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
感受到了脊背上的触感,刘诗礼猛然抬起头。只不过,床边的女子依旧处在昏迷之中。但对方的胳膊搭在了自己的背上却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刘诗礼擦干了眼角的泪水,继续在林织乐的怀里停靠了片刻。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离开你…”
最后轻吻过林织乐的脸颊之后,刘诗礼重又回到了忙碌而平静的生活。虽然,自林织乐昏睡的半年来,她似乎都不用进食。但刘诗礼还是尽自己所能,为对方补充一些流食和水源。每隔几日,她就会为林织乐擦拭身体,尽力让她体内缓慢上升的热度能够降下来。
神龙历617年的神龙洲虽然仍是战火纷扰,但对偏居在南关镇的刘诗礼来说却没有任何影响。为了能够挣到足以维持开销的钱,她从零开始跟着邻家的中年妇女们学习纺织,白日里去镇上的纺织工坊内工作,有时候下工早了也会去酒馆里给店家打杂。虽然**再三告诉她可以变卖一些宅邸内的饰品家具换钱,可刘诗礼却无论如何也不想在林织乐还未醒来时乱动对方的东西。
尽管邻里居民都夸赞她心灵手巧,年轻聪慧。但其实只有刘诗礼自己知道,她如今已经三十六岁了,遮掩着的长袖之下除了战场上留下的刀疤伤痕之外,就是已经不再年轻的肌肤。
“乐乐,如果你醒了之后发现我已经变成老太婆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有时候,看着床头上依旧年轻的林织乐的容颜,刘诗礼就不免会心生悲哀。也有时候,她会害怕自己还未见到醒来的林织乐,自己的寿命就会走到尽头。不过刘诗礼不会再这些问题上多作留恋,她强迫自己投入到繁杂的工作中,不再沉溺这些无法改变的事务。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虽然战争一天天的临近,平静的小镇也逐渐变得喧嚣起来。尤其是在617年的秋日,让刘诗礼惊讶的是大肆在镇上宣扬战争来临的人,不是燕军的先头部队和斥候,而是地下蛛丝镇的人们。青被一众身着洁白长裙的女子簇拥着在南关镇的街头巷口演说,宣讲战争的临近。
南关镇的人们一开始都把青当做是茶余饭后的笑话,但是青却并没有因此放弃,而是孜孜不倦的在街头宣讲着土蜘蛛的守护。就算青没有做出任何预言,但战争却每日都是实打实的在逼近。自从宋国皇太后宣布投降燕国以来,南方无论哪一座城市陷落都已经不是怪事了。随着从北方逃难而来的人数越来越多,镇上的居民们也出现了归顺所谓土蜘蛛教会的现象。
“诗礼姑娘,听说土蜘蛛大人的信徒,能够被允许到地下避难,你没有打算吗?”
一次在工坊里纺织时,身边的邻居大妈说起了这个话题。
“与其龟缩地下,不如再向南逃?毕竟燕军一旦占领城镇短时间内肯定是不会撤军的。”
刘诗礼说道,别的城镇居民都在逃难,只有南关镇的居民们竟然大部分都信服了青所谓的躲在地下都市避难的说法。
“可是,我们家祖辈世代居住在此,要南逃实在是…”
“燕军进城的时候,直接投降就好,他们不会为难你们百姓的”
“可咱听说,燕军都是恶狼猛兽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啊,听说还会屠城…”
“不会不会…”
由于正值休息期间,于是工棚内其他的女工在听到她们的谈论后,都搬着板凳聚拢了过来,一时间刘诗礼不知怎么脱身,只好把自己身为皇太女时对燕军的印象和经验讲给众人。
“燕军第一次南下时,破坏了宋朝的百里石长城,沿途屠杀百姓,皇太女振臂一呼带着不满的百姓们奇袭燕军粮道,配合菀川城的守军最终歼灭敌军二十万。”
周围的妇女们就像听评书一样聚精会神的等待着刘诗礼的讲述,刘诗礼小小的咳嗽一声继续说道,“燕军第二次南下,也是因为燕帝遇袭,被占领的宋朝城市又不断的复叛,这才草草收场。”
“诗礼小姐,说这些有什么用呢?燕军这次不还是南下了吗?据说皇太女战死乐都城,皇太后也投降了呢…”
人群中一个声音提问道。
“不,每次南征之所以草草收场,都是因为我宋朝军民的奋起反抗,这次燕军南下为了安抚百姓不再重蹈覆辙,不会轻易屠城的。”
“诗礼姑娘,那你的意思是我们什么都不做,等着燕军入城吗?”
“燕帝是个开明之君,只要做顺民的话…”
这一日工作结束后已经是傍晚了,也许是下午说了这些话,刘诗礼的心中一直感到羞愧难以自持。往日里的她绝不会容许治下的百姓们投降敌军,用林织乐的话来说这叫做傲慢。但今日里,刘诗礼夸夸其谈,言语间谈论的都是让南关镇的百姓们不要抵抗做顺民的事情…
在这之后,日子又如自东流的江水一般滔滔不绝的前进着。事实上,接下来的时间里燕军并没有侵袭南关镇,街道上除了嘈杂的,大张旗鼓的敲着锣鼓拉拢信徒的青之外,生活大致上还是处在安宁的边缘。
“马上就要入冬了,乐乐,我陪你的时间马上就要多起来了呢”
当刘诗礼为林织乐梳洗和修剪头发时,这才发现原本她深红色长发发梢处已经变成了暗紫色。就因为这种事情,她还费尽周折的将林织乐带回到了地下四层去寻求白再次诊断林织乐的身体,得出的结论依旧是没有任何病症。
617年的冬日,
虽然南方的雪不如北方来的猛烈,但寻常百姓这时候也依然紧闭门窗,挨家挨户都囤积着柴火、煤炭和食物。而刘诗礼的家里也不例外,这是她告别了显赫的皇族生活后第一次作为普通百姓的生活,若不是好心的邻里帮衬,她可能连过冬需要的一半的东西都难以囤积起来。刘诗礼很感激这些好心的人们,同时她也体会到,其实百姓们需要的只是安稳的生活而已。
如果是在皇城里,冬日的可活动范围还是很大,但现在,为了御寒,刘诗礼只能蜗居在小屋内。呼啸的寒风经常让固定窗户的木板被吹得劈啪作响。听从纺织工坊的建议,刘诗礼窝在家里的冬日里,尽可能的在编织一些绣花的首饰,这些都能在来年开春拿到市场上去销售。
十二月中旬,
就在冬日的凛冽达到了最顶峰的时刻,就算屋内生着火炉,也配合着刘诗礼自己的火元素,她也还是感到这间屋子在四处漏风。就在刘诗礼冷的瑟瑟发抖时,一个急切的敲门声从客厅里传来。
“吕阿姨,是你吗?” 刘诗礼对着门外的声音问道。可是对方没有回答,依旧是咚咚咚的敲门声,她心生诧异,于是去卧室里将悬挂在墙壁上许久不用的短刃跨在腰间。
“谁啊?” 刘诗礼再次问道,对方依旧没有回答。
见到对方孜孜不倦的敲门,刘诗礼一只手放在门把手上,另一只手握紧了短刃,在开门的一瞬间,她的短刃依旧架在了对方的脖颈上。不过在见到这张脸后,刘诗礼和对方都露出了惊诧。
“魏师傅?”
眼前的老头名唤魏昭,虽说刘诗礼称呼他为师傅,实际上这个人却是皇后身边的贴身宦官。当见到这个人后,果不出所料,刘诗礼的母亲从门扉的另一侧出现。这让刘诗礼本就惊诧的心,变得更加惊惶,她本想要直接关上门。可是魏昭依旧先行一步踏进了门。
“母亲,您怎么来了” 犹豫数秒后,刘诗礼最终还是将她的母亲迎进了门,她小心翼翼的检查了飘雪的街道上没有人跟踪监视之后,才关上了房门。直到回到屋里,刘诗礼才发现自己母亲的鬓角已经多出了许多白发。
元齐妫,过去在乐都时被人们尊称为元皇后,逃离乐都南迁到江夏城后,没有与刘诗礼通信,便重新在南方另立新帝,成为了宋朝的皇太后。而在乐都陷落后,这位皇太后更是没有抵抗,便将江夏城拱手让给了燕军。刘诗礼本以为自己会痛恨这样的人,可是,自己的母亲真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反倒让她的内心平静和释然了许多。
“雀儿,你…过的还好吗?”
“您觉得呢?看看我这一身打着补丁的破衣服,我早就把皇族的尊严抛弃了,就像您一样”
明明心中平静,可嘴上却不经意间变成了抱怨与愤恨。这也让元太后的埋下了头。
“对不起,一直以来母后都对不起你…”
“不要靠近我!”
刘诗礼一声怒吼,让屋子里的三人都沉默下来,元太后也不呆站在原地,屋内只剩下了柴火燃烧的噼里啪啦声。又是一刻钟的功夫,刘诗礼才尴尬的开口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你找我有什么目的?”刘诗礼怒目而视,最后她也不忘继续补充道,“还是燕帝不接受你的投降,所以你想用雀儿的人头去换荣华富贵?”
“皇太女殿下,您怎么能这么说太后…她老人家为了找您也是…” 魏昭在一旁掺和道。
“魏师傅你闭嘴!这是我们的家事” 听到刘诗礼的这句话,魏昭退出了客厅站在门扉处,不再说话。
“雀儿,这一次母后只是来通知你,燕军已经决定在来年开春进攻南关镇附近这一带了,如果你还有余力的话,就快逃吧。”
“是谁告诉你我在这里的…” 刘诗礼再次发问道。
“我…我不能告诉你,但是雀儿,你一定要相信母后,母后这次不会欺骗你的…”
“……”
虽然刘诗礼沉默着没有再说话,但元太后还是告诉了她许多关于战争的消息。譬如说,在燕军去年六月攻陷乐都城后,燕帝就隐退回到乐都的消息;燕军由国师王导率领,在一年多来征伐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剩下的便是燕军的先头部队正裹挟着投降的宋军朝着南方南关镇一带进发的消息。
“我不会走的,我能保护好自己” 在听完了母亲带来的消息,刘诗礼才幽幽的回答道。
“可是,燕帝已经决意要抓你回洛都,沿途陷落的城市已经布满了你的通缉令……”
“母亲,我自有办法保护好自己,您如果没有其它的事情,离开吧”
正在刘诗礼推搡着自己的母亲去门外时,这时候魏昭的身后又是一阵敲门声。这让刘诗礼惊了一身冷汗,这个镇子上除了地下都市的少数人之外是没有人知道刘诗礼的真实身份,一直以来她也标榜着自己是北方流落来的难民。无论是谁敲门,都会暴露自己的身份,无奈之下刘诗礼只好将自己的母亲和魏昭送到了卧室里藏身。
“来了来了,别敲门了。” 刘诗礼将自己的头发弄乱,装作刚睡醒的模样打开了房门。
风雪之下,是带着天真无邪笑容的青,她拍了拍身上的积雪打招呼道。
“神使大人,我来看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