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凛冽的寒风带着稀稀落落的雪落在了大江南面的石长城之上，刘诗礼站在城头上，遥望着大江对面的情况，虽然燕军在得知前线断粮后，曾几次增派援军渡江，可多亏了乐都的水师增援和燕军不擅长水战这两点，在征用了大量的民力之后，刘诗礼才勉强修复了被不明术士破坏的石长城。
如今已经是十二月，无论是北方还是南方，冬日的侵袭都是让人难以抵挡的。刘诗礼想起从小学习的历史里，一百五十年前的两国战争，冬天的时候，就该罢兵求和了，但显然燕帝并没有派遣使者入南境的消息。
“菀川方面有消息了吗？燕军投降了吗？”
城头上，一名传令兵单膝跪在雪地上，他正是菀川郡守桓卿派来的使者。百日前，在刘诗礼带人截击燕军粮道获得大胜之后，为了不让回援的燕军得到粮草，她一路北上高举着王师的大旗光复了许多被燕军攻陷的城市。僵持在菀川的燕军回师救援，却反被桓卿在菀川的宋军主力打了个措手不及。
虽说如此，燕军由于强大的战力装备，兵马却并未受到大损。恼羞成怒的燕将亲率主力追击出城的宋军，却被桓卿将计就计诱其进入了菀川的谷底，在这谷底内，燕军的骑兵失去了战力，只有步兵和灵术部队还稍显活跃。可是桓卿壁垒不出，只待燕军的粮草耗尽投降，这场战争便是结束了。本来，桓卿和远在北面的刘诗礼是如此预期的。
可是，
“燕军的灵术方阵如何了？还在抵抗吗？”
刘诗礼扶着脑袋，冰凉的雪花让她昏昏沉沉的脑袋保持着还保持着几分清醒。
“灵术方阵还在伺机突围”
“这都四十多天了，他们还有体力吗？燕军还有粮食吗！” 刘诗礼气急败坏的说道。这时候，身边的传令兵被吓得头颅压得更低了，他急忙回禀道。
“不，燕军早已经断粮了，只是…”
“只是什么，说清楚！”
“他，他们开始无粮时，先是杀马；过了十几日，军中的病马都被杀完后，他，他们就开始吃，吃人了！”
“什…么”
一旁的传令兵声音急切，面带恐惧。而刘诗礼的脸色不必他更差，本以为围困燕军数十日，就该听到投降的消息了，但燕军的强悍果然如同传闻中一般，让传令兵退下后，刘诗礼便无法抵挡袭扰在脑中的困倦了，这些日子为了防止燕军趁机渡江再次突破长城壁垒，她经常强撑着两三日才会小睡片刻，阵阵的困倦袭来，即使面对着冰凉的雪花和凛冽的寒风，刘诗礼都无法再保持了。
“殿下，睡会儿吧，这里我来盯着便是。”
黑猫从城头跳上了刘诗礼的肩头劝说道。
“不，我不能松懈。”
“殿下，奴家不明白，既然燕军被围困在菀川谷底，为何桓卿不命人将其一举歼灭呢？”
“燕军装备精良，军纪严明。而且他们的灵术方阵尤为强悍，我军大部分都是不懂得灵术的兵卒，一旦靠近无异于羊入虎口，因而只能用弓矢弩箭与其在远处对峙…将其困在谷底已是万分侥幸，更别提主动进攻了。耗尽其粮食，让他们主动投降，才是上上策。只是，再这么拖下去……他们为何就是不肯投降，难道他们都不是人类吗！”
想到这一点，刘诗礼再次提振精神，破口骂道。
“殿下，奴家过去游历北方时，曾听闻燕国法纪森严、事无巨细，燕民纯朴，民风强悍，所说王政府鼓励他们以军功换取财富和爵位，但是擅自投降敌军者，也会牵连到他们在国内的家人，奴家认为这就是燕军死战的道理。”
黑猫一面舔着爪子，一面继续说道，“蜜糖与鞭子，燕帝多年来便是如此统御她的国民的。”
“幽夜，你是妖，为何不能如同灵一般，直接杀灭对方的灵术方阵？你不是说要帮助我吗？”
“殿下，妖并没有您想的这么强大，有的妖如玄龟，可以长命百岁；有的妖如浮游，只有一日的存活。奴家虽然活了几百年，灵力的积累却不如仅仅只活了一百多年的林。当然，她的灵术也是有那位大人亲自指导，当然比奴家更加厉害了。奴家能用一些幻术，在妖中也算上乘了，那凶蛮的骨女严道育可是连幻术都不会的妖噢”
“那位大人…是灵的老师吗？我从未听她提起过”
“不是老师，是母亲”
“母亲吗…”
刘诗礼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穿着她从未见过的却有熟悉的蓝白色服装的披着黑发的灵的脸，她的身边是一个同样穿着奇异的女人，灵称呼她为“妈妈”，在见到刘诗礼后，那个女人也亲切的朝她挥手道：“史纪，这孩子到学校就拜托你了。”
“放心吧，阿姨。我会照顾好乐乐的”
“纪…这孩子本就患有怪病，这不怪你…你不要自责。啊……我，我好想再见那孩子一眼，好在阿姨今也要走了，你要好好活下去，你要…”
视线一转，刘诗礼好似看到那个女人憔悴的躺在床上，无力地握着自己的手。
“阿姨…您不会有事的…”
“阿姨，您不会出事的…”
“阿，阿姨…”
“殿下？殿下？您怎么了？” 肩上一阵剧痛，刘诗礼回到了凛冽的寒风之中，那一瞬间的恍惚，让她感觉到极为真实。
“我好像中幻觉了…”
“幻觉？” 就在黑猫问出口之后，幽夜忽然情绪兴奋起来，她大喊道，“殿下，斥候蜘蛛有反应了”
“让我亲自见萧律” 听到了蜘蛛斥候有消息的情况，刘诗礼甩了甩脑袋，对黑猫说道。蜘蛛斥候，本是灵离开乐都时，留给严道育和幽夜用来联络的魔道具，可幽夜利用她的灵力，可以做到多个子体之间的联络，几个月前光复北方城市时，幽夜就曾无意中联络到了北方蛮族的萧律。
在一阵刺痛后，刘诗礼的视野再次变得模糊。这次不是什么幻觉，而是处在一个大帐内，帐内正中的位置坐着的人正是萧律，而这一次她的身后多了一个穿着黑色长衣，带着面具的女人。
“萧律，本皇女已经围困燕军于菀川谷底，尔等为何还不出兵伐燕？”
尽管刘诗礼声色俱厉，但萧律似乎并不为所动，而且脸上的表情也甚为奇怪。
“殿下，本部决定从即日起归顺大燕，这次便是你我最后一次联络”
“为何？本皇女都已许诺，将燕州以北的地区都归你部，为何出尔反尔？” 之前的协议里，刘诗礼曾与萧律达成共识，在击败燕军，平分燕国之后，燕州以北的大片地区，都归属于草原。
“殿下，十分抱歉，草原各部都需要休整，无法抵御燕军的侵扰…”
“萧律！你这副软弱的样子，还有绰公主和律公主的一丝风范吗？” 这时候，刘诗礼身边的黑猫呵斥道。
“你这黑猫，凭什么议论我的母亲们！”
“狸…让妾来说吧” 正当萧律打算与黑猫据理力争时，一旁的黑衣女人制止了她。“宋国的各位，妾是大燕国派往草原的使者，其实啊，妾本欲切断与尔等的联系，可无奈小律是个重情义的孩子，故而才特来通知诸位，不要怪她，要责怪，就全怪妾一人吧。”
“你是谁！” 虽然刘诗礼的心中有些微微震动，但她还是厉声问道。
“……” 也许是没想到刘诗礼会发问，黑衣女人顿了顿说道，“妾身的名字是…嗯…姑且你们称呼我为姜念也不是不可，妾身还挺喜欢这个称谓的。不过我想，咱们之后也没有见面的机会就是了。再见了，各位南方的友人们，你们尽情在地狱里挣扎吧。”
黑衣女子的话音落下，这片由蜘蛛斥候制造的幻影便结束了。北面草原投降了，燕国的大军不日便会南下再度入侵宋地。刘诗礼面色凝重，但更令她感到绝望的是，黑猫接下来的话。
“那是林吗？她不是身在洛都吗，到底是怎么回事…”
“灵？虽然那个女人与灵的体型相差无几，也带着面具，可两人发色不同，声音也有所不同…” 刘诗礼的声音越来越小，其实，刚见到自称姜念的这个人的一瞬间，她的心头也涌上了一丝亲切感。不过，这份亲切感马上便被姜念若近若远的声音给打消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幽夜难得的陷入了沉思。
不过，她们二人的疑虑很快便在几天后被打消了。就在与草原通话后的七天之后，前方的斥候来报，许州总督王允棠派出了许州本部的两万名兵卒出兵南下，而在斥候的报告之中，一个穿着五彩绸缎的艳丽女子似乎正驾着马车悬浮在燕军队伍之上。
“灵…”
战场上，最不愿与之为敌的人，正在敌军队伍中姗姗赶来，这无疑对刘诗礼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因为她曾亲眼见过，灵用来消灭患有尸鬼症的人时使用的灵术曾经覆盖了乐都郊外，几乎一大半的森林。面对绝对强大的力量，任何战术都是毫无意义的…
“殿下，奴家会帮你的”
“你不是灵的朋友吗？” 刘诗礼对着黑猫问道。
“为了保护你，这也是林的期许不是吗？”
“她的期许…”
在这蔓延开来的绝望之中，刘诗礼找到了一丝归宿。尽管前方可能会有危险，但是她还是决定故技重施。就算草原和许州都已经臣服，刘诗礼也绝不会再放任敌军越过壁垒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