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时代，
作为患有奇怪热蚀病，且无法通过人类科医学愈的林，除了自己的家，她最常去的地方就是医院。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嘀嗒作响的点滴声，伴随了名为林织乐这个人类的十八年。如今本以为摆脱了热蚀病的她，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再次来到了人类的医馆。
“修儿，真的没必要了，回家吧？”
“不行！今天不能回去。”
“妾的身体真没什么问题”
“乐乐，你明显就是失忆了吧？”
失忆…
这个词，林并没有切身的体会。只不过前几日在教室里的情形，的确是充满了违和感。明明以刘诗瑜的灵力是无法学习召唤术的，可她的手上却有不存在于这世界上之物，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自己召唤出了移动电话。但在林的记忆中，她只有独自在教室看书，看得困倦了便睡了过去这一种记忆。
“也许，真是你说的这样也说不定。”
面对稍微有一些歇斯底里的刘诗瑜，她最终妥协了。任凭对方牵着自己来到了洛都的医馆内。这间国立医馆可以说是洛都最好的医疗机构了，据说是由拓跋氏提供器械，王氏提供技术合办而成的医馆。不过相对的，这间医馆也只有燕国的达官贵人们才能够有财力在这里消费。
洛都的医馆并不如人类时代的医院一般充满了肃杀的白色，整天建筑都透露着一股淡淡的蓝色，当林将手放在墙壁上时，还能够感觉到建筑内微微流动的灵力。没有刺鼻的医药味，更多的是灵力充裕的满足感，不愧是洛都最好的医馆、
“乐大人，晋王殿下，按照陛下的吩咐，已为您安排好了本医馆最好的医师”
“感谢陛下的劳心，那么有劳您了”
看着刘诗瑜在前面与迎接她们的医师打交道，林到感觉自己像是不愿去医院看病而闹脾气的小孩子了。在两人经过一番短暂的交涉之后，她们就被医师领着进入了医馆的第三层。在走廊最深处的一处房间前，刘诗瑜恭敬地敲了敲门，只待门的那一头传来了可以进的许可后，二人才进入了诊疗室。
“王大夫，让您久等了 ” 刘诗瑜恭敬地弯腰行礼道。
“晋王殿下，乐大人，在下恭候二位多时了。”
穿着一身淡色长袍的女人起身也行礼道，“我是陛下为乐大人指派的医师，王舒瑶。乐大人，我也是洛一的姑姑，一直以来未曾拜会，多有担待。”
“无碍，王大夫既然是洛一的亲族，为何妾在王氏的家宴上从未见过您呢？”
“乐乐，太失礼了…” 刘诗瑜在一侧小声耳语道。
“晋王殿下，没关系的。早在十年前我就被逐出了王氏，被剥夺了使用片翼的资格，这在洛都也不算是什么新闻了。”
医师一副豁达爽朗的表情说道。
“抱歉，妾也不是故意提及你的过去的”
“虽然我被剥夺了片翼的资格，可我的医术也传承自我的父亲，二位尽快放心。”
“有劳王医师了”
在之后的一个小时里，刘诗瑜向对方讲述了几天前的状况，虽然林个人感觉没有这么夸张就是了。让人失去记忆的方法其实有很多，也不单单是因为疾病，最有力证明的一点便是林在刘诗礼的脖颈后植入的吞噬术。不过，在前几天那件事后，林已经做过自我排查，没有这样的术法在自己身上就是了。
“乐大人，您最近使用的魔道具来源都可靠吗？”
“妾最近的魔道具，只有烟斗和面具，不过拓跋氏已经做过排查，似乎并没有被植入可疑法阵。”
想起姜念送给林的面具，也是前几日她才拿出来交给拓跋雪排查，拓跋氏并未在其中发现任何可疑的干扰记忆的精神系灵术。反倒是发现，这只面具的材质十分稀有，而且除了其中存在吸引灵力的大型法阵之外，材质本身也是极佳的吸收灵力的材料。
「老师，虽然我想继续研究这只面具，不过普通人类只要稍微触碰就会失去几乎全身的灵力，而且，根据我们的实验，人带上这只面具并没有任何增益效果，只会让体内的灵力瞬间蒸发而变成一具干尸。」
这是拓跋雪给出的最终结论，正当林沉浸在记忆里时，王舒瑶打断了她。
“乐大人，如果您不介意，可以让我们使用精神系灵术探查您的记忆吗？”
“这…” 听到探查记忆这些字眼，林犹豫了，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如果因此被外人看了自己的记忆的话…
“当然，作为主要负责人，我会与您签订最高权限的灵术契约，本院会全力保护您的隐私。”
“这样也可以，不过，妾的病使用治愈术和药品不行吗？有必要使用精神系的灵术？”
“您的体内还存在大量的鼠疫结晶，恐怕普通的药品和治愈术并无法彻底探查病情。要解决失忆的问题，最有效的还是使用精神系的灵术直接探查失去记忆的部分。”
王舒瑶继续为她讲解道，“直接探查失去记忆的部分，或许这样才能对症下药。”
之后，在与刘诗瑜反复检查过羊皮纸上的灵术契约，确定医院和王舒瑶不会泄漏林的记忆，也没有任何文字游戏的情况下，她最终签下了这份协议。林站起身，下定决心的说道。
“走吧，王大夫，妾已经做好准备了。”
“乐大人，不用去任何地方噢，只要坐在我的面前就好了。”
“啊，好吧。”
林本来就不擅长精神系的法术，本以为会进入什么重症监护室，或是特别的仪器里才能够探查记忆。没想到仅仅坐在王舒瑶的面前就行，这倒让号称为魔女的林有些尴尬。
“闭上眼睛，放松身体即可。”
听从了大夫的建议，林缓缓闭上眼。不到一分钟的功夫自己的眼前还是出现了白光，明明闭着眼睛，林却感觉到还能看到医师，两人好似处在一个温和而密闭的空间内。
“乐大人，能告诉我您失去记忆的时间的具体时间和地点吗？”
“五天前，新学院三班的教室，大约下午六点之前吧”
“可能会稍微有些痛苦，您要忍着点噢”
“没关系”
就在话音落下的瞬间，林忽然感受到自己的脑中像是钻进一条蜈蚣，它穿行在自己的脑中，这种刺痛仅仅持续了几分钟，很快林就发现自己所处的空间从一无所有的白色空间变成了三班的教室。她与医师如看客一般，在一旁站着，而教室里的场面正是自己用召唤术将移动电话召唤出来，并送给刘诗瑜的记忆。
“这是…为什么，妾会忘记。”
“乐大人，当时教室里存在灵术波动吗？有异常的灵术阵法吗？”
“大概，没有。”
就在林静心观察时，眼前的自己忽然扶着脑袋看似很痛苦的样子，口中似乎还念念有词的说些什么。
「不能再这么想下去了」
不能再想下去了，我当时在想的是什么…
林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疑问，姜念，召唤术，移动电话，人类时代。林列举出了无数的可能，最终她还是将疑问放在了姜念和人类时代这些字眼之上。
“医生，你的精神系灵术可以查看多少的记忆？”
“理论上来说，只要乐大人能够列举出具体地点和时间的记忆，我都能查验。”
时间，地点，记忆……
“公元2023年6月18日，长空市第一中学，操场”
“公元？长空市？”
“大夫，您照妾的话做就是了，不过妾还是希望您在看到这些记忆时，能够切实的保密。”
“那是自然”
如果不是因为唤醒了五天前的记忆，林察觉到自己正在与刘诗瑜谈论人类时代的事情，也许是因为她想起了姜念的信件才导致的头痛欲裂。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林还是决定让医生探查自己几百年前的记忆。随着医师的施法，脑内的“蜈蚣”
又开始动起来了，似乎是因为记忆时间越久远，脑内的疼痛就会持续越长时间。
这一次的疼痛整整持续了一刻钟的时间，林的视野才变成了人类时代的校园。林所告诉医师的日期，正是自己几百年前因为得知史纪接受了别人的告白，而因为热蚀发作而死时的日期。
“乐大人，这里是…哪里？”
“这是妾的学校”
眼前躲在存放自行车库墙壁后的身高要矮上现在半头的自己正在偷偷看着操场前两个女生的对话。那是，史纪与另一个向她告白的女生。这一次由于是在记忆中，于是林小跑着来到了她们二人的面前，她想要看清楚那个向史纪告白的女生的脸。
只可惜，存在于她面前的只有一片模糊。
“乐大人，如果连您也不知道这个人是谁的话，那么是无法呈现出对方的脸的。”
王舒瑶如此解释着林的疑惑。
「史纪同学，能跟我在一起吗？」
「我…」
史纪犹豫时，她的眼睛看向了女同学的身后，这一刻林仿佛是透过时空在与对方四目相对一般，两人怔怔地看着彼此，时间凝滞了。
「史纪同学，我会帮你保守秘密的，所以…」
「嗯，今后有劳你多加照顾了」
在与林的方向再次恋恋不舍的对视之后，史纪最终答应了对方的告白。也是这时候，身边的一切都开始嘈杂起来。史纪也最先发现了端倪，她甩开抱着她的女同学，穿过了林的幻影，来到了墙壁后。
“乐大人，这是？您已经死过一回了？”
“啊，这是妾的起源呐”
看着史纪抱着自己的尸体，一面慌乱的拨打求救电话，一面落泪的样子，林就不免心生悲悯。可也就在这时候，她眼前的景色出现了混乱。那是交织出现的，成堆成堆的人类尸体。
“王大夫，这是什么？” 很显然王舒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林询问她时，王医师已经有些惊慌了。
“这是什么，乐大人，这是您的记忆吗？”
很快，出现在林面前的是，穿着破旧而华丽长裙的她跪在地上，身边是被斩下头颅的女侍者。
「原来你就是公主？不要怨恨我，要怨就怨你生为暴君的女儿吧」
「你是！」
手起刀落，身着铁甲的史纪丝毫不在意满是怨恨的林，一瞬之间便斩下了她的头颅。不过，姜念在信中的记述就到此为止了。而这场记忆的最后，是史纪跪倒在地上，怔怔地看着残缺身体的林。
「如果你被他们抓住，一定会遭到更多羞辱吧，不要怨恨我」
在一旁看着这些记忆的林，脑袋又开始产生了一阵阵的刺痛。这时候，抱着自己尸体大哭的校园里的史纪与战场之上，斩下自己头颅的史纪不断的闪现交替，这让在一侧观察记忆的林十分痛苦。
“乐大人，我要切断联系了，您静下心来闭上眼睛好吗？”
“不，不行…我的头好痛，有什么在凿我的心脏。这是怎么回事，王大夫，救救我…”
“可恶，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遇到…到底…”
医师的身影已经消失了，这片混沌回忆里只剩下了林一人。她的眼前，她的耳边满是史纪的道歉，史纪的哭声，血腥的尸体，嘈杂的人声。就在林快要被这些重复的记忆和身体内的疼痛感逼疯时，脸上忽然遭受了一记重拳。
“是你…”
“老师，我来救您了”
对方说着，又是一记重拳打在了林的侧脸，虽然这拳头并不如体内的痛楚，可也让林的视野摆脱了过去的记忆，回到了医馆内。她扶着身边的桌椅，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体内穿凿而过的痛楚逐渐削弱了，可与此相对的，也是她的精神变得涣散。直觉告诉她，不能睡过去。可巨大的疲倦感让她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反抗，在一番挣扎后，她还是跌倒在了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