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
明明是正午,但神龙殿外却阴云密布。远远地望去,祭坛的正中央黑衣女子依旧失去意识,颓废的跪坐在其中。但她身体之中散发出来的色彩却如穿梭于草丛间的毒舌般正向着东南方向蔓延前进。
“诗礼…”
林无法确定月知裳真正的目的,只好利用蜘蛛斥候通知在远处的刘诗礼做好准备。可匆匆交代几件事情后,她们的“通话”就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了。祭坛中的色彩发现了目标,正在凝聚力量一鼓作气地冲去。祭坛的中心如同黑洞一般,在发了疯似的吸收着周围的一切,就连带着诺大的神龙殿都被破坏。
“看来月指挥使并不喜爱你我躲藏在此处”
“乐小姐,都怪我太弱了”
“瑜,接下来你到殿内找一处安全的地方躲藏起来。神龙殿大部分已经被破坏,一定要找有屋檐的地方呐”
“听您的安排,乐小姐,注意安全”
如果是刘诗礼在此,大概会吵着闹着要跟她出门迎敌吧。明明是姐妹,为人处世却大相径庭,想到这里,林便更加痛恨将虚无的责任强加在刘诗礼身上的皇帝。目送刘诗瑜朝着内殿躲避而去时,林便立时恢复了蜘蛛女郎的形态,月知裳并不害怕她的蛛丝,如今林能做的,便是寄希望于结界灵术。
【在遥远的极寒之所蛰伏的冰雪魔神……】
神龙殿废墟中,林一面吟唱着灵术,一面观察着现今的局势。此时,由月知裳散发出来的奇异色彩已经到达了武库所在的东南方向,而那里也出现了巨大的圣光系灵术护罩。能使用圣光系灵术的,林只能想到刘诗礼一人。就是在漫长的百年生命里,能使用圣光系灵术的人类也寥寥无几。
“圣女大人,我来帮您一把吧”
【赤色风暴】
随着咒语的大功告成,阴云密布的天空正由微微的紫色逐渐染为林所期待的赤红色,而片片雪花也从天空中如骤雨般极速下坠。这是林最擅长的结界灵术,百年来在她离开巢穴四处游历之后,经常会有图谋不轨的人类和森林里的动物闯入她的庭院,为了以防外一又不留下发臭的尸体,她在离开后便会在巢穴的周围施加赤色风暴。久而久之,这也就变成了她最拿手的灵术。
远处,月知裳散发出来的色彩近乎疯狂的吞噬着周围的一切,就连林的咒术也不放过。开始时林还担心飘散的雪花会误伤到刘诗瑜,现在看来,所有的雪花都如同刀刃一般直入月知裳的色彩之内,而那色彩也像烧开的水一样,咕噜咕噜的冒着泡。虽然这色彩是月知裳散发出来的吞噬术,但每一片雪花中,也同样饱含着林的吞噬术。
“只可惜,今日不是月圆之夜”
不是满月,林的灵术还是稍弱一些。远处,在哪色彩挣扎了许久之后,终于从远方退了回来。而月知裳似乎也变得安分了一些,她的色彩不再吞噬周围的东西,色彩也变成了直通天际的柱状。林在神龙殿外驻足观看,这副奇异景观,是她身为人类时,从不曾见过的。
“月指挥使,停手吧,你已经牵连了太多的人类了。这色彩也在吞噬着你自己不是吗?”
林的身体飘浮在天空,这一次是她在上方俯视着祭坛中央的月知裳。月知裳披头散发,完全失去了开始时的妩媚和妖艳,在林看来,月知裳更像是穷途的野兽。这通天的奇异色彩依旧没有停止,如若真的是严道育说的那般,这仪式成功时,奇异之色会吸干整个乐都吧。
“乐神医,您的年龄如今也才不到两百岁吧?”
“一百多岁吧”
“呵呵呵…怪不得乐神医如此天真”月知裳讥笑道,“天真之人却拥有与之不相匹配的巨大能量,哈哈哈”
“你到底要说什么!”月知裳的话让林有些恼怒。
“妖有妖的江湖,人有人的社会。乐神医,不要忘了你是妖,就算你装的再像,也终究不是人类!”月知裳恶狠狠地说道,“你身为蜘蛛的后裔,难道不曾想过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巧了,鄙人从小便是留守儿童,可没人教过我什么责任”林回嘴道。
“我要拯救妖族,谁都不能阻止我…”
见到月知裳颤颤巍巍的从祭坛中央支撑起身体,她试着站起来,却总是一次又一次跌倒,月知裳脸上所带着坚毅的神情,让林有些望而却步。从月知裳的身上,林见到了月知裳的影子。林大概再过一千年都不理解这种心态,世界是所有人的世界,国也是所有人的国,可却总有人将这些本是众人共同为之努力的事情强加在自己的身上。
林知道,等着月知裳站起来,必定不会有好事情。于是,在林的身后形成了无数由冰块磨砺成的利剑,它们只有一个目标,便是刺穿月知裳的身体。结果也不出林的预期,冰剑从不同的方向刺入,月知裳霎时间便如同马蜂窝一般跌倒在地。
“月知裳,我敬重你;但是,今日你就成为死在我手下的第一只妖吧”
缓缓地落在祭坛上,见到月知裳还有一丝生命气息,为了斩草除根,林手握一把冰剑,高高举起,朝着月知裳的头部挥砍而去。妖如同人类一般,斩落其头部,方可断绝其复活的可能性。但是,林还是迟了一步,当冰剑嵌入月知裳的脖颈时,趴在地上的月知裳忽然发出一声刺耳的惨叫。这叫声让林用另外两只手捂住了耳朵,但她握着冰剑的手却颤抖着无法动弹,最后,冰剑被这惊叫之声震碎了。
“乐小姐,我…我不想伤害你,你的年龄还小,许多事情以后便会明白。你喜欢人类,便带着你的友人离开乐都,我和我的姐妹绝不会阻拦”
在一阵刺眼的光芒之后,林感受到了剧烈飙升的热量,她的脚下月知裳的人身早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祭坛上方,高耸的云层之上,一团巨大的火焰。现出原形的月知裳苦苦哀求着林,与此同时,在乐都居民区的方向,另一只火鸟也出现在上空。
“母亲告诉过我,不要干涉人类社会。月知裳,跟我一齐离开吧,回森林里生活吧,你的妹妹还活着,一齐走吧”林大声呼唤着。
“我不会走的,我需要力量,足以拯救妖族的力量。就算杀光全乐都的人类,我也不会停下来”
“你我都活的好好的,何来拯救一说?而且,许多妖族同伴都与我在南方生活,并无危险!”说是许多,也不过是小蜘蛛林玲和猫妖姐妹,不过百年来,她们确实未曾有过任何危险,这倒是真的。
“…乐小姐,你与人类走的太近了,我言尽于此,如若您再上前阻拦,我也会倾尽全力”
这时候,火鸟身上的焰火变得强烈起来,虽然映衬着奇异的色彩,但随着凤凰火的啼叫声不止,她本来的火红色也愈来愈强烈,大有吞没这奇异色彩的趋势。林发觉脚下的祭坛正在如饿虎般扑向了空中的火鸟,此刻,林才明白,这奇异色彩并不是从月知裳的体内出现,而是附着在祭坛之上。
“这不是你我能匹敌的,快走吧,月知裳!”林大喊道,同样这色彩贪婪,也不是月知裳可以承受的。
“乐小姐,我必须掌握它的力量…”
蔓延的色彩分出一条支脉朝着飘浮在祭坛上方林的方向而来。不甘心的看了一眼空中盘旋的月知裳后,林便极速退出了祭坛上空。这色彩是异界之物,它如同触手一般将月知裳的身体缠绕,火鸟的火焰在极力抗争,月知裳也时而发出凄厉的叫声,但这却不能阻止色彩吞噬她的身体。
“乐小姐,快逃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不,乐神医,你们还有时间”
远处,空中的月知裳就像听到了二人的对话一般,对林说道。
“瑜,去调兵吧,保护皇城里和乐都里的人撤出乐都,我已经无能为力了”
“乐小姐…我知道了,去神龙卫吧…不过,我要换上男装,时间来得及吗?”
“没问题”
本以为还要回一趟晋王府,却见到刘诗瑜小跑着进入内殿,没一会儿便披着一件黝黑的镶着金边的长袍走了出来,长袍之上还纹着金色的巨龙。这是皇帝的衣装。刘诗瑜将长发束起,看起来已经完全变成了晋王时意气风发的模样。
“瑜,这样没问题吗?这是…”
“走吧,乐小姐,到了神龙卫还劳驾您唤我晋王的名号”
“如您所愿,晋王殿下”
为了加快速度,林怀抱起刘诗瑜的身体,朝着神龙卫营地的方向前进了。云层之上,林见到密密麻麻的黑点已经从北面马上就要到达乐都的外围了,那一定是皇后率领的外军。而祭坛方向的奇异色彩似乎正在一点点蚕食着火鸟的身体。
“姐…姐……”
降落到武库后,这里不出林所料,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而废墟边上的空地上,一个幼女正在低声呜咽,而严道育则在一旁苦口婆心的劝慰。看起来,严道育也有做母亲的天赋。
“乐小姐,我先去神龙卫一遭,您在这里等我便可”刘诗瑜从林的怀中跳下来。
“没问题吗?需要我保护你吗?”
“没关系”
简单的交流后,刘诗瑜便骑着快马朝着神龙卫营地奔去。而空地上的幼女见到林的到来后,甩开严道育的胳膊,一瘸一拐的走到了林的面前。
“神仙姐姐,您…您救救我姐吧”
“神仙姐姐?你的姐姐?”林一时摸不着头脑。
“乐大人,对不起…我实在劝不住这小妮子”
随后严道育告诉林,这幼女便是最开始祸乱武库的凤凰火,而她醒来后,吵着闹着要去祭坛就自己的姐姐月知裳。好在严道育告诉她,有一位神通广大的神仙姐姐会帮助这孩子,幼女才止住了泪水。
“严…你这人还真是能说会道,妖言惑众呀”林眯着眼吐槽了几句后,便半蹲下来对幼女说道,“你的名字叫什么?”
“月无心”
“心,你们姐妹召唤这奇异之物,到底是为何目的?你知道有阻止这东西的方法吗?”林指着远处通往天际的色彩说道。
“我…我才苏醒十几年,我只知道,大姐要献祭全乐都的人类…其他的……我也不知道,无忧姐可能知道”
“无忧?”
说曹操,曹操便到。一阵剧烈的炎热出现在头顶,抬头望去,那是另一只火鸟。见到地面上的林和月无心后,火鸟幻化成人形,缓缓降落在地面之上。这时候,炎热才稍微消减了一些。
“乐大人,小心!”严道育挡在林的身前,防范着逐步逼近的少女。
“乐神医,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们不要把皇太女殿下带到乐都,你们为何不听我的话?”月无忧上前来,似乎并没有敌意。
“你们姐妹筹划的事情,跟诗礼有何关系?”林质问道。
“大姐与皇女殿下一般,执拗,傲慢,不听人劝。一旦她定了的事情,即便是我也无法阻止”
“什么意思?”严道育说道。
“大姐要召唤可以拯救妖族的神明,这需要强大的灵力。而大姐想到的办法,便是吞噬全乐都的人类的灵力。死去的人类越多,她的力量便会越强大。”
“这和诗礼有什么关系?”
“乐神医,您应该明白,皇女殿下也同大姐的性格别无二致。她不会同意大姐胡作非为,定会带兵征讨,如此以来会有更多的人类死于乐都。再者,皇女殿下体内蕴藏的圣光之力,会让这奇幻之色变得狂暴难以控制”
“狂暴?”
“过去,这奇幻之色躲在大姐体内时,每当与皇女殿下相遇,大姐便好难受无比,如今奇幻之色脱离了大姐的掌控,与皇女殿下接触后会变成何种模样,我实在难以猜测。”
“故而在下曾经偷偷请您延缓皇女殿下来到京城的时间,为的就是不让两人相遇。然后伺机劝说大姐离开乐都……可…”月无忧握住了林的手,情感真切的说道,言语中林也能感受到她的失望。
“事已至此,有什么方法阻止吗?”
“无忧姐,救救大姐吧”
“没有,只有尽力拔除乐都内的旗帜,让这奇幻之色无可吞噬之物后,自行湮灭。或是…”
“或是?”
“或是让它吃饱,便可回归星空。”
伴随着月无忧的话音,远处的凤凰火仍旧在发出阵阵凄厉的啼鸣。而蔓延着的色彩看似行动缓慢,却在一点点的侵蚀着火鸟的身体。这时候,趁着林不注意,月无忧将幼女拉到怀里。
“心儿,跟我逃走吧,大姐已经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