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伸出了手。
冰凉的手掌轻轻贴在我的脸颊两侧,宝石般的眼睛直直地与我对视着。
轻薄的布料下是柔软的躯体,雪白以至于毫无血色的背与肩则是赤裸裸的暴露在外,只有一缕缕漆黑的秀发轻轻搭在上面。
她的身上,飘着美艳奇异的香味,像一根根藤条攀爬,缠绕在我的周围。
她好像,对我说了什么?
是啊,她,对我说了什么呢?
我现在又在什么地方?
我周围的世界,就好像是由她组成的,我的视线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突然,一声鸟鸣把我惊醒了,我睡眼惺忪地望了望天空已有了一抹紫红色的云彩。
已经是傍晚了啊,我好像从下午两点钟一直睡到了现在,而且,又做到那个梦了。
到底是梦?还是现实,这在现实中发生过吗?那个少女真的存在吗?
我的头晕乎乎的,已经无法去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了。
此刻,我正身处在一座公园的长椅上,这里四面环荫,人造的溪水与湖泊穿插其间,空气清新,还很安静,是我躲避城市的净土。
这座发达华丽的城市已经糜烂了,人们对物质的渴望使他们变成了一具具充斥着负面情绪的行尸走肉,他们将狂怒,傲慢压抑在心中,他们逐渐丧失了人情,变成了说糊话的机器,虚荣心,自卑感充斥在空气里。
于是我苟延残喘着,也快变得这座城市一样了。
也只有在这里喘口气了,在这座小小的公园里,会有学生在这吹笛,也有老人打着太极。
更重要的是,我的孩童时期也经常来到这里。
我对这里了如指掌,我知道,在一处偏僻的角落里,有一扇拱形的铁门,门框已是锈迹斑斑,门则是毫无生机地敞开着搭在一棵半倒的树上,好几年没有人来动过它了。
门后是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地,荒地中有一条小石路,但被草淹没,什么也看不到了。
我很喜欢到那儿走一走。
我好像正是在这里,遇见了梦中的那个少女。
到底是梦?还是真实?依旧是那个问题。
“到那里去看一看吧。”我自言自语着,从长椅上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晃到了那扇门前。
于是,怪诞,如梦一般的事发生了。
我站在门的对角处,看到门后的天空是青蓝色的,还长着一根竹子,竹子一直延伸,在了门框最顶端,就像断掉了似的不见了。
我又换了个角度望了望,门后的世界又变成了我认识中的那样,是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地。
我走了进去,还是一片荒地,没有竹子,天空也不是青蓝色的。
接着我再一次退了出去,又回到了刚刚看到奇异景色的角度,在不断调整后,终于在某一个角度,某一个距离处,又看见了那片青蓝色的天空和竹子。
于是我直勾勾地盯着,沿着这个点一路走了进去,突然眼前变得一片漆黑,我好像被谁推了一把,在一片草丛里里翻滚着,身上也不知何时变得凉溲溲的。
不知滚了多久,终于,我在一块巨石前停了下来,努力起身后,我发现我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青蓝色的天空,在我眼前,是一片巨大的空地周围被树和竹子包围着,空地中央有一石桌,四张石椅。
远远望去,石椅上坐着四位身着华丽服饰的人。
我长吸一口气,这里的空气异常清爽,使我很快冷静了下来观察起周围的状况。我身处高处,石桌的旁边还放了个红色的灯笼,在这个质朴的环境下显得古色古香。
坐在石椅上的一个人好像注意到了我,摆了摆手,示意我过去。
我开始紧张害怕起来了,从一开始我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此时还有个奇怪的陌生人让我到他那儿去,使我忍不住暇想他要对我做什么。
但只能赌一把了,或许他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从山丘上慢慢走下来,靠近那四个人。
等到我距离他们十米处时,我脑中的疑虑只有一个了,他们到底是不是人。
四个人,二女二男。
首先是向我摆手的那位,是个美人,用“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形容可能不全面,但并不过份,小巧的鼻子,可爱的嘴唇,修长的睫毛,凹凸有致富有美感的身材,身披暗红色的华丽长袍,眼睛微眯着,从缝隙中可以看到金色泛着光的瞳孔,那不是人类能有的眼睛,在长袍的尾部,有一根没有被遮盖起来的形似龙的尾巴,脸上泛着一抹色气的红晕,修长的手指端着一根烟斗。
“诶呀呀,叫你过来你就乖乖过来了,你意外的让我觉得可爱呢。。。”
她说道
“只是你这副样子站在我面前是不是不太好呢?”
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正混身赤裸着。
“啊,抱歉,可能是刚刚在草丛里翻滚的时候衣服被勾掉了。”
“反应真平淡呢,我还以为你会更可爱一点的。”
她摆出一幅失落的表情,然后对身旁的一位穿着奇怪深衣的男子的耳语了几句。
男子也长得异常俊美,爽朗中露着几分灵气,穿着朴素白色的深衣,仔细看像是用一根根羽毛编成的,衣服尾部则是过渡成了蓝色的。
他的手背上覆盖着鳞片,不像是贴上去的。
“那个,可以告诉我,这里是哪儿吗。”我缓缓开口了。
“一会这位先生会带你去取衣服,你跟着便是。”女人并没有回答我的意思。
“这。。。。”我迟疑了一会儿,毕竟穿来路不明的人给的衣服,多少让我感到了紧张,但我半张着口,还是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跟我来吧。”那位穿着深衣的男子说道,带我走进了一片竹林里,竹林中有一湖泊,清澈得没有一点杂质。
男人双手伸入湖中,抓取着什么,水像粘液一样附着在他手上然后缓缓变成衣服的形状。
“和我穿得一样如何?”
“什么?”
“和我穿得一样如何?”
“哦呃,那就这样吧。”
我简单敷衍了过去,但是我心里还是想要穿着现代服装,更熟悉,更有安全感。
男人将衣服状的水向空中一甩,水花四溅,变成了一套干净的深衣。
“这是什么?魔法吗?”我问道,实则是想套出他们的身份和这里的情况。
男人笑了笑,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把衣服塞进我手里。
“穿上吧。”
“你觉得我会去穿来路不明的衣服吗,你先告诉我刚刚那是什么。”
“穿上它吧。”
他还是一昧地重复这句话,强硬地让我穿上这件可疑的衣服,他类人但又不是人的形象让我感到害怕,出于对他的畏惧,我还是乖乖穿上了这件衣服,此刻,我正处于崩溃的边缘。
他打量了一下我,点了点头。
“不错,很合身。”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直截了当了起来。
“跟我走吧。”他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你先告诉我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控制不住地大喊起来。
“跟我走吧,一会儿我们会解答你的问题。”他终于说出了不一样的回答。
这让我安心了许多,于是我穿着古人般的长袍宽袖,又一次回到了那片空地,此时天已经黑了。
“你的身形穿这件衣服很不错嘛。”穿暗红色长袍的女人夸赞道,和刚刚不同的是,微眯的眼睛现在已经紧闭着了。
“那可以告诉我你们是谁,这里到底是哪儿了了吗?”话罢,我深吸一囗气,长长地吐了出来,但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
与此同时,我又观察起其余二人,一位穿着白得可怕,又看起来极其厚重的袍子,与其说是长袍,倒像是用几块又长又厚的布以复杂的方式缝成了袍子的样式,尾部九根漂亮,毛茸茸的狐尾,额前的齐刘海显得落落大方,梳得干净整齐的长发乖巧的披在后头,要是不看那几根尾巴,简直是一个清纯典雅的大小姐,藏在长袍里的手拿着一卷竹简。
另一位,穿得像是古代帝王,威风凛凛,腰间挂着一柄像是铜铸的长剑,眉宇间的英气像一柄利剑,漆黑深邃,平静的眸子,头上长着一对鹿角,手看起来强劲有力,像一对狼的利爪。
“如果我说我们是普通人,在这里普通的喝茶,你愿意相信吗。”红袍女人说
“不愿意相信,也不愿意不相信。”
“这算什么回答,你还挺有意思的。”
“不过,为了打消你的疑虑,我也自有方法。”
眨眼间,灾难般的场景出现在了我的眼前,刚刚四个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四个身形极其庞大的“怪物”,我也不知道该如何确切描述,神兽,怪物,巨兽,它们到底是算作什么种类,但的的确确的是,这是超出了我认知的东西。
其中之一人面蛇身,浑身赤红,颈处的胡须亦真亦假,脸上只紧闭着的竖长的眼睛,体长延绵千里,看不到尽头。
其中之二是一只通体金黄的大鸟,体长亦有千里,双翅展开,只是轻微的晃动就可能会引来巨风。
其中之三羊头,狼爪,龙尾,身体像鹿,身型亦是庞大,但至少是在我的认知范围内的巨大,通体呈彩色,以至于看不出具体是什么颜色。
其中之四是通体雪白的狐狸,九根尾巴是它最引人注目的地方,在它巨大尾巴的衬托下,它的身体显得渺小了许多。
它们的身形盖住了我目之所及的一切,使我倍感窒息。
“真要命。。。。”我默默感叹着,双腿发软。
又是一眨眼,刚刚灾难般的景象不见了,四人再一次站在了我面前,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现在你觉得我们是什么。”红袍女人故意用一种调戏的语气问我。
“妖怪。”我脱口而出。
“唉呀,真是一个伤透我的心的回答啊,再不济,我也是神嘛。”红袍女人伤心地皱起眉头,好像要流出眼泪来,这使她原本惹人疼爱的脸变得愈发勾人心弦。
忽然,她一改愁容,又笑眯眯地说,“不过,你也不是什么正常的人,不要误会了,不是在骂你哦。”
“比如说?”
“比如说,正常人看到刚刚那样的景色,早就吓得瘫软了吧,你看起来像无事发生过一样。”
“那是因为男人的矜持,我的腿早软了。”
我一本正经地打着趣,实则上是对他们力量的畏惧与附和,想以此拉近关系,怯弱地抬高自己在对话中的地位。
“男人的矜持嘛。。。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你是唯一一个能两次踏入这个地方的人。”
“我来过这里一次吗”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来过哦,六年前你来过这里,虽然没有见到我们就是了。”
六年前。。。我思考着,那时我十五岁,关于神秘少女的记忆又一次涌入的脑中,我的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起来。
“所以,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首先,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对千年前的世界了解多少呢。”红袍女人吸了一囗手中的烟斗,吐了出来,烟云连绵不断,围绕在我与她四周。
“千年前的世界,我也只能从史书中了解几分,并没有做过深的研究。”
“那是自然,毕竟你不可能亲身经历这千年以来的事,也无法从古迹中看到过去,因为在某一时间点,我们已经把过去与现在的世界切断了,保存在了这里。”
“切断了。。过去与现在?”我听得云里雾里。
“当然并不是简单的切断,我们把浪漫与幻想保留在了这里,舍弃一切的惩罚与罪恶,不过过于复杂的切断与挑选,导致这里的时间流十分混乱,不同时代的事物被揉杂在一起,所以,当你见到在远古时期的草房里挂着工业革命之后出现的电灯不必大惊小怪。”
“那我现在还能回去吗。”
“你能在这进出过一次已经是奇迹了,现在就算你能找到方法离开这里,回去的也只能是你的魂魄,你的躯壳则会被留在这里。”红袍女人说着用烟斗敲了一下我的脑袋,“你也不想当个孤魂野鬼吧。”
“是吗。。。我已经回不去了啊。。。”我一下坐在石椅上,用手扶看额头,此刻我的大脑很混乱。
我讨厌那个时代,那座城市。
结果现在我心想事成,来到了这个陌生的世外桃源,我却感到惶恐不安,想要赶快回到我所厌恶的城市。
我对产生了这一情绪的我感到厌恶。
我到底想要什么。
其实,我不过是个自私,自以为是的人。
“好啦,好啦,既来之,则安之。”白袍的狐仙见我这幅模样开囗了,她慢慢展开手中的竹简“据我所知,你已经和这里的人接触过了,也不算陌生了吧。”
狐仙的一番话,又让我想起了那位神秘少女。
她的美,让我在这六年以来对其它的女人丧失了所有兴趣,一想到她,我的血气就直冲脑门,心跳加速。
“她在哪儿?”我突然站了起来。
“她?是指你第一次来时遇见的人吗?”狐仙说。
“我也不知道,六年以前,我的确好像来过这儿,我见到了一位少女,之后我便无数次的梦到过她,你们能帮我找到她吗?”
“喂,你把我们当什么了?你的指南针吗”红袍女人提高了嗓门向我说到。
“对不起,对不起,我能祈求你们帮我找到她吗。”我低声下气起来。
“好啦,稍安勿躁,想找到她,是有办法的。”狐仙凑近我的颈部嗅了嗅“你身上有股很浓烈的气味,好像是她在你身上刻意留下的,她相信你还会再一次的来到这里。”
“那么,找到她现在的位置就很好办了。”狐仙往我边的空气掂取着什么,或许是少女的一缕气息,然后涂抹在竹简上。
竹简上出现在一面地图,地图的某一处冒着烟。
“冒烟的地方,就是她所在的位置了,不过还挺远的,徒步的话,就算一刻不停也要一个月的时间呢。"
“无所谓,再远我也会去的。”我说。
狐仙将竹简递给我“现在天黑了,立刻出发可能有些困难,在这睡一觉吧。”话罢,狐仙从袖口中掏出另一卷竹简,展开后不断延长,变成了一床竹席铺在地上。
“发生了那么多事,今晚我怎么可能还睡得着啊。”我走到竹席边看了看。
突然红袍女人凑了过来,在我耳边轻声说道“睡不着吗?让姐姐来帮你吧。”然后朝我耳边吹了一口气,我的脑袋忽然变得晕晕沉沉,重重地倒在了竹席上。
“陌生的天空。。。。”我挣开重重的眼皮,看着天边的一抹晚霞“我这是在。。。公园吗?”
“不对。”我突然起身,张望了一下四周,那四个人坐在石椅上交谈着什么,见我醒来了,便起身朝我走了过来。
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我的手撑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定眼一看,是一柄做工精美的剑。
“你终于醒了,你可是从昨天晚上一直睡到了今天傍晚哦。”红袍女人笑道。
“还不是因为你啊。。。”我挠了挠头,“这柄剑是?”
“是他今早帮你做出来的。”红袍女人指了指那位长着鹿角,眉宇间英气逼人的男子。
“你那么空着手出去,半路就得被妖怪杀掉了,所以,这柄剑是你防身用的,对妖怪鬼魂有特殊效果。”那个沉默的黄袍男子发话了。
“这里还有妖怪?”说着我从剑鞘中缓缓将剑拔出,这个过程有些费力,拔出的同时剑身围绕着一缕烟气,散着绿色微光。
“连我们都存在,妖怪有什么不可能的。”红袍女人笑道。
“咻!”我挥舞起手中的剑,为自己配着音效。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剑斩不出剑气,也不能开山辟石,除了对妖魔有特殊的杀伤力并且很敏感外就是一柄普通的剑。”黄袍男子说。
“什么嘛,真没劲。”我嘟囔道。
“不过就算是一柄普通剑,它的质量也是上乘中的上乘。”
“你现在就要离开了吗。”狐仙在一旁发话了。
“嗯,正好我也该熟悉熟悉这个地方了,毕竟我不是回不去了嘛。”我拿起剑按照竹简所指的方向朝一片树林走去。
“对了,路上多鬼怪,好坏参半,谨慎甄别。”
“对了对了,我也要有话要说,要是你在这里找不到前进的目的了,随时可以和我们一起生活。”红袍女人朝我招了招手。
“和你们一起生活嘛,感觉很违和呢,但是我会考虑的,谢谢你们。”
话罢,我朝树林深处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