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关镇居住两年多,
虽称不上是镇上的本地人,她却也是对这小镇寄托了深厚的情谊,至少,在经历了前半生的杀戮与挣扎以后,她想要在这座城市里结束余生的愿望无比强烈。因而,从八月,小镇上接连不断的离奇死亡开始,她就开始四处在镇上探访,想要抓住这死亡的一点尾巴。
“啊,礼大人,抱歉抱歉。这家店的前任老板搬家了,因此由小女盘下来继续经营了…”
“搬家?前日里我上门拜访,还没听说过这个消息呢”
“恐怕是燕军驻扎此地,让他们一家不习惯吧,谁知道呢?”
眼前这个相貌端庄的女子操持着一口北方的口音,与南关镇本地的方言有很大的出入。南关镇并不是一个大都市,而且,自燕国基本统一南境后,流民逃窜的现象也在燕帝的励精图治下逐渐减少。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个女人刘诗礼从未见过,于是她趁着店老板去招呼其他客人时,私下里对其使用了探测灵术。
“没有问题吗…” 虽然店老板的面色苍白,可刘诗礼却并未发现其体内灵力缺失的现象,而且看着对方与客人谈笑风生的样子,刘诗礼心中觉得自己太过敏感了,于是就准备离开旅店了。正当她准备离开时,店老板仓促的来到她的身后。
“礼大人,请您留步!”
“有什么事吗?”
“听说您是神子大人的友人,民女能跟您交个朋友吗?”
开始时,刘诗礼对这店老板的印象也不过是端庄秀丽四个字而已,可当对方小跑着来到她的面前,几乎整个身子就要靠在她的怀中时,她却感觉到了对方身上散发着一股令人着迷的气息,甚至这股气息让这老板娘的脸都变得可爱起来。
“啊,嗯…你以后叫我诗礼就可以。”
“民女的名字唤作千,十分感谢您。” 千的身体靠的越来越近了,这也让刘诗礼愈发的沉溺,“礼大人,等到闲暇时千能够登门拜访吗?”
“……”
正当刘诗礼准备开口说话时,指尖忽然传来了一股锥心的疼痛感,这让她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虽然答应对方登门拜访也无不可,但想到家里还有一个昏迷的人,再三思量后刘诗礼还是拒绝了对方。
“您慢走,欢迎您下次光临本店…”
在千的恭送之声里,刘诗礼离开了这家旅店,一路上她寻找指尖疼痛感的来源时,才发现自己的手背上爬着一只金黄色的蜘蛛。将蜘蛛安置在安全的角落后,刘诗礼开始继续调查镇上的死亡事件。现在的时间已经来到了九月的最后一天,虽然九月的死亡人数与八月不相上下,可刘诗礼却隐约感觉到镇上弥漫着颓废和死亡的气息。原本还稍微热闹一些的城镇,九月却要变得冷清了许多。
如果说八月里出现死亡的家庭多出自西城的大户人家和中产之家。那么在九月份死亡则弥漫到了中部和东部的平民区和集市上。难道真的是某种未曾发现的传染病吗?
过去刘诗礼作为皇族时,曾经在乐都皇城的典藏室中搜刮翻看过鼠疫病的发展史,鼠疫结晶在一百五十年前也是一种新型的传染病,只不过当时南朝北朝正处在频繁的交战中,鼠疫结晶在北方的军队里蔓延,起初谁人都没有在意,直到第一个人死亡,第二个人发病,第三个人变成了晶莹剔透的结晶…
“当人们发现这场病症已经蔓延至全军乃至敌军营地时,战争不重要了,指挥官的命令也不重要了,士兵们四处逃窜想要躲避这场天灾,但是已经太迟了…”
典籍中是这样记载当时的混乱情形的。
而为了避免这种混乱在南关镇爆发,刘诗礼和青在八月底做下的第一个决策,便是向镇上的居民们隐瞒。只不过,青想要通过报告燕国王政府,企图燕国能够派足够的医师来抑制传染病,而刘诗礼开始时却并不赞同这一点。原因无非就是,南关镇距离最近的江夏城也隔着连绵的山脉,等到通报告知燕国王政府这件事,来回至少要几个月的时间了。
而且燕国为敌国,刘诗礼不认为燕帝会好心到这种程度。正因为有如此想法,刘诗礼才决定学习从前的林织乐,在镇广场上以神子的名义设置了治愈所,期望能够扼制减少死亡的人数。只不过,虽然零零散散的有人来看病,但都不出意外的在两三日后就死去了…这让刘诗礼心中的挫败感极具增大。
“王政府…”
傍晚,
夕阳拉长了刘诗礼的身影,在经过一番心理斗争后,她还是来到了西城里燕军在此处设置的驻扎点。虽说南关镇的实际掌控权在地下都市的手中,但这驻扎点好歹是名义上的官府。当刘诗礼推门进入时,发现这座府衙竟然空无一人。
“有人在吗?”
刘诗礼的回声在府衙的院子里回荡,可却没有一个人回应她。于是,她继续进入了到了府衙内部的办公处,赤色的夕阳透过窗户染红了空旷的房间,房间内却也是一个人都没有。
“燕军纪律严明,就算其中稍有纨绔,怎会一个人都不在府衙办公呢…” 一面自言,一面来到了办公处的桌面前,这里的确并不像是被荒凉了,桌面上摆放的办公书卷都还在,有的甚至只看到了一半,就扔在了桌面上。
趁着没有人的时候,刘诗礼想要翻找南关镇的人口统计和死亡人数的确切数字。虽说这些数字青也有掌握,但地下都市毕竟人手有限,且不是专业的政府人员,对于死亡人数也仅限在信徒范围内。她想要找出确切的数字,而这时候,夕阳已经落下了山头,房间里也逐渐暗了下来。
在搜寻一圈都无所获时,刘诗礼放弃了,她打算离开了。但来到前院,就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原本还是空旷的府衙内,竟多出了许多穿着燕军铠甲和制服的人。而且从外面回来的,还有三三两两在一起的士兵们。这种诡异的情形,就好似夜晚才是他们的工作时间一样。
“啊嘞,这不是礼小姐吗,您什么时候来的?”
这时候,一个女士兵走上前来打招呼道。
“我想找你们的镇长,问一些事情。”
“镇长他啊,前几日刚刚调离南关镇了,这府衙现在由我主持,您要有什么问题就问我吧…”
女士兵开朗的声音吐露着亲切感。
“我想要调查八月和九月的具体死亡人数,还有…”
刘诗礼顿了顿说道,“还有南关镇现在的人口。”
“礼小姐,九月份的人口还要过几天才会能够统计完成,到时候我亲自上门给您送过去怎么样?”
“无碍,还是希望你们能够快一些”
“当然!”
对于府衙内充斥的违和感和不安感不断的在刘诗礼心中升腾,现在的她只想要逃离这个地方。这府衙内充斥着诡异的和谐感,最主要的是这里的每个人都让刘诗礼的心中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躁动。为了逃离这股力量,刘诗礼快步离开了燕军驻地。
“都是女人…”
直到远离西城后,恢复理性的刘诗礼才想到了那府衙内违和感的来源。虽然她们都身着燕军的制服和盔甲,但在刘诗礼的印象里她扫过的院子里每个人,都是女人。就在刘诗礼一面赶路,一面埋头思考时,东城居民区的巷子里忽然窜过一个人影,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是,红儿?”
就算仅仅瞥了一眼,刘诗礼也认为自己并不会看错,刚刚窜过的人影身着漆黑的寿衣,这反而让她的那张苍白的脸在夜色里显得十分明显。小心跟随着对方的脚步,刘诗礼来到了巷子的尽头,可四下望去却也找不到任何踪迹了。
“可能最近太累了吧…”就在刘诗礼揉了揉眼睛,心中打了退堂鼓时。一阵危机感从上方传来,她看到了。刘诗礼见到穿着黑色寿衣的红儿正趴在二楼的窗户处,没过几秒钟的功夫窗户就被打开了,红儿沿着窗户进入了屋内。
这时候,自认为抓住了一点苗头的刘诗礼用灵术三两步便跳上了敞开的窗户口处,当她进入屋内时,发现这处人家的妇人正在睡觉,但房间内却并看不到红儿的身影。于是,她小心翼翼的靠近妇人,这妇人果然也是疲惫,贫血一脸死相。就在刘诗礼想要起身进一步探索屋内的情况时,后脑一阵疼痛感袭来,眩晕感涌上心头,刘诗礼就此失去了意识。
当刘诗礼再次恢复意识时,自己正躺在家中的卧室里。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了房间内,刘诗礼见到了身边安静平躺着的林织乐。现在依旧是深夜,难道方才发生的事情都是一场梦吗?她微微抬起头,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处,那里似乎并没有任何红肿的伤口。
“梦吗…”
想起了傍晚时分诡异的旅店老板,西城区燕军驻地诡异的驻军们,还有复活的红儿…这一桩桩不安和违和感的事件,让刘诗礼更加倾向于这就是一场梦。于是她松了口气,准备侧过身子像往常一样抱住林织乐入眠时,卧室门一阵「吱呀」的开门声让刘诗礼警觉起来。
她想要从床上起身一探究竟,可身体和四肢却像是被缠住似的。就连她的脖颈处似乎也被缠绕着,这让刘诗礼无法看到改变身姿,看到究竟是什么人进入了卧室。但是,在刚才开门的「吱呀」声过后,很长一段时间,卧室里都再没有动静了。而过了一刻钟的功夫刘诗礼的身体似乎又能动弹了,于是她迅速起身去查探卧室内的究竟,门果然被打开了,但却是只开了一个小缝,看起来应该是被风吹开的。
“我到底怎么了…”
在查探过屋子里没有异常后,刘诗礼锁好了卧室的门窗。重新躺在了床上,但就在她正要入眠时,危机感让她猛地睁开眼睛,这时候一个穿着破旧长袍的女人正坐在床头。但刘诗礼的身体不能动弹,她只能看到女子裸露在外的大腿。
「终于见到你了…」
「啊……这一定是天意」
妩媚的声音,令人陶醉的声音,最重要的是这是一个熟悉的声音。这时候,女子爬上了床,她将身体跨在林织乐的身上。直到对方压下了脑袋,刘诗礼才用余光认出了对方的模样,那正是从很久之前就跟随林织乐逃亡了洛都的皇姐刘诗瑜。但此刻,刘诗礼的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都是因为她,都是因为她。要是没有她的话,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吧,乐乐」
刘诗礼面露惊恐,疯狂的摇着头想要阻止对方。可是刘诗瑜已经裸露出来的尖利的獠牙已经靠近了林织乐的喉咙。野兽蚕食比自己弱小的生物时,往往会从对方的咽喉处下口一击毙命,而自己的皇姐那锋利的獠牙,在刘诗礼看来却是与野兽无异。
危急关头,刘诗礼想起了昔日燕军南下攻城时,拓跋雪联合一个名唤绫子的少女曾经向刘诗礼展现过一道活尸逐步侵占村庄的结界。而现在这危急关头,刘诗礼才发现近日里来,南关镇发生的一切竟都与那结界中的假象如出一辙的相似。
“…不…不要……”
倾尽全力,从喉咙里挤出了两个字,可已经太晚了。刘诗瑜的獠牙已经嵌入了林织乐的脖颈。血液一点点从林织乐的脖颈处和刘诗瑜的嘴角处渗了出来,在极度的惊恐之中,刘诗礼再次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