烂,臃肿,堕落退化的猎物,连逃跑和挣扎都做不到,不过战利品永远不嫌多,不是吗?
然后是仆人和保镖,嗯!那些家伙挺好玩儿,竟然能伤到我。不过没用的,只要那种舒服的感觉还在身体里脉动,只要那个奇怪的声音还在脑袋里跟我说话,谁都别想杀死我,所有人都是我的猎物!
啊哈~忘了最棒的一点~那头猪竟然还是被条子盯上的大鱼~这么想来我做的还是件大好事呢~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犯了什么事儿,不过等到拿警棍的巡查官冲进大宅,看到我浑身是血站在大厅里,拿猎物的脑袋堆雪人儿,那表情真是绝妙啊!
竟然还有人当场就吓尿了,哈哈哈~胆小鬼~就这还来当巡查?
不过那个领头的女翼人倒是有点东西,我明明那么快,却几下就被她干倒了,她提出的交易也确实吸引人:只要我肯听话,来这个监狱一样的学院上学,不仅能活命,该给老弟的钱也照发,还有机会做帝国的公务员?
太好了,我的那点儿卖身钱应该不够老弟讨媳妇成家吧?只要我成了帝国的公务员,问题不就解决了?等着哦,赫克德,老姐我今天就能吃上皇粮,这下好日子真的要来了!
多亏那个奇怪的声音呢~真幸运!
是呀,多亏有我呢,我亲爱的商业伙伴。许久未见,又到按照契约上缴货物的时候了。
上一批货物您已经逾期两年多,这次您又有什么理由呢?
我在这里建议您如实履行契约,我方随时准备好提供您所期望的权能与力量,只要您能像承诺的那样为我方提供货物……
一段令人厌恶又扭曲畸形的怪异噪声在少女脑中响起,就好似是对人类语言粗糙而低劣的模仿,噪声瞬间驱退了在少女脑中横冲直撞的快感,把她重新变回了那个可悲又软弱的狼人女孩。
少女的大脑哀嚎着,求它放过自己,她真的没有东西可以用来缴纳贡品,她不会再去为了恶魔杀人了,绝对不会!可那声音并没有理会菲比斯的哭求,只是淡然宣读着契约的内容……
这种嗤喳咕哝又肿胀发泡的喉音盖过了莲蓬头喷出的哗哗水声,盖过了学院起床号的声音,盖过了围观人群的叽喳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