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是林织乐。
虽然我的名字叫做林织乐,可是,我却并不喜欢这个名字。这是一个受诅咒的名字,这是一个被怨恨的名字。就算已经逾越千年的时光,我心中的怨恨也依旧没有平息。
我依旧记得,记得自己第一次从这个世界醒来的时刻。
那是一个被熊熊烈火所环绕的废墟世界,朦胧之间,我听到了嘈杂的来来往往的匆忙的脚步声。欣喜若狂的我正准备呼救,可却听到了凶恶的男人们的叫骂声,于是我继续掩藏在废墟之下。观察一段时间后,我才发现,他们并不是在救人,而是杀死仍然还活着的人。
好可怕,
我逃避般的将眼睛转向另一边,可是,不论视线在哪里,都是一片炼狱般的景象。人们穿着笨重的盔甲,谈笑间就砍下了跌在地上的人的脑袋,举目望去,皆是一片血红。熊熊火焰的血红色,鲜血四溅的血红色,出生在和平年代的我,根本就没见过这成片成片的充满死亡气息的炼狱。
「没事了,公主殿下,没事了…」
这样的炼狱不知持续了多久,一个穿着黑色长袍制服的女人来到我的面前,她将我的身体从废墟中搀扶起来,女人披头散发,衣衫凌乱,一身打扮狼狈不堪。我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只知道她那渗出血的嘴角在低语着什么。
「只要到了陛下身边…只要到了陛下身边,就没事了」
我由着女人拉着我的手朝着前方的巨大建筑行进。地面上成堆的尸体将落脚的地方都掩埋,我们只能一步步踩踏在这些焦黑,血红的尸体上前进。花费了很长的时间,当我们终于离开了这对废墟时,映入我眼帘的是一座巨大的城堡。这时候,我忽然感到一阵头晕,于是我甩开了女人的手。
「殿下?你怎么了?」
可恶,我的脑袋如同被下了紧箍咒一般,紧绷着的脑袋就要想起什么了。可也就在这时,另一个穿着盔甲手持巨剑的人来到了我的面前。仅仅是一息之间,我看到刚才还称呼我为公主的女人,就露出了惊惶之情,下一瞬间,她的脑袋便被斩下了。
「你就是公主?不要怨恨我,要怨就怨你生为暴君的女儿吧」
「你是?」
当我发出声音时,对面剑士的巨剑依旧割断了我的喉咙。我的一生,作为人类公主短暂的一生,便如此结束了。死去的前一刻,我想起了自己短暂十八年的经历,前十年生活奢侈高贵,后八年则生活在奔波和战乱之中。我记住了那张脸,记住了那个斩断我脖子,毁灭我生活的人的脸。那时候,在重重尸体之中,我的内心燃起了复仇的烈火。
当我再次醒来时,
已经身处一间洁白的房间内,身体已经不再是人类,而是长满了手臂的怪物,我到底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
“公主?战场……这都是什么”
看着姜念在羊皮纸上写下的这些她的经历,林摇了摇头。虽说之后,在白色建筑中变成妖这些经历极为相似,可之前姜念身为人类时的经历却与林大相径庭。而羊皮纸之后的内容,则与林到达白色建筑后的经历相差不大,要说最大的不同,大概就是姜念怀着满心的怨恨,残忍杀害了上门求助的沈蓝双。
「即使已经逾越四百年,妾身对你的恨意仍不会削减一分」
这是姜念在羊皮纸中提到的,杀害沈蓝双后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潦草到几乎无法认清的字迹,仿佛揭示了她心底的如同烈火燃烧的恨意。由于之后的内容大部分都是这样的描述,这让林的脑袋嗡嗡直响。于是,她将视线直接移到了羊皮纸的最低端。这最后的几句话,却意外地字迹变得端正起来,就好像是姜念恢复理智一般。
「林织乐,蜘蛛为了捕获猎物,会提前编织出比自己的身体还要大几十倍的网络,那些自由的,自以为长着翅膀的飞虫们,自以为可以无拘无束,其实都是在遵循着蛛网上的纹路,一步步走向深渊。活过千年,万年,妾身自以为能逃脱这片蛛网,可是…奔忙一生,碌碌无为…妾身也许,连真正的敌人都没有弄清楚。这个给你吧,只有死亡对我来说才是真正的解脱。」
发着亮光的文字,就像过去蜘蛛母亲的纹路一样,当林将手放在这最后一段话上时,眼前出现一阵刺眼的亮光。林的手中羊皮纸消失了,转而出现的是一本厚厚的,封面破旧的书籍。
“召唤术…”
“召唤术?这是念姐的?”
一侧的姬狐也凑过身子来察看林手中的书籍,只是,除了前五页能看到文字之外,剩下的内容都是一片空白。
“姬狐,你能看到这之后的内容吗?” 林问道。
“朕其实从第一页开始就看不到了。”
“姬狐,妾曾经见过以炼金术自居的姬氏老爷子姬平,他可以凭空生出炸弹,那不是召唤术吗?”
“炼金术并不等同于召唤术,朕曾听姜念说过,召唤术是将这个世界不存在之物召唤,而姬氏的炼金术则是用这个世界已经存在的材料形成新的东西。”
“不存在之物…”
不断的翻看着前五页的关于召唤术的描述和咒语,这些与最基础的灵术没什么区别,属于低阶的召唤术,而能够召唤出的东西,也仅限于手掌大小的物体而已。就在林聚精会神的看着召唤术的文字描述时,一旁的姬狐拉了拉她的衣袖说道。
“乐姑娘,朕能问问你,现在是在哪里吗?”
“长城壁垒的城堡里”
“长城?”
“嗯,皇帝遇袭,中军被南军冲散,因而妾与王公商议后决定将燕军北撤了。”
“果然,朕拖了后腿吗…”
“姬狐,你一向聪慧,怎会让诗礼和南军轻易深入中军营帐?”
“皇太女阁下使用了易容幻术,朕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她的容貌,再说……”
姬狐压低脑袋,声音低沉的说道,“是朕与念姐赌气,是朕急功近利了…”
在姬狐的描述下,林才得知,姜念建议将乐都围而不攻;而姬狐则主张强攻乐都。两人的意见不合,才导致了姬狐离开了姜念的护佑独自在燕军的中军坐镇。
“朕的心中本就对姜念轻易葬送二十万燕军而心存芥蒂…当念姐告诉朕,燕军要直到616年才能攻下乐都城时,朕…”
“妾来帮助你吧,姬狐…”
“乐姑娘…你改变主意了?”
“不,妾的目的一直没有变。妾要亲自接诗礼回家,妾要帮助姬狐在616年之前攻下乐都城,只有这样…”
只有这样,她体内的某种存在才能够得以保全。虽然林说不清楚这个存在是什么,但她总觉得,如果顺着姜念留下来的剧本和蛛丝前进的话,那个维系林织乐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某种信念就会崩坏。这是,无法窥测的箱庭内侧的东西,林还没有做好打开它的准备。不过这些话,她没有告诉姬狐就是了。
“朕…感谢你”
“陛下,重整旗鼓吧,这次绝对要击败奇迹的皇女!”
合上姜念留下来的书籍,林决定暂时将精力放在如何帮助姬狐攻破乐都这件事情之上。林不理解,为何姜念要留下这本书,她也不敢深入探索。仅仅是知道姜念对史纪那无限大的恨意能够比肩林心中对史纪无限的爱这一点,就让林感到毛骨悚然了。如果再去探究这一感情的根源,她无疑会崩坏的。
“无论如何,还是要彻底摧毁她身边的一切,让她彻底爱上妾…回到妾的身边,妾奢求的仅仅这一点。”
闭上眼睛,林小声呢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