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
黑暗中,映入林织乐眼帘的是六名身着铠甲的士兵。但是与三年前入侵自己巢穴的士兵不同,这些人有的用细布包裹着自己的眼睛;有的则是用麻布缠着自己的腿;林织乐发现这些麻布和细布都粘着已经干燥的血迹。
这些人好似刚从战场上归来的士兵。
……
“老高,在这歇一宿吧。仗打完了,咱们好歹活下来了。”刘三和高武瘫坐在长椅上,而其他四个年轻兵士则随意的瘫在地上休息着。
“可是,沿路上尸横遍野,怕不是鼠疫已经传到了这里。”高武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最害怕的不是常年打仗,而是这猛如虎的鼠疫席卷这大江南北。
“是啊,也不知道这南关镇是不是…”刘三附和道。
“听天由命吧。”
就在两人哀叹时,刘三注意到在黑暗的角落里似乎蹲着一个人。他拍了拍王一的肩膀,示意他拔出刀来。正在二人警觉的提刀前进时,窗外忽然一道闪电照亮了整个屋子,打盹的士兵们吓了一个机灵。而刘三和高武则看清楚了蹲在角落黑影的真面目。
“老高,好像是个小孩儿。你来应付吧,这我可动不了刀。”刘三收起弯刀,回到了座位上。
当高武的眼睛凝视着这墙角抱着膝盖的小女孩儿时,她似乎也再凝视着高武。那眼神里充满了孩子的稚气和天真,这让高武想起了自己的孙女。八年前自己被征入伍时,孙女就已经有这小姑娘这么大了。自己离开时,那双依依不舍的眼神让高武至今想起来都会心酸不已。
“小丫头,爷爷不会伤害你的,出来吧。”高武收起自己的刀说道。
“小丫头…”
当高武再次呼唤时,墙角里的女孩子走了出来。配合着时不时就会照亮屋子的闪电,高武见到这小丫头虽然身着华丽,脸上却灰不溜秋的,头发也凌乱无比。这样子就跟逃难的流民没什么两样。
“我…我饿了。”
良久,小女孩才开始说话。高武见状,马上把自己包裹里的粗粮饼拿出来递给了这小丫头。只见她狼吞虎咽的将烧饼吃完后,似乎依旧不满足的样子。于是高武又递给她一块。
“小丫头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躲在这驿馆里?”高武用尽量和气的语气问道。
“林织乐,我要去江夏投奔亲戚。”稚气未泯的声音让高武内心想到了自己的孙女。只是,在听说这丫头要去江夏郡后,他还是摇了摇头。
“小乐啊,听爷爷一声劝,江夏不是你一个小丫头可以去的。”
“为什么?”林织乐问道。
“江夏的人啊…不是跑完,就是死光了。那里已经跟空城没什么两样了。”高武想起了他们经过江夏郡的情景,简直可以用白骨露于野来形容,本是江南大镇的城市,变得凌乱空荡。
“是鼠疫吗?”
“你怎么知道,难道…”高武想到了最坏的情况,他瘫在地上。
……
“南关镇的鼠疫也开始流行了。”当林织乐的话说完后,她就看到老人倒在地上痛哭起来。这哭声将其余的几个士兵也吸引过来。
随后,老士兵告诉了他们南边的情况。林织乐没想到,几个大老爷们儿竟然抱在一起开始哀嚎着痛哭起来。言语中,她似乎听出来,这几个人都是故乡为南关镇的士兵。他们的家人都住在南关镇里。因为老士兵的几个烧饼垫了垫肚子,又见此景,林织乐心中的不忍忽然油然而生。
虽然她不是什么大善人,但是林织乐内心深处一丝人性,还是让她决定不再对这几名可怜人出手。外面的暴风雨又开始肆虐,轰隆的雷声夹杂着几人的哭泣,林织乐的内心也感到一阵孤独。江夏郡没有什么名医可以救沈蓝双了,而自己的蜘蛛母亲又不知道在哪里鬼混,也许,趁着剩下的时间多陪陪沈蓝双才是正解。林织乐蜷缩着身体,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
第二日,几名士兵临走时,叫醒了正在熟睡的林织乐。
“小乐啊,我们要回南关了,你还打算去江夏吗?”老士兵的声音带着些许落寞。
“我…南关已经不能回了,你们也会被传染的。”林织乐劝说道。
“我们的家人都在那里,是死是活总要看一眼…就算是死也要在一起啊。”老士兵面带忧郁的说道,而他身后的五个人也都互相搀扶着点头附和。随后,在朝阳的辉映下,六名伤员互相扶持着朝着南关镇的方向走去。这一幕,让林织乐动容。就算看着沈蓝双在自己眼前死去,至少在她的一生里,林织乐都在陪伴着她。
“你不是要吃了他们吗?”一只黑猫从驿馆里走了出来。林织乐看到三只尾巴,断定她是姐姐幽夜。
“哼,你们明明这么强,见到人类还躲躲藏藏。”林织乐不服气的说道。
“妖也有妖的道义,义理荒芜则世为永夜……虽然讨厌人类,但我们姐妹从不害人。”这时候两只黑猫都蹲伏在林织乐的身边,她们的话倒是让经常吃人的林织乐感到脸上无光。
“奴家没想到,以邪恶著称的蜘蛛竟然也有一点善意,奴家小看你了。”幽夜摇晃着自己的尾巴说道。
“走了…”
林织乐站起身来,轻声说道。
“还要去江夏郡吗?”幽夜问道。
“回家。”
“奴家送你一程吧?就当是交你这个朋友了。”
“有什么好送的…”
正当林织乐随口搪塞幽夜时,她看到本来还是小猫咪的幽夜身体竟然不断的变大,直到变得不像是一只猫咪,反而像一只黑豹。
“这是…”
“骑上来吧,这条路我比你熟悉。”
正当林织乐还在犹豫时,巨大的尾巴缠绕住她的身体将林织乐放在了幽夜的背上。这时候林织乐才看到,幽夜的尾巴已经分裂成了六条。它们倒像是各自有生命一般随意摇晃着。这只大猫不会对她玩触手play吧?正在林织乐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时,幽夜已经飞快的奔跑起来。
幽夜绕过了南关镇直接在大草原上奔驰着,林织乐羡慕这种不看地图就能认路的人。对于她这种路痴来说,走到哪里都需要地图。幽夜的速度非常快,仅仅过了半天时间,林织乐就看到了森林的雏形。当幽夜继续朝着森林前进时,在森林小径的路口却被两只巨大的骷髅蜘蛛拦住了。
“让开!”看着即将炸毛的幽夜,林织乐感觉让两只蜘蛛退到了一边。
“你的手下都是这么恶心的东西吗?”幽夜问道。
“诶嘿嘿,不要管这些了。”
不多时,两人就到了林织乐的巢穴之前。
“你不进去吗?”林织乐推开大门,邀请道。
“不…没有那位大人的许可,奴家不敢随意踏入她的领地。”黑猫后退几步,转身就要离去。
“我妈都不在家好几年了,没事的。”
“不,奴家闻到了她的气息。奴家要回去了,乐小姐将来不要忘了答应奴家的事情便可。”黑猫说完,便踩着轻盈的步伐消失在了丛林中。
对于幽夜的话,林织乐感到疑惑,难道蜘蛛母亲真的回来了?可是,凭借她的感应,在这白色的建筑内,除了沈蓝双和小蜘蛛的气息并没有其他人的。林织乐无奈的摇了摇头,时隔几日再次踏入熟悉的家,林织乐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比起胆战心惊的在驿站里结网,还是在家里更加踏实。
“乐姐,有祖母给你的信。”
当林织乐踏入三层时,小蜘蛛林玲忽然在天花板上对她说道。这让林织乐喜出望外,她赶紧沿着其中一个房间的窗户朝着四层的阁楼爬去。因为第一次收到蜘蛛母亲的来信就是在这里。当她进入阁楼上时,阁楼的小圆桌上并没有信件,而是一本厚厚的书籍和一张纸条。
【听妈妈的话】
书籍的纸条上写着这么一句话。林织乐摸不着头脑,她将纸条放在一边,翻开了那本封面上落满灰尘的书籍,封皮上没有任何的文字,随后她习惯性的翻到前几页。没有目录,直接就是一大段一大段文字描述,而偶尔会有蹩脚的插画。
“这是…”
林织乐发现每隔一个标签,就会有巨大的文字说明。她饶有兴致的坐在屋顶上,翻看起来。一时间,竟然连沈蓝双都忘了去探望。林织乐发现这些标签将书籍分成了七部分,上面分别写着回避、幻术、破坏、黑暗、神速、生物和特异。在特异部分里,蜘蛛母亲还特别标注了慎重学习四个字。
“这是灵术教材吗?”
随意的翻到破坏的那一部分,林织乐很快找到了幽夜曾经使用过的火焰攻击。这似乎只是一个基础魔法,上面仅仅写着一个咒语,而且附着简单的解释:【在发出蛛丝感到力量集中到手上一个点时,想象火球形成的样子。】
尽管想不通其中的原理,但是林织乐还是念出了书上的咒语,随着书本的指示,林织乐发现自己的手里逐渐出现了小小的火苗,仅仅几秒钟后,就形成了一个比她手掌还大的火球。她朝着天空发射出去,火球飞行一段时间,炸裂变成了烟花。
“空间中的火精灵啊,将汝的力量集结于…” 当林织乐第二次念起咒语时,她发现仅仅说了一半,火焰就已经形成。随后的第三次,第四次。林织乐竟然完全不再需要口述咒语,随着意念就能形成火球。
“凝结在我手中的炎火精灵啊,随着我的舞蹈吐纳出点燃黑暗的赤焰火扇吧!”林织乐的手掌周围,形成了一圈大大的扇形火焰,这火焰不羁的燃烧着,倒像是火焰刀刃。
当林织乐兴奋的把玩了许久之后,她的心头忽然想起了驿站里,猫妖姐妹说的那个可以转移伤势的灵术。按理说,治愈一类的灵术都在生物一类。可她翻遍了都没找到。最后,在书籍的最后几页,林织乐找到了这个灵术,其名为【吞噬】。
这时候,夹在书籍里最后几页的真正的信件才掉了出来。依旧是血红的字迹,依旧是蜘蛛母亲熟悉的笔迹。
【孩子,没有一个蜘蛛会抛弃自己编织的蛛网到外面随意流浪;你需要什么,妈妈都会尽力送给你。只是,结晶病无法治愈;吞噬灵术,仅仅是将对方的结晶转移到你的身上而已。所以,妈妈才要劝你。】
林织乐看着这信的内容,她感到非常吃惊。蜘蛛母亲似乎在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林织乐不禁环顾了四周一圈,她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我的孩子,特异灵术一只妖怪终其一生只能掌握两种,我想劝你谨慎,吞噬这个灵术,会让你堕入深渊。这本书,是妈妈作为你这么多年来填充了屋子的内容而送给你的礼物。不要将书送给任何人,切切。】
林织乐合上书本,她将信件惯例放在了阁楼里的一个暗门里。随后她回到了自己的卧室,看着床上平躺着的沈蓝双。那紫色的结晶仅仅过了几天,已经几乎覆盖了她的整个手臂,仿佛一碰整条胳膊就会碎掉一般。林织乐感到无比的心疼。
“乐乐,是你回来了吗?”
虽然沈蓝双睁开了眼睛,但是明明林织乐就在她的眼前,可沈蓝双的眼睛无神,仿佛看不见一般。林织乐心里悲痛,她说不出话来。只能哽咽着用手抚摸着她的脸颊,那些贪婪的结晶已经从肩膀上蔓延到她的脸上了。
“对不起呐…乐乐。眼睛有些看不清楚了,我…可能已经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