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逾四百龄者,化身为人类女子,容姿绝世,惑人而食。】
午夜,
月色之下,巨大森林深处一栋洁白色的豪宅之中,巨大的尖叫声,传遍了阴森寂静的府邸。
“啊!!!!”
少女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身在一间宽阔的房间之中。尽管在没有灯光和烛火,她依旧看到这房间无论是墙壁、地板、还是天花板全都是白色。整个房间空空荡荡的,仅仅摆着一张床,还有一面挂在墙上的镜子。她正是看到了这面镜子,才会发出如此凄厉的叫声。
黑暗中,少女先是观察到了自己的脸,虽然她的头发依旧是深红色的短发,但是她发现除了自己原来的双眼,额头上还有两只细如眉毛的眼睛,而自己的眉心也有一只细长的眼睛。
“我怎么变成这种怪物了?!二郎神也只有三只眼,为何我会长着五只眼睛!!”
少女惊恐的用双手捂住了自己额头上多出来的三只眼睛,自说自话的尖叫着。但是,随后她又发现了一股异样的违和感。明明自己的双手已经捂住了额头,那为什么还会有两只手扶着墙壁。另外,镜子的两侧也有两只手,似乎要把镜子从墙上拆下来一般在用着力。
“不对!不对!不对!”
少女感到,自己同时能感受到所有手部的触感和力气……她试图闭上眼睛当作是一场梦境,醒来后发现一切都是假的。但是亢奋的情绪,和那些可以随意控制的肢体,让她绝望了。这面镜子,仿佛是神明安置在墙边嘲笑她,任凭少女如何用力都无法拆下它。
少女放弃了,她无力地走向房间里唯一的一扇窗口,好在自己的只有两只脚。接受现实的少女,发现自己拥有六条胳膊,其中除了身为人类的两只胳膊以外,肩膀后还有两只长长的犹如人类的手臂,而自己胸腔两侧则长着两只较短的手臂。少女可以感觉到每一只手的力量和触感。
“林织乐啊林织乐,你怎么会变成这副鬼样子。”
少女仰望着夜空中的明月,今天正是满月之时。月光洒在了少女身上,让她感到格外的宁静。这轮明月,让少女想起了自己过去短暂的一生,她早已经死去了,她的生命本应结束了…
……
她的名字是林织乐,本应是一户普通人家的女儿。如果是作为一个普通孩子成长倒也还好。但是,林织乐生来患有一种奇怪的病症,三岁时她的身体就时常发热,每当生病时,林织乐几乎都是奄奄一息的状态。从那时候起,医院就成为了林织乐第二个家。
大约八岁之后。林织乐虽然可以跟普通的孩子一样去上学了,发热的情况也少了很多,但是父母还是为她准备了一个通讯用的手机。林织乐的怪病并没有治愈,一次在学校,同学们跟她闹着玩,将她的手机藏起来时,林织乐着急之下,竟然径直倒在了教室里。那一次,她住院三天才终于醒过来。也是这一次之后,林织乐发现自己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否则等待她的只有一次比一次强烈的热量。
林织乐渐渐的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女生,六年的小学生涯,她没有交任何朋友,也没有与别人有过多的交流。每天沉默寡言的上学;中午吃饭时不合群的坐在教室的角落;下午放学,也是第一个离开教室回家的人。这样就好,虽然少了与同学们的交流,但是其他人都很照顾她,六年间,林织乐的仅仅发热晕倒了不到五次。
缺乏社交的林织乐,心灵也变得极度淡漠,生活也是极度单调。不论是观看血腥惊恐、感人治愈还是高兴刺激的番剧,小说,亦或是电影时,她都不会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就像一个旁观者,林织乐不会与任何人类产生共情。可是,这种安全而乏味的生活,被一个外来者打破了。
那是刚刚升入初中一年级时的遭遇。由于是县城里的初中,在踏入新班级时,其实有许多人是同一所小学,或是从前就是同一个班级的人。开学第一天,大家纷纷抱团挤在了教室的中间或是最后。林织乐理所当然的独自一人坐在了教室的第一排。没有人注意到她,没有人跟她搭话,这种局面是林织乐最期待的。
老师进入教室后,除了惯例的自我介绍和初中生活的展望之后,就是选举班委成员了。这些事情,对林织乐来说都像是别人的日常生活,她只要做好自己本职的上下学就好了。如此,没有人受伤的世界就要完成了。
第一天老师调了班级的座位,由于父母亲的要求,林织乐被安排在了靠门的位置,而且是比第一排还有靠前的讲台桌旁。这样无论之后怎么换座位,都不会有人成为林织乐的同桌了。平静的初中生活仅仅持续了一个星期。
某天,放学时。
“林织乐!你等等…”
正在收拾书包的林织乐被一个声音叫住了,她愣神的看着那个叫住她的女生。她梳着几乎垂到腰间的双马尾,带着一副大圆框的眼睛。她的脸长的小巧而五官精致,林织乐一看,这个女生将来就是属于班级里那种被同学们围绕在身边的人。她努力回忆这女生的名字,却根本记不起来,仅仅记得她是老师任命的学习委员。
“学委…有…什么事情吗?”
“不,没什么…一起回家吧,林同学。” 学委这种自来熟的感觉,让林织乐感到非常不适。
“哦。”
这一天,是林织乐与她相遇的开始。在回家的路上,两人仅仅是沉默着很少说话。毕竟林织乐没有跟人有过太深的交流,归途中,她仅仅是知道了这个双马尾女生叫做,史纪。
“诶?”
走到家门前时,林织乐才发现,史纪推开了隔壁房子的门。
“我们是邻居,你该不会一直没注意到吧?”
“啊,呃。” 林织乐默默点头,随后回了家。
……
“史纪…”
林织乐呼唤着她的名字,望着夜空之上闪烁的群星。毫无疑问在她短暂的十八年人生里,史纪是她唯一惦念的人。自从初中的相识以来,六年间,她们几乎形影不离。可想起她的名字,林织乐的心中唯有苦涩和不甘。林织乐想起造成自己死亡的原因,不禁发出了自嘲的笑声。
仅仅是因为高中毕业时,林织乐无意中偷看到了别的女生向史纪告白的场景。这类告白,史纪自初中以来就遇到很多次,每一次她都拒绝了。可是,高中毕业时,她没有拒绝。林织乐仅仅是躲在墙角后,偷看偷听,都感觉到了两人拥抱在一起的幸福和笑声。
于是,无名的热量冲破了林织乐的心脏,似乎穿透了她的器官一般,林织乐僵直的倒了下去。临近死亡时,林织乐似乎听到了史纪焦急的求救声,似乎看到了照顾了自己十八年的父亲母亲。这种平淡的,毫无意义的人生终于结束了,林织乐终于摆脱了病魔的束缚……
“我死了,会有许多人更加轻松吧。”
想起从小到大,为了供养自己,父母亲四处奔波供养自己住院;如果没有病弱的林织乐,父母应该会有更加富足的生活,不用到处求学校的老师照顾自己,想吵架时也不用顾忌自己。林织乐对于自己自暴自弃的死亡,唯一对不起的就是自己的父母。
“她很快也会忘记我吧…”生命的最后一刻,林织乐苦涩的想到。
这时,林织乐的视野里,竟然有蜘蛛正在结着蛛网,落在上面的飞蛾挣扎着,煽动翅膀。可最终,蜘蛛一步一步靠近,将这飞蛾蚕食殆尽。医院里为何会有蜘蛛,林织乐不清楚。只是,那只吞食了飞蛾的蜘蛛似乎并不尽兴,它缓步爬到了林织乐的正上方,一点点的垂下了蛛网。
“吃了我吧…如果一生都是废物的我,还可以为你做一点贡献的话。”林织乐看着那只带有鹅黄色和白银色斑纹的蜘蛛一点点落在自己额头上,她失去了作为人类最后的生命。
……
“所以,我才变成这副样子吗?”
林织乐重新站在镜子前,观察自己的身体。自己身着一套像是Cosplay一样的女仆装,这女仆装的袖口果不其然有六个。而自己面颊除了多出三只眼睛,几乎跟前世没有任何区别,而且看起来她的肌肤更加光滑水嫩,过去脸上的一点点肥肉也消失了。如果闭上额外的三只眼睛,林织乐看起来似乎比史纪还要好看得多。
“只是,这眼睛太惊悚了。”
林织乐大大的叹了一口气,其实站在远处看,多出来的眼睛更像化妆的画出来的条纹。好在这些眼睛并不是毫无用处的,至少在全部睁开时,她的视野更加开阔,可以同时观察到各个方向的风景。
“哈哈,我可以一边看着天花板,一边看着地面了!”
林织乐自娱自乐着,这白色的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她只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这是一场梦,这是一场梦,这是一场梦。林织乐在心里暗示着自己。不知过了多久,她困倦了,于是阖上眼睛睡着了。
清晨,
树林中嘈杂的鸟啼声和时不时就会传来的狼嚎声将林织乐从睡梦中叫醒了。当她再次醒来时,发现眼前仍然是陌生的天花板,四周依旧是洁白无比的墙壁。不过,她迷迷糊糊走到镜子前时,发现那些多出来的手臂不见了,女仆装上也没有多余出来的袖口。
“太好了,果然是一场梦啊,我怎么可能变成怪物呢?”
正当林织乐愉悦的准备大笑时,她忽然发现自己的视野依旧很开阔,镜子里自己的额头上依然多出来三只眼睛。
“啊!!!!!”
于是,在白色房间中,林织乐的尖叫声又开始久久回荡。她来回踱步,想要找人求助,可是她仅仅认识的三个人,父母和史纪都早已不知在何处。焦躁不安中,林织乐握紧了这白色房间唯一的门把手。
“大早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不知从哪里垂下一只蜘蛛落在了林织乐的手上。
“啊…蜘蛛说话了!”林织乐面无表情的惊叹道。
“哈?你在说什么怪话。”
“难道是我出现幻觉了吗?”林织乐将头重重的砸向房门。
“你也是蜘蛛啊,能不能别犯傻了。”那蜘蛛狠狠地咬在林织乐的手上,这才使得她冷静下来。
“我是人类啊,我怎么可能是蜘蛛!”林织乐冲着蜘蛛喊道。
“你这家伙,失忆了吗?”
“失忆?!”
林织乐开始混乱了,难道自己本来就是一只蜘蛛,只是被植入了名为林织乐这个人类的记忆,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吗?
“你记得你在过去学校操场上突然爆血而亡的事情吗?”蜘蛛问道。
“记得…”
“在那之后已经过了四百年了…”蜘蛛似乎不经意间说出了什么令人震惊的事实,这让林织乐有些愣神。
“临死前,你把你的身体献给了我的祖母,她将你的意识寄生在蜘蛛卵上,之后你就变成蜘蛛了啊”蜘蛛偏向中性的声音,平静的说道。
“也就是说,我是你妈?” 林织乐用自己仅存的理智问道,她刚说出这句话,就被蜘蛛狠狠地咬了一口。
“诶呦,你咬我干嘛。”
“我母亲早就死了,你是在祖母的帮助下度过四百年,才变成现在这样的人形态的,你等我!迟早有一天我会追上你。”小蜘蛛在她的手上抗议道。
“我昨天晚上,有六只手,你知道是为什么嘛?”这个问题林织乐一定要搞清楚。
“满月的时候,妖怪的人形态就会出现纰漏,就会变成那样。”小蜘蛛的一只脚手舞足蹈的笔画着。
“可是,我长出另外四只胳膊,我的衣服也会多出来袖口诶。”
“你是笨蛋吗?这怎么可能是你的衣服,只是蜘蛛的外壳啊。你应该能让她消失的。”
听了小蜘蛛的话,林织乐心中默念着让女仆装消失,果然她变成了裸体的状态。这具身体的线条,还要比自己的前世更标致,除了身高依旧保持在一米五左右,她的胸部隆起了,腿部也变得丰满了一些。这时候,林织乐才意识到还有一只会说话的蜘蛛在身边。
“你你你!是男的是女的?” 她重新恢复了女仆装,问那个趴在自己胳膊上的蜘蛛。
“我是雌的啊,雌的。再说,就算我是雄性,我也对你没兴趣。”
在解决了所有的困惑之后,林织乐舒了一口气,她瘫倒在床上。看着这陌生的白色房间,自己穿越了……不是穿越到异世界,而是四百年以后。她感到不可思议,这些虚幻的现实让林织乐的心安定下来。她的身体,已经不再被病痛所折磨。而这重新开始的人生,让林织乐感到了久违的希望。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小蜘蛛从屋顶垂下一根蛛丝,落在了林织乐的额头上,它问道。
“我……”
林织乐心中闪过一丝茫然,但很快她想起自己前世看过的一部书中的一段话。
“我这一生再也不会哭泣,若是哭泣,就会撑不下去。如今事已至此,我会再一次寻找自己的归宿。我不会输,绝不会输。我会活的比你,比任何人都坚强,作为蜘蛛的后裔,不管是悲伤还是痛苦,我都必须笑着活下去。因为……”
林织乐轻轻抚摸着额头上的小蜘蛛,静静地,毅然决然的说道。
“因为,这就是蜘蛛之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