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浑浊。
嬉笑的人们，来往的过客，他们忙碌在自己的生活中，丝毫不曾在意此刻的少年立在角落，抱着一本厚厚的书。
人的悲喜并不相同，晴空只是觉得他们吵闹罢了，很吵闹，即使再欢快的场面在他看来都是战场、垃圾堆，只有凌乱和肮脏的使者居住在那一个个狭小的由垃圾组成的洞口中，然后他们肆意嘲笑这个不肯融入他们的衰小孩。
晴空没有理会他们，一本书一支笔，这是他世界的一切，怀抱着那本叫做《伯恩斯新情绪疗法》的书，铅笔在上面勾画着，不时晴空露出被压抑在舌根的痛苦，还有那几乎要涌出的泪水。
看了大概有半个小时，衰小孩勉强恢复了正常，他的心逐渐平静，然后又重复将一些自己标记的部分看了看，晴空只觉得世界上是有天使的，他叫做戴维·伯恩斯，是这本书的作者。
他已经停药很久了，在失恋后，少年手臂上的伤口日渐增多，都是他一刀一刀割出来的，不为什么，只是以为不知道，所以就做了。
恢复了精神，晴空深吸几口气，然后将书放进书包，背上装满菜的重物，走在回去的路上。
他和妹妹住在郊外不算大的一层小房，父亲两年前去世了，而晴空从小没有母亲。
那个伟岸的男人只给自己留下了两样东西，一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同父异母的妹妹和一辈子花不完的钱。
有意思的是这些钱的归属都是自己十七岁的妹妹，家里其他人一毛也分不到，包括自己这个当哥哥的。
但按照父亲的律师所说，妹妹在成年前自己有一定权利支配财产，而妹妹也不想住宿在亲戚家，所以两个人就单独搬了出来，买了个小房子，过着单调的生活。
回到家，放下这几天的菜，又收拾好放在妹妹门口的碗筷，晴空伸手想试着敲门，却又收了回来。
第五光是个宅女，从他们认识的第一天就是，一个孤僻的寡言的女孩，她在父亲死后加入这个家，然后一句话也没说的参加了葬礼。
用冰山形容她不太合适，因为光并不冷傲，甚至还有平日那些女生没有的韵味，很特别，就像冬天里开了一朵蔷薇，很多人担心它会经不住风霜，但蔷薇就顽强的站在那儿，散发着这个季节不存在的香韵。
要不是身为哥哥，恐怕晴空一辈子也不能遇到这种女孩。
不过现在他们见面的次数也不多，平时晴空只能做好饭送到光的门口，然后敲敲门，如果继续在那儿，过会就能听见开锁的声音，光那警惕的眼睛就会出现在半掩的门缝，伸手将送来的食物端进去。
要不就是热水器的水烧好了，晴空吆喝一声，门里没有人回应他，过会才会走出穿着白裙的少女，一声不吭地走进浴室，半小时后一声不吭的回去。
二人都没有过多的交流，即使是兄妹。
有时候晴空怀疑光是不是语言障碍，她一般不说话，说话也只说一两个字，如果自己有想多听到些什么，她便会用厌恶但包含一丝撒娇的表情看着自己，然后回到房间去，把门反锁。
“唉，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说什么她呢……”
将洗好的碗放进柜子，晴空心中的那份波动还未完全褪去，他不想炒菜，就热了两个鸡肉卷和一杯豆奶放到光门口，敲了两下，回到自己的房间。
倒在那张乱糟糟的床上，头发凌乱的少年望着天花板，凌乱的还有他的心。
他很难受，不知道为什么难受，更不知道为什么要去为什么，他想不通，也分不清，连身边的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手机传来震动，晴空打开看了看，是一条新闻，又丢到一边。
他喜欢打开手机的瞬间，就像开盲盒，不知道下一个找自己的谁，但有人找自己这会让他很有价值感，可怜的是平日找他的只有垃圾消息和垃圾新闻，或许是自己和它们一样是垃圾才能把这两个东西吸引过来吧，晴空这样想。
又是一声震动，晴空再次将手伸到一旁胡乱摸起来，凭着感觉碰到手机，然后又看见一条垃圾新闻。
“……”
他已经懒得骂了，他很累，张不开嘴。
就在晴空要重新把手机甩到一边时，还未关的屏幕上弹出一个头像和一条消息，让他的视线重新聚焦在上面。
『足球天王史铁生：活着吗？』
晴空露出难得的笑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冷静，手指迅速的敲击屏幕。
『绿毛龟拯救世界：死了。』
『足球天王史铁生：哎呀，兄弟，不就是女人么，两条腿的遍地走，说实话还得你自己走出来才行。』
『绿毛龟拯救世界：嗯，我知道，谢谢。』
晴空每次发消息对面都能秒回，这让他获得了被重视的感觉，那种寄托于他人的错觉出现在了和他并不熟的网友身上，蛮荒谬的。
对面的网友来自佛罗里达，是中国留学生，除了这些外晴空再不知道他的事情了，但自己和他聊得很投缘，如果他是女孩，说不定自己就网恋了呢。
『足球天王史铁生：再去找一个吧，路还长着呢。』
『绿毛龟拯救世界：不了，暂时不了，我真的怕了。』
『足球天王史铁生：我能做的也就劝劝你，难受了记得找我，好兄弟一直在。』
这句话让第五晴空这个高中生感受到一丝温暖，他的心头一紧，眼泪绷不住顺着流了下来，但他没有喊出来，死死咬着唇，手指在屏幕上时错时对的敲击着。
『绿毛龟拯救世界：谢谢，但是别在意我，你会烦的吧。』
『足球天王史铁生：不会，我心善。』
真好，晴空想。他哭得双腿有点发麻，手机没握住砸到脸上，然后他憋不住了……
少年就那么躺在床上，抱着被子哭起来，他尽量压低声音，避免影响到隔壁的光，但同样换来的是起伏不定的胸口与接不上气的哭腔。
这很奇怪，晴空也觉得奇怪，明明只是对方一句话而已，明明那个人什么都没做，可自己就是控制不住了，他现在唯一知道的就是——如果他不哭出来，继续这样的话……他会自杀。
世界上最诛心的死法莫过于如此吧，抑郁症患者自杀，死得没有尊严没有价值，晴空甚至希望自己得了癌症，这样还有人会来关心自己，自己死了也体面。
呵，真可笑，自己竟然抱着这样的想法。
『足球天王史铁生：如果你要哭，我会给你拥抱，虽然我们隔着屏幕，但我还是会抱抱你，我可以去爱你。』
『足球天王史铁生：哈，有点肉麻哈，大男人说这种话。』
『足球天王史铁生：怎么不回消息了？你别想不开啊！』
过了几分钟，屏幕上弹出一条消息。
『足球天王史铁生：别怕，我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