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艾斯洛尔大陆的最西边有个与世无争的国家叫做瓦尔贝拉,“瓦尔贝拉”在精灵语中的意思是“遗忘之地”,而事实也证明这里的确很容易被人遗忘,几次全世界范围内的劫难或是战争都不约而同的避开了瓦尔贝拉。
有人说瓦尔贝拉是一片被神遗忘的土地,这里的人没有信仰,也没有坚定的信念,他们在艾斯洛尔的历史长河中注定无法留下什么辉煌的故事。
按理来说这种一直没有被战火洗礼过的地方应该发展的很好,至少在劳动力和经济累积上没有受到过任何重创。然而现实并非如此,国家政府软弱无能,固定人口也少的可怜,本就不大的国土有一半都是未开发地区。
导致这种现象的根本原因就是艾斯洛尔大陆上最大的地下组织——黑尾鸮,他们的老巢就设立在瓦尔贝拉,完善紧密的组织结构,逐年积累的雄厚实力,瓦尔贝拉的政府根本无法与之抗衡。久而久之瓦尔贝拉都已经被“黑尾鸮”完全控制,干涉国家政治、干预国家官职的任选、参与国防军事等等。
不过这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联合会以“黑尾鸮”拒绝接受大陆和平统一管理条例为由,联合了数个国家一起抵制“黑尾鸮”的黑市经济。并在最后,由龙王莫凡妮与龙王安娜领导的雇佣兵团体在瓦尔贝拉的图门切斯铲除了“黑尾鸮”的大部分精锐骨干。
现在的瓦尔贝拉逐渐走上了国家复苏的正轨,拿回了国家政治经济命脉的皇室广招贤士,开发国土资源。
不过现在这项任务受到了一些阻力,本来皇室不以为然,直到引起区域性恐慌之前都没有重视图门切斯周边的情况,现在,他们后悔了……
“听我说,拉德曼大人,您是了解我的,我这一辈子从来不说瞎话,而且我也绝对不应该被当做疯子对待,”说话的男人眼神中充斥着恐惧,总是不停的看向周遭,他故意压低了声音,就仿佛正有人监视着他,或者说躲在阴影里准备终结他的生命一般,“这绝对不是危言耸听,这是亲眼所见!亲眼所见,拉德曼大人!”
他的情绪有些激动,一句说罢他又立刻恢复了缄默,下巴几乎要贴到桌子上,眼神里的恐惧仿佛要溢出为实体,牢牢扼住他的喉咙使他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口中的拉德曼递过来一杯水,并示意他冷静一下。
“拉德曼大人,那地方现在被当地人称为‘死境’,而那个怪物就是‘死境’的主人。您要相信我,我亲眼看着我的同伴被他开膛破肚,当时所有人都疯狂逃跑,只有我,只有我拉德曼大人!我回头瞥见他了,瞥见了那个来自冥界的怪物。”
男人提到这个“怪物”的时候表现出异常的兴奋,刚才的恐惧似乎消失的无影无踪,那是一种近乎于病态的狂热,一种理智几乎蒸发殆尽的疯狂。不过拉德曼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打断男人激情的“演说”,拉德曼只是调整了一下坐姿,靠在了椅背上,不过他之前撑在桌子上的小臂并没有挪动位置,回归了自然放松的状态。只不过伸展的手掌在男人难以察觉的瞬间攥成了拳头。
“我打赌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绝对没有任何一个生物有他那样的眼睛,他的眼睛放出血红色的光,即使在那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里依然能看得清楚。”
男人双手撑着桌子艰难站起身,这并不是因为他腿上受了什么伤,只是莫名的恐惧使他双腿发软,他操着那逐渐沙哑的嗓音向拉德曼发誓般的吼道:“别管图门切斯了拉德曼大人,那片土地已然被众神抛弃。当你的脚掌第一次触碰到图门切斯的土壤,即使你的脚上穿着最厚的兽皮靴子,那种浸透骨髓的凉意也会瞬间传遍全身。奥斯威尔的神力到不了图门切斯;精灵女王的恩泽到不了图门切斯;就连克鲁格的杀戮也到不了图门切斯,因为那里不经战争已然生灵涂炭;不染瘟疫已然尸横遍野;不逢天灾已然满目疮痍。只有暗影狼在炼狱之火灼烧过的土地上发出亵渎神明的吠叫,它们在迎接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死境’的主人……”
拉德曼盯着男人满是红血丝的眼睛,他似乎并没有被其声色俱厉的“演说”打动。可能在拉德曼的眼里,他和那些四处编故事骗人的吟游诗人没有什么两样。
“呃……霍斯先生,你所说的一切我都会仔细考虑的,我还有事情要办,”拉德曼示意身后的侍从准备送客,他坐直了身子,重量压着木制椅子吱呀作响,“其实自从我来到诺莱郡之后,一直有接到关于图门切斯的汇报,大多数是关于鬼神异怪之事。”
拉德曼站起身,在霍斯先生的注视下缓步走向窗边,房间里一瞬间安静了不少,刚刚还情绪激动的霍斯先生此刻也在静待拉德曼开口说话,虽然不知道他将要说些什么。
“我还没来到诺莱郡的时候,就听说这里……不怎么太平。我不得不承认‘黑尾鸮’对这个国家的影响实在是太深了,不过这个神秘组织的头目在最后被剥开面纱之后也仅仅是个经营黑市起家的生意人罢了。”
霍斯听得出神,他并不太明白拉德曼大人所说的这些,与“死境”里面的怪物有什么关联。他只是站在窗边,清晨的阳光洒在他还有些胡茬儿的侧脸上,眼神里似乎有种难以察觉的轻蔑。
“我本来是军人出身,出生在大陆北边的尼克索亚帝国。直到瓦尔贝拉广招贤士协助治理国家之前,我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仅仅是个普通军人罢了,”拉德曼的眼神逐渐变得冷峻起来,他回头看着霍斯先生,插在衣兜里的手紧紧攥成拳头,“我确实是抱着侥幸心理不远万里来到了瓦尔贝拉,当然我也是响应联合会的号召。我之所以说这些事情,是想表达我是个很纯粹的军人,我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时候,我敢打赌霍斯先生,你还在为填饱肚子发愁。当你上过战场,体验过乱箭贴着你的面颊飞过的时候;体验过对面阵营的战士持剑向你冲过来的时候;体验过杀红眼的疯子死死扼住你喉咙的时候,你才会真正理解,什么叫‘死境’。”
听了这些,霍斯先生很识趣的站起身来,很显然拉德曼并不相信自己所说的一切。
拉德曼的侍从走到霍斯先生的身边,示意他跟上脚步离开拉德曼的书房。霍斯还是有些不愿离去,因为他并没有在拉德曼这里得到应有的重视。
“霍斯先生,你可能是有些神经质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霍斯并没有回应拉德曼略带虚伪的关照,他在离开书房之前最后看了一眼拉德曼,情绪虽不似刚才那般激动,但是嗓音还是有些沙哑:“拉德曼大人,您现在可能正笑话我像个疯子,但请您多留意一切与图门切斯有关的事情,特别是主动要过去探索的家伙。”
霍斯在留下这句话之后就跟随着侍从离开了,但拉德曼却不似之前那么冷静了。
拉德曼虽然在瓦尔贝拉的诺莱郡以“联合管理”的名义任职,管理诺莱郡的日常事务,并适当根据当地现状提出发展意见,经由瓦尔贝拉皇室商讨决策后决定是否实施,但拉德曼实际上是没有爵位的。说白了他就是响应联合会号召被瓦尔贝拉找过来帮忙的人,因为瓦尔贝拉正处于“劫后重生”的阶段,本土的人手很不够用,而且其中还不乏腐败愚昧之徒。
所以拉德曼向来不会在“麻烦事”上浪费太多精力,照理来说只需要做好分内之事,在瓦尔贝拉稳定下来之后拿钱走人就行了。
此时此刻令他感到不安的事情还要从两天前说起。
两天前的傍晚时分,拉德曼刚刚吃过晚饭,当他正要出去散步的时候,有个打扮很是奇怪的女人突然来到住处找他“谈生意”。
拉德曼对这个女人的印象很深,因为她当时穿着一身黑色的宽袍子,袍子上没有任何装饰,从头到脚都是纯黑色,看上去很像是异教徒的秘密祭司。兜帽的前沿被她拉的很低,即使是面对面站得很近,也依然看不清她的眼睛鼻子,嘴唇上虽然没有化过妆的痕迹但却红的很诱人,随着唇瓣开合,动人的嗓音能直接钻进聆听之人的内心深处。
“我们做个交易吧,拉德曼大人。”
她声称自己是一名结界师,在找到拉德曼之前就已经去过图门切斯考察。依她所说当地的魔法结界非常复杂,并且很有研究意义。四处打听之后发现图门切斯周边频繁遭受暗影狼的自杀式袭击。那些可怕的魔兽近乎于疯狂的屠戮牲畜,撕咬人类,而且并不是为了狩猎食物。因为它们杀死牲畜和人类之后并不会把尸体吃干抹净,它们似乎在以猎杀为乐,或者是带着很强的目的性。
这些事情拉德曼也早有耳闻,当地早已雇佣了大量的冒险者与雇佣兵一起抵御暗影狼的袭击,不过谁都明白这不是个长久之计。
“如此数量的暗影狼我有理由怀疑是某种结界制造出来的,我可以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当然,我的条件就是,你们要负责保护我调查研究和破解结界。”
这是一桩好“生意”,看上去只是个比较狂热的结界师想要用帮助图门切斯解决危机为筹码,置换宝贵的研究机会罢了。但拉德曼当时并没有答应女人的提议,他只是说会考虑一下。女人也并没有灰心,她表明自己不久后还会来访,到时候再做决定也来得及。
拉德曼之所以没有答应能解燃眉之急的交易,是因为她实在是太过可疑了。
倒不是因为她的打扮,这样奇怪的衣着服饰可能只是她有些难言之隐罢了。主要是她的口音很像是本地口音,拉德曼已经来诺莱郡两年多了,还是没有在口音上完全融入当地人,所以他推断这个女人一定是个本地人或是在诺莱郡生活很久了。不过这两年间他可从来没听说过诺莱郡有什么结界师,甚至可以说整个艾斯洛尔大陆上,好像也没有这么个奇怪的职业。
拉德曼想要调查一下这个神秘人,但却又无从下手。今天又突然被霍斯先生警告要格外留意主动要求去图门切斯探索的家伙,这些细枝末节堆砌在一起,越发让拉德曼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
“您怎么了拉德曼大人?”
说出这句话的,是拉德曼的侍从——考菲尔德,他是拉德曼刚到诺莱郡的时候花钱雇来的。最开始的时候只是考虑到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找个当地人辅助自己。不仅能了解到许多有用的信息,还能多个人手分担点琐碎的工作。后来拉德曼考虑到考菲尔德这家伙之前是个冒险者,便把他留在身边当侍从了。
“没什么,霍斯已经走了?”
“对,他走之前还在念叨着什么有场灾难要来了。”
“你觉得霍斯说的可信吗?毕竟这家伙可是诺莱郡出了名的‘万事通’。”
考菲尔德没想到一向不信鬼神的拉德曼会说出这样的话,两个都曾刀尖舔血的男人只需要对视一眼就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毕竟经历过生死一线之隔的情境之后还能保持理智的人都会形成大体上相似的性格和思考方式。
“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在想之前那个女人,说实话我在诺莱郡这边当了这么久冒险者,也从来没听说过什么结界师。所以眼下去图门切斯那边亲身调查一下很有必要,当然,是以暗影狼为主要威胁,而不是什么‘死境’的主人。”
在魔物与地区探索这方面考菲尔德要比拉德曼专业得多,毕竟拉德曼此前面对的厮杀都来自于人类。暗影狼这种魔物他还从来没有见识过,只是在传闻中略有耳闻。而且就大众认知来说,无论是什么生物形态,只要跟暗元素扯上关系就准没好事。
既然前往探索已是板上钉钉,那么接下来就需要准备两件事:一是跟那个神秘女子定好互助的细节;二是找些靠得住的冒险者或者雇佣兵之类的一同前去图门切斯探索支援。
军人出身的拉德曼办事效率可是很有保证的,他仅用了三天时间就完成了所有前期准备工作。那个神秘女子就好像早就知道霍斯找来之后拉德曼就会对图门切斯的事情上心,在霍斯走后的第二天就再次找上了拉德曼。这次她又多提出了一个条件,如果在探索图门切斯的过程中发现没见过的诡秘器物,请务必让她过目,当然发现结界就不用说了,那本来就是她的工作。
从诺莱郡的领事府到图门切斯需要大概两天的路程,拉德曼总共召集了十五名冒险者一同前去,这其中差不多有一半人都是考菲尔德介绍来的。
当然一同前去的还有那个神秘女子,所以这一路上拉德曼没少问问题。主要是为什么她操着一口本地口音,以及结界师这个职业到底是干什么的。
这个神秘女子一路上都是把兜帽拉的很低,这也让拉德曼对她的长相越发感到好奇。而且她始终没有把自己的名字告诉其他人,她只是说名字并不重要,他们只需要知道自己是个结界师就可以了。这个职业其实也只是魔法师的分支,只不过大多数人不愿意这么称呼,所以在平时就被当做是普通的魔法师了。
关于本地口音的问题,她倒是说了一个令人听了就感到脊背发凉的故事:
“我生在图门切斯,这个自我记事以来就一直被“黑尾鸮”统治的小城市。我从小就表现出的魔法天赋让我顺理成章的成为了一名相对优秀的魔法师,只不过没有经过系统的学习,我在自我成长的过程中走了很多歪路子,这其中就包括黑魔法。
无论是谁,只要是个能放出法术的人就会告诉你暗元素是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东西,它好像带有某种可以蛊惑人心的魔力。只要稍微掌握一点暗元素的使用方法,人们就会沉迷其中无法自拔。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或者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调动暗元素或者释放暗元素衍生出的法术,会有一种十分恶心的感觉,就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恶兽,一千个人对它能有一千种想象,但不约而同的一点就是这只恶兽从它鲜血淋淋的口器里伸出细长如毒蛇一般的舌头,缓慢的缠上指尖,绕过手掌,一点点“爬上”手腕,舌头上满是黏稠而又浑浊的体液,其中还掺杂着不知它在哪里进食时粘上的腐臭血液。这种感觉进行到下一阶段才是最可怕的,那就是兴奋,是享受,当你凝视手掌中的暗元素团,这种感受会更加强烈。那细长黏腻的舌头好像在刺激着手掌上的每一处神经,它会从手腕钻进你的手臂,顺着好似要沸腾起来的血液直击心脏,当你真正放弃思考的时候,那种恶心感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就是欣喜若狂的偏爱。
这就是我投入结界术怀抱的原因,十种结界的释放元素中有九种都需要暗元素,当我站在结界中央,就仿佛被那些看不见的恶兽团团围住,它们会指引结界师完成一个又一个‘杰作’,自那一刻起我就沉迷在结界术之中。
我本来以为这些只是调动暗元素时漫无边际的想象,直到十几年前“黑尾鸮”叫我去封印一个东西。
就连只会制造灾难的‘黑尾鸮’都称那东西为‘灾难’,我当时只是被邀请去图门切斯的一栋建筑,那里好像是“黑尾鸮”组织的总部。他们带着我沿着一段螺旋状的楼梯深入地下,那里漆黑一片,即使是手拿着火把和魔法灯也只能照亮下一级台阶,从台阶边缘向下望去,是一望无际的‘黑暗深渊’,仿佛可以把所有光亮吸入其中。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踏上平地,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叫我就在这里展开结界就可以了。不知道为什么,我记得当时其他任何一个人的脸都因为黑暗无法看清,即使是他们手中的火把就拿在头附近。仅仅是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没有任何光源照亮他的脸,但我却清楚的记得他戴着银色的面具,而且面具上并没有为眼睛嘴巴鼻子而开的孔洞,整个面具呈现出一张扭曲人脸的形状,眼睛下面还有类似于眼泪一般的装饰。
我本以为要在整个地下空间展开结界,到头来却只是在眼前的这一点点地方,面具男告诉他封住这里就可以了,别的地方不要管。
我没再多问什么,当时我只想快点完事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我被要求展开的结界是用来阻隔暗元素的,说起来这是个非常神奇的结界,它由暗元素组成,但却可以阻断暗元素与结界外部的交流。
当我开始展开结界的时候,霎时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快感与满足感。这个地方的暗元素浓度要比外面任何一个地方都要高,怪不得即使举着火把也看不清人脸,原来是极高浓度的暗元素混淆了人的五感。
在有如此含量暗元素的地方展开结界是件非常简单而且轻松的事情,根本不用担心失败的情况。正当我还想停留片刻试图探明黑暗中到底隐藏着什么东西的时候,那个面具男突然转过身看向无边的黑暗。
一时间谁都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甚至屏住了呼吸。太静了,静的出奇静的可怕,即便根本没有人发出声音,但却感觉黑暗吸走了一切细碎的声响。
面具男问我结界弄好没有,在得到肯定回答后,他立刻叮嘱众人赶快带我离开。
没有人问为什么,带我进来的人一时间好像有些乱了阵脚,匆匆忙忙的推搡着我往来时的螺旋阶梯上走去。我临走之前好像看到那个面具男转过身,虽然看不清楚他的脸,但却可以感受到他在死死盯着什么东西。螺旋阶梯的台阶很陡,向上走的时候就变得有些困难,大概上了五级台阶的时候,我听见身后传来了某种不太和谐的响动,好像是锋利的刀子划过金属的声音。
大概上了十级台阶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些异响,形容起来很像崩坏的弦乐器还在被拉动的声音,那是一阵很大的噪声,令人不禁捂紧耳朵。
一定是那个东西发出的声音,我刚这样想着,身后就传出了好似哭哑了嗓子的婴儿发出的悲鸣声,那东西声嘶力竭的吼叫着,身边本来护送我的人全都发疯一般的向上跑,手中的火把摇曳着火焰,魔法灯的微光不停在黑暗中闪动。他们好像忘了自己的任务,撇下我一个人向上跑,当时我手里没有拿着任何照明用具,当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右脚迈出后没有踩到台阶的时候,我的心脏好像停跳了一秒,我知道将要有坏事发生了。还好我登上的阶梯不够高,只是慌乱中踩空了掉回平地上。
我的腿摔伤了,但当我刚从坠落的恐惧中缓过神来,那种仿佛来自异界的疯狂的吼叫声又一次传来。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生物发出来的声响,但我能感受到它的愤怒与疯癫,它好像彻底发火了,我真的无法形容它的叫声,应该像是把方才嘶哑的婴儿丢进了地狱之火中发出的哀嚎。
我看见了那个东西,那个正在疯狂撞击我展开的结界,想要顺着螺旋阶梯冲进人类世界的东西。
它勉强可以称作头部的地方长出数个足以撕裂龙鳞的尖牙,残缺不全的口唇,或者说口器根本包覆不住它们。它伸出的类似于舌头的东西上好像长着类似于眼睛的东西,又有许多细长柔软如发丝的东西从这些‘眼球’中延展而出,在黑暗中试探着,摸索着……
正当我即将被眼前的异象吓晕过去的时候,那个面具男出现在我面前,他好像用了什么方法让我睡着了,当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图门切斯的一家旅馆里了,枕头旁边还放着一袋足够我生活一整年的金币。”
她说这些事情还是她过了很久很久之后才梦到的,而且连续好多天她都做同一个梦,她当年从旅馆里醒过来之后就没有展开结界后的记忆。
听过这个故事的人全都带着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包括拉德曼在内,没人敢相信图门切斯某个建筑的地下还关着这么一个奇异的怪物。或许……它就是霍斯所说的“死境的主人”。
“也许那个出现在我梦里的怪物已经被龙王剿灭‘黑尾鸮’的时候消灭了,我很感谢那个戴面具的男人,不然我一定会被吓疯掉的。”
据她所说,在那之后去了其它国家生活,近期得知瓦尔贝拉需要人手重建,才回来看看曾经的故乡。
虽然她对这个故事的描述甚是真实,但众人再仔细品味过后也没有深究。毕竟没人会对一个神秘女子的梦揪着不放,按理来说这个世界上应该也不会存在那种超出人类理解的生命构造体。
一行人平安抵达了图门切斯,当地的行政人员听说拉德曼要来早就做好了准备。
走在图门切斯的主城中,本就略显狭窄的街道两旁满是衣衫褴褛的人,他们每个人的眼中都带着恐惧,和霍斯刚到拉德曼府上时眼里的那份恐惧一模一样。
当地的执法官解释说这些人本来生活在图门切斯周边的原野乡村,但长时间遭受暗影狼袭击迫使他们离开家乡,全都涌入了主城。他们雇佣了一大批冒险者来抵御暗影狼源源不断的袭击,但那些凶兽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最开始的袭击次数都是以月计数,到现在几乎每天都能在城墙上远远听见它们的嚎叫。主城中的资源储备根本解决不了这么多人的温饱,更何况这些亲身经历过暗影狼袭击的人们大多神经兮兮的,很难从他们口中问出有用处的情报,派出去调查的冒险者们又总有伤亡……眼下只得据守在图门切斯主城,至少不会再有人被暗影狼撕成肉块。
坐在马背上的拉德曼已经不忍再与路旁的人们对视,他之前根本没想到当地的情况已经发展到了如此地步,甚至可以用“灾难”来形容。那些精神萎靡的人们不知经历了怎样的噩梦,他们那种眼神,那种对整个世界都抱有怀疑的眼神,只会出现在自绝境侥幸逃生之人的眼睛里。
他看见眼里满是血丝的母亲怀抱着尚未立世的孩童,本该是纯真无邪的年纪,却看不见半点活力;他看见胡子灰白的老者犹如枯枝残叶的手里紧紧握着已然卷刃的匕首,比起抵御暗影狼的侵袭,那更像是用来结束自己苟延残喘的生命;他看见歇斯底里的牧师不再相信自己信仰的神明,满口尽是怀疑和亵渎。
拉德曼勒紧缰绳,他在一处临时当做伤员处理的帐篷前停了下来,打算了解一下图门切斯主城外面的具体情况。
他身后跟着考菲尔德和那个神秘女子,刚一进到帐篷里,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腥膻之味就冲进三人的鼻腔,神秘女子有些不适的用手遮住口鼻,本来兜帽就被她拉得很低,这一下外人算是看不见半点她脸上的光景了。
想在这里找到一个神志清醒的人可不是件易事,要么重伤昏迷,要么惊吓过度。询问了在此帮忙的牧师,三人才发现角落里一位胸前缠着层层药布的中年男子,他嘴里叼着根制作简陋的烟草卷,眼神空洞的望着忙来忙去的牧师。
“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某个管事的家伙。”叼着烟卷的男人注意到了三人径直向自己走过来,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好让自己能以一个相比较来说比较舒服的姿势仰头看人说话。
“很幸运你猜对了,”拉德曼蹲在男人面前,因为空间有限,这里伤势不重的人都被简单安置在了一张一人见方的软垫子上,“很抱歉让伤员待在这么个破垫子上,能问一下你的名字吗?”
“我叫卡隆索·德拉切夫,叫我的名字就行。这里至少比外面那毫无生气的‘死境’强多了不是吗?”
卡隆索也说出了“死境”这个名字,在了解具体情况之前拉德曼还不知道怎么去理解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含义。
“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外面现在到底什么样,因为我们有个不要命的结界师要去你们说的‘死境’探索一下。”
“我只能这么告诉你,现在出了图门切斯主城的门之后就没有安全的地方了。我倒是不反对你们去探索,毕竟突然冒出来这么多疯狂的暗影狼绝对有蹊跷。我建议你们去主城西边看看,那边原本是‘黑尾鸮’的老巢,现在也是暗影狼最多的地方。”
卡隆索并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是告诉三人现在外面那些暗影狼跟他之前遇到的都不一样,它们好像都很疯狂。即使是一口咬在了长剑上,剑刃割裂了口唇,它们依然会用爪子胡乱攻击,就比如他现在所受的伤就是这么来的。
拉德曼出了帐篷之后已经确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即使没有神秘女子的要求,他依然会带领冒险者和雇佣兵们杀出一条血路,至少要给当地顽强反抗的人们一点活下去的希望。所以他再三确认了神秘女子还要不要跟着一起去外面探索,因为照目前来看未知数实在是太多了,大家可能没有多余的精力来保护她。
“我能照顾好自己的,而且你们绝对需要我的帮助的。”
得到了这样的答复之后拉德曼也不好再说什么,他们找了几个在当地早前就雇佣的冒险者作为向导,拉德曼打算直接去“黑尾鸮”曾经的老巢看看,很难相信有人在听了神秘女子讲的故事之后还能对那个“不祥之地”视而不见。
人类最可贵但也是最危险的品质就是逾越生死之境的旺盛好奇心,那段只能看清自己脚下的螺旋阶梯仿佛在无形中牵动着每个人的心,它使人兴奋于未知,也恐惧于未知。
并没有过多的耽搁,在准备了足够每个人吃饱的口粮以及在野外过夜的必需品之后,拉德曼一行人在主城执事的注视下离开了图门切斯目前最安全的地方,这个此前许久都未曾打开过的厚重城门在今天一天就被拖响两次,铁质轮轴发出的“吱呀”声仿佛是来自遥远未知之地的最后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