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十年,
可以改变一个人吗?
至少,对于林织乐漫长的生命来说,十年不过是多睡一会儿的时间。实际上,自从十年前在七里屯“失恋”以后,也许是那一次两天内连续吃了四只猎物,林织乐回到自己的巢穴后,一睡就是两年。
“虽然我的房子每天都会欢迎你的到来…”
尽管房屋的武装都已经为沈蓝双解除,但是十年来她从未来造访过。开始时,林织乐刚刚从两年中的睡眠醒来,还担心沈蓝双遇到了危险,她偷潜入七里屯,沈蓝双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困难。沈蓝双似乎只是把林织乐忘记了而已,自那之后,林织乐恢复了从前单调的生活。
十年间,偶尔会有人类潜入自己巢穴的周围,林织乐也仅仅是把他们送给了巢穴。她发现,人类被屋子吞噬后,有时候就会出现听命于自己的骷髅。为了品尝到人类的食物,这些多余的骷髅们都被安排在自己的后院开垦土地,种植蔬菜。十年的光阴对林织乐来说,实在没什么体感,偶尔跟林玲聊聊天;偶尔在森林里散散步;生活没有任何变化,身体也没有任何成长。
某天清晨,
林织乐醒来的比较早,这也是极少数的能在早晨就醒来的日子。听着森林里传来的叽叽喳喳的鸟啼声,这让林织乐感到十分心烦。她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已经在想要不要在附近每棵树的枝头上都布置上蜘蛛网,林织乐还没尝过多少鸟肉。
咚咚咚,咚咚咚。
一阵激烈的敲门声,林织乐第一反应是人类的入侵者。十年来虽然人类也曾入侵过她的领地,但是大多数都是被外面的蛛网阻拦而作罢。林织乐将女仆装换回了方便行动的黑衣。她沿着三楼的蛛网爬了出去,映入林织乐眼帘的是熟悉的沈蓝双的身影,于是她落在了对方的身后。
“喲!” 林织乐故作轻松的拍了拍对方的后背,几年不见,沈蓝双的身体窜的很高,已经比林织乐还要高半个脑袋了。
“乐姐姐!”沈蓝双惊喜的转过身,她的声音比起十年前清脆了许多。沈蓝双想要拥抱林织乐,但是被林织乐灵巧的躲开了。两人沉默的停在原地,气氛尴尬了许多,不过最后还是林织乐最先放下了自己的面子。
“进来吧。”林织乐轻轻一推,巨大的木门就被打开了。见到她的邀请,沈蓝双面带微笑跟在林织乐的身后。
走近玄关进入客厅后,林织乐随意的靠在沙发上而沈蓝双则拘谨的站在客厅中央,摇头晃脑的左顾右盼着。林织乐的心中对沈蓝双仍然怀有一丝怨气,不过想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与她认识也不过只有两天时间,她的心防又松了一步。
“还站着干嘛?”
“好嘞。”
沈蓝双依旧跟十年前一样,毫不犹豫的坐在了林织乐的身边。这样近的距离,让林织乐又忍不住观察起了她的变化。沈蓝双的身材更高了,这身白色连衣裙原来还能遮住膝盖,现在看起来已经变得像短裙了,露出的大腿让林织乐不禁多盯了一会儿。
“乐姐姐,真是…一点变化都没有。”沈蓝双率先开口说道。
“我吗?”
“嗯!!乐姐姐的身体还是小小的,跟我记忆里的一点都没变。”
“是、是吗?我也有长高的哦。”
“乐姐姐,你觉得我变化大吗?”沈蓝双故作姿态的耸了耸肩膀道,虽然她成熟了许多,但眼神里依然掩不住当年的童真。
“变漂亮了…变…好看了。双…双儿,你今年多…多大了?”
“二十二岁。”
“是、是吗?挺好的,挺好的。”
林织乐发觉自己讲话非常不自然,也许是太久没见的缘故,再加上沈蓝双的变化又很大,两人的距离还是陌生了许多。仅仅是随便聊了几句话,她们就又陷入了奇怪的沉默之中。林织乐心中有一股靠在沈蓝双怀里的冲动,可心里的芥蒂又让她望而却步。
“其实,你不用勉强穿着这身衣服来见我也可以。”林织乐憋了半天,才终于憋出这么一句话,话一出口便带着一丝责怪的意味,这让林织乐有些后悔说出口了。
“我很喜欢乐姐姐送给我的衣服。”
“不用讨好我了…”林织乐坐了起来,双手握拳放在膝盖上低着头。
“没有!我是真的很喜欢!”沈蓝双的话越是斩钉截铁,就越像是一把刀扎在林织乐的心头。仿佛又看到了前世的时候,那个人接受告白的那一天,林织乐阴郁的心情止不住的浮现出来。
“是吗?哈哈…反正那天我一走,你就脱下来换了其他衣服吧?我要是猜的没错,你早就把我忘了吧。告诉我吧,现在找我一定是遇到什么事了吧?就像上次一样,村里又有什么人失踪了吗?你的亲戚?还是对你很好的哪个叔叔。”
仿佛变成了一个只会埋怨的出气筒,林织乐不敢看沈蓝双的表情。只听到了她支支吾吾了几句话后,就变得沉默不再说话了。自从进门以来,沈蓝双一只在调和气氛,但是却被自己这么轻易地搞僵了。
“啊哈哈哈,反正…我对你来说也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灰心丧气的林织乐说着灰心丧气的话。
“乐姐姐…我来找你,是有事情……”沈蓝双的语气中带着哭腔,这让林织乐感到心痛,不过她还是强忍着没有去看沈蓝双。
“我就说吧…”依旧是尖酸刻薄的嘲讽…林织乐正想继续说些什么时,被一旁的沈蓝双给打断了。
“我…我要嫁人了。所以,才想逃出村子来找乐姐姐。”
“嫁人?!”
听到嫁人两个字,林织乐终于抬起头正视起了沈蓝双的眼眸。林织乐看到,她的脸上早已多出了许多泪痕,那种明媚清澈的眼睛也变得水汪汪的。林织乐正想要靠近一步擦干她的泪痕,却猝不及防的被沈蓝双搂在怀里。
“村长大人说,县里的官老爷看上了我,他点名要把我嫁过去,村里…村里的大家竟然也没人反对。大家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每天都在张罗我的婚事,我好害怕。”
林织乐感觉到不断诉说着的双儿身体在颤抖,见到她受委屈的模样,林织乐心中那些莫名的芥蒂和隔阂都被放到了一边。林织乐自始至终都是这样的人啊,她的内心里,这个女子始终都是第一位。
“文阿姨没有反对吗?她也同意吗?”林织乐不解道。
“妈妈反对,也没有用。这件事两年前,就已经决定了…”
接着,沈蓝双对林织乐讲述了这几年间发生的事情。大致也就是四年前,神龙历432年,皇帝再一次下达了北伐的命令,全国各地又开始大规模征调部队,并且加重了各种赋税。而七里屯自然不能幸免,七里屯的男丁本就不多,因而县官只加派了更重的赋税。也是两年前,县官突然来到村里向沈蓝双提亲,开始时村民都还一致反对,但是自县官答应只有沈蓝双嫁给其做妾,便免去七里屯三年的赋税。
“也因为这样,村里的人们忽然就轮番劝我,答应县官大人的婚礼。”沈蓝双依旧将小小的林织乐抱在怀里。虽然林织乐见不到双儿的表情,但是从她失魂落魄的声音听来,这几年,她过的也很苦吧。
“双儿,为什么突然找你提亲?”林织乐语气柔和的问道。
“因为…”
因为自从十年前沈蓝双穿着华丽的白色连衣裙,带着珍贵的白色匕首进入村庄的那时候。村中就流传着沈蓝双在古老森林中找到了史前财宝的传说,而村外徘徊的蜘蛛骷楼,就是守护宝藏的史前怪物。而这几年来,离开村子打猎的猎人们都会小心提防这蜘蛛骷楼的袭击,甚至还有许多人失踪。但每一次沈蓝双外出打猎,总是毫发无伤。甚至有许多次,村民们亲眼看到骷髅蜘蛛明明提着镰刀走到了沈蓝双的背后,但却又像是没看到其存在一般,若无其事的退开了。这也让传说越来越真实,传播范围越来越广泛,甚至传到了县里。
“人们还说,乐姐姐你就是史前宝藏的守护者……只要拥有了我,也就得到了你的护佑和宝藏。”沈蓝双提到林织乐的名字,
声音越来越小。
“对不起…”
林织乐道歉,没想到沈蓝双的处境都是自己无意间造成的。说起来,十年前自从对这房子下令永远对沈蓝双敞开大门后,巢穴的所有机关和家具都不会再以沈蓝双为敌。而且,村民失踪的事情,大概是林织乐偶尔想抓人为自己的庭院补充劳动力,而送给这白色建筑当食物的事情……
“这…不是乐姐姐的错,这是…”
沈蓝双想说这都是村民们的错,可她的内心又实在无法怪罪对她和她家照顾多年的如同亲人般的村民们。林织乐看出了这一点,她离开沈蓝双的怀抱,仅仅是抚摸着其沾满泪痕,黏糊糊的脸颊,桀然一笑道:
“错的是这个的世界。”
前世时,自己认为是中二的台词,现在说出来也许正合适。四百年后的这个世界,虽然林织乐不清楚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她知道,这个世界因为战争使得普通人都沦落在生与死的挣扎之中,错的是那些高高在上的统治者,错的是发起战争的这个国家。
“对不起,乐姐姐。因为村子里的大家到处流传这种不负责任的流言,我才想要把你的衣服藏起来……”沈蓝双面带歉意道。
“我重新给你做一身衣服吧?”林织乐牵起双儿的手,说道。
“你原谅我了吗…”
“不过,得跟我一起洗澡”
“欸?”
没等沈蓝双做反应,就像十年前的第一次见面,林织乐又一次将双儿推进了浴室。只不过现在沈蓝双已经长大了,林织乐看起来更像她的妹妹了。浴室里,林织乐再一次脱下她的衣服。只不过这一次,沈蓝双的脸红扑扑的,她已经不是十年前没头脑的小孩子了。
浴池里,雾气缭绕之中林织乐鼓起勇气靠近了沈蓝双的怀中,虽然自从进了浴室沈蓝双就一直低着头,但是第一次洗澡时,自己因为害羞逃跑了。这次,林织乐大喘着气鼓起来勇气,她放松了自己的身体,就这么跌入了沈蓝双的胸口。
“双儿…你终于来找我了。”
“乐姐姐,我想跟你说一些事情…”
林织乐点了点头。也许是因为沈蓝双长的更高了,林织乐感觉她说话时的气息朝着自己扑面而来,配合着浴室里热腾腾的水汽,林织乐陶醉在其中。
“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乐姐姐,并不是十六年前,在蛛网里遇到姐姐的那一次。”沈蓝双的话一字一句的传入了林织乐的耳中。
“…”
“乐姐姐,我第一次见到姐姐,是在落入蛛网的一个月前。”
“那时候?”
“嗯…我看到一个长着六只手的女性正在狼吞虎咽的撕扯着一只野狼。”
“欸?”林织乐愣住了,她的瞳孔无限的放大,这是林织乐在这个世界第一次感到恐惧。那是,害怕再次被眼前这个女子抛弃的恐惧。
“那就是乐姐姐,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