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军攻城了,
偏偏是在地下都市春日祭礼这一天,尽管祭坛周围的秩序很快就被神子稳定下来,在众目睽睽之下,青竟然要亲自前往地上帮助南关镇御敌。虽不知神子是真心的,还是在作秀,刘诗礼想到了还被她放置在屋子里的林织乐,她趁着青再度发表长篇累牍的演讲时,偷偷溜出了地下都市。
可是,当刘诗礼回到地面上时,当即就发现了这场战争的诡异之处。南关镇只是南方边陲的小城镇,虽然设有城墙,可城墙的坚固程度却远不如乐都城和江夏城。燕军的魔道具拥有强大的火力,轰隆的炮火尚且能够把乐都城的城墙砸出深坑,而南关镇的城墙看起来却毫发无损。以往燕军攻城,炮火并不会怜惜城内的房屋和居民,这一次却意外的靠近城墙的地界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失。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心中带着疑问,刘诗礼朝着东城的平民区跑去,一路上除了燕军炮火带来的震动地面的声音之外,她并没有发现任何攻入城内的燕军,也没有发现任何城内的居民。一直来到她的居所,刘诗礼才发现整个屋子都被蔓延的如黑泥一般的东西包裹起来,当她小心翼翼的靠近时,才发现这并不是黑泥,而是没有实体的黑影。
这些黑影在触碰到刘诗礼的瞬间,又开始急剧萎缩,眨眼的功夫就全部收缩到了屋内。当她随着这些黑影追到屋内时,黑影已经全部畏缩到了卧室里,刘诗礼认定这一定是林织乐的灵术,可当她激动的推开卧室门时,林织乐依旧安静地躺在床上。
“乐乐,走吧。我带你到下层去避难…”
虽然这场战争表现出了极为诡异的形式,但刘诗礼却也不敢掉以轻心,她背着林织乐就要离开屋子时,却被街道上涌现的人群给吸引了注意力,这些人有的是从南关镇地下方才还在举行祭礼的镇民,有的是没有参加祭礼在自己屋子里的居民,人们不约而同的朝着北城门的方向走去。
“神子,快看!是神子大人!”
“神子大人,万岁!”
“神子大人!”
本想趁着这个混乱溜进地下都市的刘诗礼,在听到人们的声音后,还是决定先到北城门的城墙上一探究竟。来到城墙上,刘诗礼方才发现这座城镇似乎并看不到穿着宋军铁甲制服的宋兵,反倒是地下都市穿着灰色长袍的信徒们在镇守城墙。而沿着北方望去,刘诗礼的视线终于捕捉到了青的身影,她手持祭祀的节杖,孤身一人朝着乌泱的燕军阵地走去。
“她还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孩子,你们要让她孤身到燕营谈判吗?”
刘诗礼试着询问身边的一位灰袍信徒,“你们都是蛛丝镇的同乡吧?”
“不对,神子大人并不是什么孩子,她是土蜘蛛大人选定的神子。就像一百五十年前的沈蓝双大人一样,神子大人是土蜘蛛神派来拯救我们的神使!” 身边的灰袍信徒激烈的反对了刘诗礼的问话,而且这些话似乎也得到了附近居民和其他信徒的认可。
明明现在还处于燕军随时都能攻入城内的状态,城墙上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信徒和居民们却像是在进行一场盛大的狂欢,他们为孤身投入燕军阵地的神子助威喝彩,城门洞开,这场战争俨然已经变成了一场儿戏。最终,刘诗礼意识到了这场儿戏一定是燕军与神子联合起来演出的。
“我早该意识到的…” 刘诗礼自嘲般的自言自语着。616年入城时,她依稀记得南关城还有一些宋军士兵在镇守,现在两年过去,大概这些所谓的宋军士兵不是早已逃跑,就是被青和地下都市的信徒们用某种方式解决了吧。这座城市,早在一开始就已经是属于蛛丝镇的一部分了。
“为了这场儿戏,我竟然还如此大费周折…呵呵呵”
如此,刘诗礼背着林织乐重新回到了自己在镇上的小平房内。在刘诗礼看来,青是一个平凡的少女,她没有出色的灵力储备,也没有如刘诗礼自己和拓跋雪一般的灵术天赋。然而,在与青接触的两年时间里,刘诗礼却发现这个孩子比任何人都渴望神迹,为此青不惜冒着风雪孤身一人来拜访刘诗礼,希望她能够劝服地下四层的妖族们。
“为此她不惜将南关镇献给敌军…”
想到这里,刘诗礼才发现冬日里自己的母亲和青接连的拜访大概不是什么巧合。果不所料,傍晚时分,神子携着燕军统帅的手在镇民的欢呼声中进入了南关镇。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就是,燕军并没有屠杀镇上的百姓,甚至在这之后,燕军仅仅停留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全军开拔时,也只留下了不到百人的部队在南关镇驻守,南关镇的实际控制权依旧在青的手中。
燕军离开时,一个人再次登门拜访了刘诗礼。
“母亲,您终于来了…”
“雀儿,你…” 看着母亲欲言又止的样子,刘诗礼只好继续说道。
“我已经不是皇太女了,您无论做什么,我都不会怪您,我也不想再掺和这些事情,只想安静地生活下去。”
口上如此说,她的内心还是对内外勾结献出城池的母亲和青是有些芥蒂的。
“母后知道你的行踪,确实是这镇上的神女告诉我的。你不要怨恨她,要怪就全怪在我的头上吧。”
“不,我还要感谢您…” 刘诗礼恭敬地站起身,向着自己的母亲行礼道,“母后,感谢您给予我和乐乐一个安宁的生活,如果可以的话,这或许是你我最后一次见面了吧…”
她的这句话,没有带着怨恨,也没有透露出有丝毫的幽怨,反倒是充满了真诚与感激。在最后一次与母亲拥抱,最后一次与母亲共进午饭,最后一次呼唤过对方为母亲后,刘诗礼终于与自己的母亲分别了。过去刘诗礼因为林的灵术而曾遗忘过自己的母亲,曾因为母亲在江夏城另立新帝的背叛而憎恶过自己的母亲,如今,看着母亲年迈的背影她内心更多是感激和怀念。
告别了母亲后,刘诗礼的生活回到了正轨,不如说燕军入城更像是夏日里轰轰烈烈的暴风雨,来的快去的也快。接下来的数月时间里,刘诗礼的生活依旧平静毫无波澜,要说唯一的变化,大概就是青的影响力在这座城镇变得更大了吧,越来越多的人因为所谓抵御燕军的神力,开始信奉神子。
“土蜘蛛大人,今天该吃饭了哟。” 偶尔刘诗礼也会如此调侃依旧处于昏迷的林织乐,“明明你的原形是络新妇对吧?为什么青会觉得你是土蜘蛛呢…”
虽然林织乐并不需要进食,但每过一段时间,刘诗礼还是为她准备肉汤来喂给她。时间一点点推进到了八月下旬的某一日,当她用轮椅推着林织乐在街道上散步时,东城入城石椅上几个老妇人的聊天引起了刘诗礼的主意。
“你们知道吗?西城的刘老太和刘老公死了,他们的儿子刘老爷正办丧事呢”
“这不奇怪吧,他们一把年纪了,今年得有七十多了吧?”
“你听我说完,刘老太和刘老公是同一天过世的,这不奇怪吗?”
……
又有人死了,其实有人死并不是什么值得关注的消息。令刘诗礼奇怪的是,她从八月开始,就听说的有人过世的消息加上这刘老太和刘老公已经是第十家了。这个八月里,无论是她在工坊里纺织工作时,还是平日里上街买菜购物时,有人去世的消息几乎都是身边人的热议话题。
有人把这些去世的人都归咎为不信仰土蜘蛛和神子造成的,实际上就刘诗礼认识的熟人里也有十分信奉土蜘蛛和青的人去世。作为过去的统治者,刘诗礼知道一个城镇每个月有人自然死亡是正常现象,但是短短八月的时间里,死亡的人数和事件就要远超七月和六月。
而在八月这段时间里,光是城内的举办的葬礼就多到要数不过来了。人们把死去的人安葬在东城城郊的树林里,几乎每隔三日都能看到有浩浩荡荡的葬礼队伍朝着东城郊外的树林行进。
“难道又是青在背后操纵?”
回到家里,在安置好林织乐后。刘诗礼整理好行装,前往地下都市里寻找青,想要获得答案。可好不容易在熬过了信徒们向青祷告的时间后,见到青的第一面却是对方将她拉到了一间秘密房间内。
“神使大人,我能拜托您向**再求一件事吗…”
不等到刘诗礼回答,青带着恳切的语气道,“镇上也许又开始流行瘟疫了,我已经派人去江夏城请医师了,可是人力毕竟是有限的,能拯救我们的只有**了…”
“瘟疫?” 刘诗礼心头一惊。
这时候,青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账本模样的东西,翻开之后刘诗礼才发现这个本子记录着每个月南关镇和蛛丝镇死去的人的信息。而青快速的将本子的时间翻到了618年的8月。上面记录着,光是从八月六日开始一直到现在的八月三十日,自然死亡的人数就已经达到了三十二人,而七月份只死去了五人。甚至在燕军入城的二月份,也只死去了八个人。
“礼小姐,我怀疑这是传染病,就像百年前的鼠疫一样…”
“请医师看了吗?用过治愈术了吗?”
“镇上只有两名医师,他们…他们都没有诊断出异常。只是,人们去世的前三天都表现的还只是头晕,疲劳这些小症状,结果不出两日,医师在去探查时,他们就已经去世了…”
就在青向刘诗礼介绍这本子上每一个人死去时的症状时,一个灰袍信徒敲响了秘密房间的门,“神子大人,又有人病重了,想请您去看看。”
“这次让我也跟着去吧,我还会一些治愈术”
也许是害怕这一次,又是青为了展现所谓的神迹而大肆杀人,刘诗礼决定跟着她一起去病人的家里,没想到青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刘诗礼的请求。当两人来到西城一户富贵人家时,刘诗礼见到病危的人并不是她想象中的老人,而是一个看起来不到二十岁的少女。
少女瘫软在床上,脸色苍白双目无神。刘诗礼试着呼唤对方的姓名,却也能听到微弱的回应。可是当刘诗礼试着用治愈术进入对方的体内时,虽然施术成功了,情况却并不见好转。
“夫人,您的女儿曾与镇上死去的人家有过接触吗?”为了保险起见,刘诗礼还是试着向一旁焦急的贵妇人问道。
“不,虽然我家与刘老公家交好,可女儿从小体弱,虽出阁读书,却也不愿与人过多的接触。礼大人,难道真的是传染病吗?”
“不,目前看来只是…” 刘诗礼试着用灵术探查对方的身体,片刻之后,她才继续说道,“目前看来没有什么症状,只是体内稍微有些贫血而已。”
最终,刘诗礼多方探查,使用各种治愈术,也未能让少女的情况有所好转。虽然看起来症状十分严重,可用灵力探查过后,对方也只是贫血和过度劳累,体内的缺失灵力这些小问题而已。按理说,只要好好调养休息数日,就能完全康复。但是,在三天后,少女的死讯传到了刘诗礼的耳朵里。
“礼大人,您不是说我的红儿没有什么大碍吗?我…”
贵妇人伤痛欲绝的哭声传到了刘诗礼的耳中。
看着眼前安详死去的少女,刘诗礼无能为力的跪倒在地上。直到最后,她用灵力再次探查,也没有发现少女的身上有任何足以致命的外伤,体内没有积存任何毒素,这是自然死亡。
“到底…”
窗外的尖锐的蝉鸣声仿佛在嘲笑刘诗礼的无能一般,
明明是炎炎夏日,她却感到了刺骨的寒冷。一侧的青也在向少女的家人极力为刘诗礼开脱,这场八月里弥漫的死亡,也许只是个序幕,刘诗礼隐隐地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