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都,南朝宋国的首都。初来乐都时,林觉得这里是可以比肩四百年前科技社会沿海的大城市。但在这里生活了几年,林便发觉了乐都虽然大,但分布结构却极易辨别。
外围是流民聚集的贫民区,这里弥漫着脏乱臭;而再往里,则是乐都原本的居民区,这些人虽不能说富裕,但大多维持着温饱以上;而闹市区则要更加深入一些,闹市区里商人分布较多,而拓跋雪投奔的白家便在其中。闹市区里人群混杂,商人们在这里寻找财富;鸡鸣狗盗在这里猎取财富。
闹市区再向深处前进,便是一众朝廷大臣的居住区,这里一改平民街道的喧嚣和嘈杂,人们相处温文尔雅,每日甚至会有士兵巡逻来维持治安。林居住在刘府中,便是看中了这里安静,不宜被打扰的特性。
乐都中心地带占地范围巨大的皇城,便是整个乐都的权力中心。大臣在这里上朝议事,众皇子都被安置在皇城外围,天子脚下。皇帝封众皇子为王,却不让其回自己的封地。
白家大宅的密室里,刘诗礼斩钉截铁地说道。
“只要能救出皇帝,神龙卫的将士和内城的卫队便能握在手中”
“就算有皇帝的圣旨,神龙卫的谋逆叛军便能听从皇女殿下的安排吗?”拓跋雪在一侧反驳道。
“神龙卫的灵术部队都是我一手创建的,只要…”
“不,得到皇帝的圣旨后,皇女殿下还是到乐都之外的岚山大营调赤焰军勤王比较合理”
“拓跋雪…你对我国事到底了解多少…”刘诗礼难以置信的看着身边这个一路上都傻乎乎的拓跋雪。
“一点点而已”
“算了,诗礼。雪说的也不无道理,我也觉得这么做比较妥当。”见到二人马上又要开始吵架了,灵便一副老好人的模样,在一旁劝说道。
“皇女殿下若不放心,大可以让我拿着圣旨去郊外调兵,您一人在京城与晋王周旋即可”
见到咄咄逼人的拓跋雪,刘诗礼的内心感到无比后悔。在乐都生活二十多年,无论是处于记忆缺失的原因,亦或是其他原因,她能够信任的人却只有失踪的副官刘颖。刘诗礼面临着两难的局面,不过思量再三,刘诗礼还是向拓跋雪妥协了。
“拓跋雪,八百人你真的可以吗?”刘诗礼问道。
“那要看皇女殿下的兵贵神速了”
“拓跋雪,贵国愿意出手相助,我不胜感激;但是如果另有图谋,本皇女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拓跋雪,刘诗礼在病床上得知她的姓氏后,拓跋这两个字便一直萦绕在刘诗礼的心头。身体恢复后,刘诗礼便立时想到了这姓氏的来源,那并不是北朝燕国普通人家的姓氏,而是隶属于灵术四大家的拓跋氏。拓跋雪并不是一个逃离北方的普通流民。
“皇女殿下,这次帮助你,是出于乐大人出面。再说铲除青鸾司,也可除去我国的大患。”
“雪,你们在乐都真的只藏着八百人吗?”
见到灵总是这么心直口快,刘诗礼心里到有些发笑。这种事关国家的机密,对方怎么可能真的直言相告。虽然灵有时候看起来非常神秘,但大部分时间却又显得单纯好猜,如果她混迹于官场,相比会被朝上的老狐狸们耍的团团转吧。
“乐大人,既然您问了,在下不妨直言相告,我国在南朝培养的死士不止八百人。只不过,我拓跋氏可以调动的仅有八百人而已”
“这么多人,难道不怕被皇帝的人发现吗?”灵继续发问道。
“不,南朝的治安并不如我大燕国,这些人或隐于市;或藏于山林;或作匪盗;南朝皇帝时而忙于修仙悟道,时而忙于与群臣争权,怎会有功夫找我们?”
拓跋雪的一番说辞,让身处一旁的刘诗礼心里非常不痛快。但她说的也是事实,朝廷每日连自己的烂摊子都收拾不了,更何况民间。百年来,鼠疫阻止两国的战争,大宋国从君到民皆以为天下已经太平,这几日得知北朝燕国在大宋国安插大量死士,仍在图谋宋国后,刘诗礼心中百味杂陈。
“灵,父皇和母后就拜托你了”刘诗礼最信任的人便是灵,可是,她也是邪道。恢复记忆的刘诗礼想起自己下属的四百人在灵的手下惨死,她对灵的态度便又远了一些。就算铲除晋王,灵仍是内患;内患不止,赤燕国又在随时图谋本国。想到这些,刘诗礼感到了心力交瘁。
“诗礼,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
“乐大人,您不用勉强自己,只要拿到皇帝的玉玺和圣旨便可。”这时候,拓跋雪握住了灵的一只手,担心道。明明灵可以拒绝拓跋雪献殷勤的,但每一次灵都不排斥拓跋雪的投怀送抱,这让刘诗礼心中非常不爽。
“不行!父皇和母后必须救出来!”
郁闷的刘诗礼禁不住内心的不爽,大喊道。密室里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刘诗礼话一出口便后悔了。灵是出于好心才答应帮助自己的,这样的怒吼变得像是在命令下属一般。当刘诗礼望向灵的眼睛时,她从灵的眼里看到了失望。这是,与灵相处一年多来,为数不多见的灵的失望。
“灵,对不…”
“没关系,诗礼。我都明白…事不宜迟,我先出发了,这只蜘蛛斥候留给你们,到时候等待它的信号即可。”
灵打断了刘诗礼的道歉,微微鞠躬行礼后,便退出了密室里。密室空间里,只剩下了拓跋雪和她,当然,还有桌上爬来爬去的小蜘蛛。
“雪…事成之后,你带灵回北国吧,我总是让她失望…”
“刘小姐,一切还要看林小姐的意愿。”
她的意愿…一路上,许多人都曾表示过要接灵离开。就连不学无术的晋王兄,都能够放弃权势与灵隐居山林。反观自己,总是为了自己的目的,把灵拴在身边。想要跟她在一起,却什么都不愿意付出…
“乐乐,对不起”
这一夜,在灵第一个离开密室后,刘诗礼和拓跋雪商量过之后的细节,便也各自离去了。想着第二日向灵道歉的刘诗礼,没曾想,在第二天一大早,灵便失去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直留在她身边的小蜘蛛,不断的向她传输着皇城内的情报。
翌日深夜,
在与皇城内灵的消息断了一天后,蜘蛛斥候忽然躁动起来,它一口咬在了刘诗礼的胳膊上,随后,刘诗礼感觉就像是身处在乐都之内一样,而她的身旁是伫立着望向夜空的灵。
“诗礼,我已经找到了皇帝和皇后的所在。”
“……”
“他们就在碧泉宫里”
碧泉宫,那是晋王母妃的宫殿。
“诗礼,怎么不说话?这不是录像,这是电话哟”
“luxiang?dianhua?什么呀,这些东西是”灵总是能说出一些她不知道的名词,这让刘诗礼好奇的问道。
“诗礼,对不起呐。昨天不下心发了脾气,而且今天又不辞而别”
“灵,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在听到灵的道歉后,刘诗礼眼角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了。郁闷了一整天,此刻又听到了她的声音,刘诗礼想要靠在灵的怀抱里,可眼前的却是一片幻象。
“我…喜欢你呐,一直。”
“我只是不明白,你是为何而喜欢我”
“灵,说起来不怕你笑话,其实我从这个世界醒来,已经活了一百多年了,从五十岁后,我就没记过自己的年龄了。”
“妖都这么长寿吗”
“不知道,听说有活过数千年不老的神龟,也听说过有仅能活一日的浮游。诗礼,我想说的是,早在百年前我们旧相识了”灵转身面对着刘诗礼的方向,从她的眼中,刘诗礼感受到了无限的情谊。
“可是,我今年只有二十八岁”
“不,诗礼…曾经有位大人物告诉我,无论你转世多少次,你我都会相识。”
“可是,前世的我与今世的我,真的算作一个人吗?”
刘诗礼想起了曾经在天唯镇时,精疲力尽的林在梦中呼出的一个叫做【史纪】的女子,大概那便是自己的前世。而且,过去在蜘蛛巢穴生活的几个月里,刘诗礼的记忆也显得暧昧而亲切,似乎总能找到许多与灵相处的影子。说到底,灵喜欢的人不过是前世的她,刘诗礼内心别扭的傲慢性格马上又开始作祟了。
“灵,你知道沼泽人吗?一个人死后,在另一人的躯体内赋予死去之人的全部记忆、知识和性格,沼泽人与死去的人真的能算作是同一人吗?”
“诗礼…你就是你,不管你是史纪也好,沈蓝双也好。你都是我爱的人”
“灵,你喜欢过叫做刘诗礼的我吗?我这种人,连亲兄弟都不待见,相比灵也不喜欢吧…”
明明是缓和关系的好时机,刘诗礼却又出言不逊,最终两人又陷入了奇怪的沉默中。灵只是在一旁,满心忧郁的看着乌云密布的夜空,而刘诗礼却不敢直视灵的脸。两人就这么相处了一刻钟后,灵忽然想起了什么,便在一旁问道。
“诗礼,你觉得晋王是男人还是女人?”
“晋王兄当然是男人”
“诗礼,你确定吗?你又确切的证据吗?”
被灵这么一问,刘诗礼反倒有些懵了。晋王是男人还是女人,这个问题明明很简单。皇帝的女儿是不会被封王的,而且到了十八岁大部分的公主便会出嫁。晋王既然被加封为亲王,便绝无可能是女子。
“我没有证据…”
刘诗礼想起来,晋王的性格从小便古怪无比。别的皇子都喜好跟小太监们玩乐打牌,晋王却总是一人独处。过去每逢夏日,到园林中游玩避暑,皇子们都身着单薄的上衣,而晋王却依旧穿着不显身材的长衣。虽然刘诗礼自己也是如此,不过细细想来,晋王兄的古怪也是无出其右。
“不过,晋王兄好女色,我刚回京城时,晋王兄便对我的女装有想法”刘诗礼强词夺理道。
“是么…女人有时也好女色”
“比如你吗?灵…?你可是我见过的最好女色的女子。”
“跟我没关系哟,今晚就到这里吧…诗礼,最迟两日后,我便会救出你的父母。你们早作准备吧”
“一定要小心啊,乐乐”
一阵头晕过后,刘诗礼回到了现实所处的屋子里。自从晋王兄在刘府上门求婚后,灵似乎对晋王兄格外的上心。而且,看晋王兄的架势,他早就与灵相识了。
“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猫腻呢”
自言自语着,刘诗礼便陷入了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