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花朵,
无论是什么样的花朵,它们虽是可爱之物,但在我眼里偶尔也会变得面目狰狞。毫无意义的摆动着花瓣,从泥土地里伸长的带着尖刺的荆条,尤其是在满月之下,这些花就会变成发出狞笑的怪物。
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我猛然回过头看去,屋子里间摆放着的父亲的灵位,似乎也长出了数十朵花,它们在月色的衬托下,在发笑,在作舞,在践踏着阻碍它们的父亲的灵位。于是,我的精神变得不稳定了,我抄起身边的斧头,就朝着灵位旁的花砍去。明明没有适宜生长的泥土地,这些花却能够从木板中,从石板中肆无忌惮的发芽开花。我近乎疯狂的挥砍着手中的斧头,但是父亲的灵位被我砍断了,桌子上的供品也在这期间被打翻在地。
但就算房间被我破坏的一塌糊涂,那些花却依旧在月色下摇摆,它们的花瓣好像变成了一个个可以讥讽他人的嘴唇,它们借由着呼呼的风声,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奸笑。今夜,我又一次因为心中的恐惧逃离了我的家,我顾不得这是村里的大家都熟睡的深夜,嘴里、喉咙里发出了尖叫。
到底为什么要缠着我,
到底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到底要我做什么,才肯原谅我。
我只不过是想要继承父亲的意志,将村落的飞星迁移到矿洞里。你们这些花,本就是父亲研发的人造物,不过是染上了异星的色彩。我一面抱怨着,一面逃到了山腰上的寺庙里,企图在这里能够躲避花的追击。但事实证明,是我错了。这些充满忌讳,无法直面的花不肯放过我。
仅仅在庙中休息片刻,
我就见到了在神像之后堆放的尸体。那并不是一具,而是一堆。成堆的尸体上长满了花,那些散发着无以言述的色彩的花仿佛是在嘲讽我的狼狈一般。迟早有一天,我也会变成这成堆尸体中的一具。
啊…
父亲,
您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
才会制作出这些怪物。
难道是因为那个女人吗?
第二日,
我在自己房间的床上醒了过来。昨夜发生的一切好似又是一场梦。于是,我循着惯例前往了山腰的寺庙里,寺庙没有任何变化,神像背后也没有尸体和花。昨夜发生的又是一场梦吗?不,我知道,这绝不是简单的一场梦。因为每夜对我来说都是月圆之夜,每夜那些花都会来追杀我,每夜都会见到尸体横生的地狱。我无法逃脱,那个女人的诅咒。
“你要答应我,在我离开后,将内蜂村的致幻草卖给沿路途径的行商和旅人。”
在那个女人的生命摇摇欲坠之际,她对我没有任何感情,也没有对失踪的父亲有任何的留恋,只是交代我要将无法消弭的花卖给途径的商人。我不明白,所以我拒绝了。正因为我拒绝了,所以那个女人才在临死之际对我露出了憎恶的目光。
“我诅咒你,远古的意志诅咒你,直到你的存在彻底消灭为止,你都会陷入无穷尽的梦魇!”
虽然我与这个女人的关系并不深厚,但是作为父亲的爱人,平日里我也竭尽所能的去尊敬和维持这段关系,不曾想仅是拒绝了这一个要求,努力维持了几年的关系就走向了破裂。我从未见过露出过如此愤恨眼神的人,更未想到她的诅咒竟会化为现实。
要想逃脱这场梦魇,就将我们带出这破村子。
内蜂村的花朵们,每日都在我的耳边低语。它们的繁殖和生长速度极为迅速,一株花仅需不到三日的时间,就能完全从幼苗状态成为含苞待放的状态,而仅需一夜时间,它就会绽放出奇异之彩。就算我趁着它还是幼苗时将其彻底扼杀。这些幼苗还是如春风吹又生的野草,无论怎么砍都砍不干净。
这真的是花吗?
那个女人真的是人类吗?
每晚饱受着噩梦的折磨时,我的心里总会浮现这样的想法。终于有一天,无法忍受折磨的我,决定前往山林里的墓地区域,我要将那个女人的尸体从地底刨出,我要彻底毁灭她的尸体。想到就去做,我瞒着村里的村民们,趁着白日到来之际来到了她的墓碑前。
一铲,两铲,三铲…尽管身体因为不断的噩梦变得十分疲惫,但只要消灭了这女人的尸体我就能得到解脱。直到铲子咯噔一声,接触到了硬物。我知道我到达了那个位置。于是我迫不及待的将棺材上的土铲除。接着不知是我疯了,还是这个世界本就已经变得疯狂。当我撬开棺木上的铁钉,打开棺材时,棺木里没有如我所料的发烂发臭的尸体。
香味…
没错,
只有散发着芳香的花朵,散发着奇异色彩的花朵。明明是白日,难道这又是一个梦吗?我无力地跌坐在地上,那些布满了棺木的花朵摇曳着身体,吸引着我的目光,就算我的理智告诉我这些都是邪恶的东西,但眼睛就是停不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它们。
“蝼蚁,凭你的反抗也想阻止我们,满怀希望的去死吧。”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那个女人的声音,那个轻蔑的声音好似从深坑的棺木里传来,又好似是随着风从内蜂村的花丛里传来。但这都不重要了,因为那些方才还是绚烂无比的花,变得腐臭不堪,花瓣也一片片的凋落。这并不是它们投降了,相反原本那个无法辨认的色彩变得更加明丽。这一刻,我知道我从天堂跌入了地狱。
凭借着仅存的理智,
我同父亲一样,记录下了关于内蜂村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我的时间怕是也不多了。我大概知道父亲是因为什么而发疯的,当那令人沉醉,令人着迷的花香变成难以言喻的尸臭腐败,当那散发的异彩愈发绚烂,无论是哪个人类都无法忍耐,绚丽的事物散发着腐败。
终有一日,我会变成这腐败的一员。
再见了。
……
黄昏下,
远处高楼林立着的洛都与破败不堪的贫民集落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虽然同处于平原,但姜晞看着远处的洛都城却有一种遥望和仰视的感觉,身在洛都学习的她从未如此感觉高,那座城市是这么“高高在上”。
“请问您是?”破屋的门被打开了,从屋里探出头的是一个女人。这时候,身边的林织乐化作了无数的小蜘蛛沿着门缝钻进了眼前的屋子里。
“我是洛都的学生,听说您卖一些好东西,就想过来看看。”
“没有,你搞错了。”
啪的一声,门被关上了。姜晞耸了耸肩膀,明明影像里的五个学生没有任何阻拦就进入了破屋,为什么自己不行呢?难道这些毒贩还有什么暗号吗?姜晞想到,这么做不会打草惊蛇,让这些毒枭逃离吗?既然这样,沙子老师又为什么要允许自己前来探查呢。
“难道我把事情搞砸了吗…”
就在姜晞愣在原地内心显露出自责时,门缝里钻出了几只小蜘蛛,没多时又钻出许多蜘蛛,这些蜘蛛组合在一起变成了林织乐的模样。林织乐迈着小步子,啪嗒啪嗒的跑到了姜晞的身边。
“没有。”
“没有?”
“嗯,你要找的东西,没有。房子,空空如也。”林织乐回答道。
“是我搞错了吗…”
牵着林织乐的手,姜晞打开了手环。从影像上截取的图片就是身后的破屋没错,但林织乐进入屋内却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东西,就算姜晞再三确认,得到的也是屋子里家徒四壁的答案。离开吧,现在该回去了,不然该赶不上洛都关闭城门了…
在姜晞松懈下心灵,准备原路返回的时候,心里某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涌上心头。
“谁?!”
姜晞猛地转过身去,
这次在她身后的并不是异彩之花,而是方才在屋里探出头的女人。她的眼神如死灰般盯着姜晞,虽然并未上下打量,但姜晞还是有一股灵魂都被看穿的不适感。
“小姐,听说你要买东西”
“……”
“跟我来吧。”
姜晞被这女人披着的异彩长发吸引了,那头长发的色彩与星灵花的异彩如出一辙,需要忌讳的事物不是所谓的花,而是这难以言喻的无法观测的异彩。压抑着心中的冲动,姜晞跟着女人进入了破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