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那的白光过后,轰响的雷鸣连同大地也微微震颤起来,乌云像羊毛毡一般覆盖于大地之上,些许阴冷的光从云与云的缝隙中透出。房屋,栅栏,鹅卵石砌的围墙,蜿蜒而攀的紫藤萝……居于大地上的一切也都染上了灰朦朦的冷色,人们分不清时间,只觉湿冷刺骨,压抑低落。
直到一场淅沥的小雨过后,天色完全暗了,黑夜也就此降临了。
没有星与月的夜晚里,又是一道雷光,瞬间的白昼使几位隐藏于黑暗中的人影惊现,虽然夜色又将世界裹挟其中,但是沉默中开始有了稀稀拉拉的折叠雨伞的声音和大衣相互摩擦发出的声音。
在约克王国,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夜晚有很多,当然每天也会死很多人,病死的,饿死的,老死的,被处刑的,没有多少人会在意这些。
只是今晚死掉的人,无论从身份上还是死法上来看都有些不同寻常。
在这个国家,担任司法破探职责的公职人员的正式名称叫作密勒科。
负责案件的密勒科们已经赶到凶案发生的宅子旁了,马车照例停在了这个城镇的主干道上,最后的一段路程他们是一路步行到达的。
这会儿他们正在宅子前的台阶上抖落身上的雨水,有时他们发出一声叹息,无言地倾诉着这几天积压的疲倦。
为了防止身上的雨水破坏案发现场,脸皮厚的,就劳烦那两位负责检查灵力痕迹的[魔法师]用魔法帮他们烘干身上的每一处角落,有的则干脆脱下身上的大衣,顶着寒冷直径走进了案发现场——
领头的伊莉丝就是这些密勒科中的一位,这是一位长着俊俏脸庞,留着短发的女性,干净利落是她给别人的第一印象,在检灵员们用魔法点亮整个屋子前,她的瞳仁和虹膜一直在黑暗里闪着诡异的绿光,这是作为[猎人]的特征,但并不是所有的猎人会表现的如此明显,伊莉丝在[猎人]里也属于特殊的一类,他们也可以刻意隐藏这种特征,平时的时候就保持这种状态。
[魔法师]和[猎人],都是[灵选者]的一类分支。
无论属于哪一种分支,被魔法选中的人,都是一些幸运的家伙,神将祝福赐于了他们,拥有神秘力量的他们生来就众星捧月,令人羡慕。
另外一队魔法师正在屋外忙于布置笼罩于整个宅子上的阵法,用来屏蔽那些无关人员。
所以在外人看来,这幢宅子不过是一片怪异的空地。
腐烂的恶臭已经在宅子里漫延了,只是雨水过后升起的青草芳香将这种味道冲淡了些。
死者是一位年龄五十的没落贵族,叫格雷蒂,虽然年轻时在一次清扫异教徒的远征中立下了战功磊磊,但是在被授于贵族头衔后穷奢极欲,无恶不作,臭名昭著的他最终还是被剥夺了权力,只能屈居于这里。
只要将他的死亡消息放出,所有的平民们都会心中暗喜,私下里举杯同庆,甚至可能将凶手奉为英雄。
然而对于密勒科们来说,其蹊跷诡异的死法更让他们在意。
尸体的左手臂绕过背后被扭到了右臂腋窝处,左右两腿以常人不可能办到的方式交叉着,头部被整个扭到了背后,脸部则被捅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小洞,像血肉组成的马蜂窝一样。
更重要的是,这和当年伊德尔的失踪案一样,虽说是失踪案,但那绝对是一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
见到此被场景,所有密勒科们都开始慌张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伊德尔的失踪案,约克王国百年来最大的凶案,只要深入调查过的密勒科连同其家人都会无故失踪或是被残无人道的虐杀。
直到所有的密勒科们都对此束手无策时,国王为了安抚人心派军队阵守着这个北境之地,不过只是一个夜晚的时间,这支出发时英姿焕发,阵马风樯的军队,到了第二天清晨已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了。
百人的骑士团被一夜屠尽,这是绝无仅有的事,一开始有一部份人猜测是那支叫卡尔索斯的异教徒团体举行的大型祭祀仪式,并大肆宣扬要将其斩草除根,直到有越来越多的人在伊德尔附近目击到了人型的污泥状生物如游魂般在丛林中徘徊,对于前者的恶意揣测与攻击才渐渐平息下来,相反,越来越多的人更愿意相信这是邪神伊芙莉丝作崇,污泥状生物则是替其行事的使者,相信这种论断的人将它称为“伊德尔的幽灵”。
宫庭内部这才敕令停止对这起案件的追究,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
尽管如此,在那些幸存者的心中留下的伤疤,或许已经成为了一辈子也无法填平的痕迹。
一时间,恐惧,战粟的情绪入侵了所有密勒科的内心。
检查尸体的密勒科继续向伊莉丝介绍着尸体的状况,但声音已然颤抖了起来。
负责勘察屋内物体的密勒科们,已经心不在焉,在脑中无数遍的播放起他妻儿以及自己的死状。
“要不就先这样吧。”
“还是上报给宫庭吧。”
“它,会不会已经盯上我们了。”
说着,那位有些胆小的壮硕男人紧张地将手放在了腰间的铳枪上,冰冷的金属质感让他稍微平静了些。
伊莉丝不满地合上了眼睛,嗓子里传出一阵轻微的清嗓子的声音。
“呵。”
没有雷光,但又是一阵沉闷的雷鸣,房间里的玻璃啪啦啪啦地抖了一下,像是有人在摇晃窗子的声音,但是没有任何人在窗户外,只是雷鸣所致。
但似乎真的有什么看不见的“人”停留于窗外,睁着那双猩红溢血的眼睛注视着窗中的人,就那么静静的,静静地看着......
密勒科们继续翻找着屋内的东西,但是比以往更加小心翼翼,颤颤巍巍,但绝不是因为担心碰坏证物,他们已经没有勇气去仔细地看屋中的任何一件物品,越是看到什么蛛丝马迹,他们越是感到毛骨悚然。
或许真的有什么东西在注视他们,在这个雨夜中。
屋外的花园中,传来了一阵阵簌簌声,是人走过草丛的声音,是那些在花园中的密勒科们和两位方才在布置阵法的魔法师发出的声音,这一对人由伊莉丝的徒弟贾斯德带领的,贾斯德虽然不是灵选者,但其办事效率和才能一直深受赏识,更重要的是,无论发生什么,他的脸上都挂着一种轻松的微笑。
现在他们在检查使用灵力的痕迹,一些犯罪的灵选者会用灵力消除掉痕迹,所以检察现在残留的灵力是必不可少的布骤,他们显得游刃有余,至少现在他们还尚未得知屋中的情况时是这样的。
“现在,在这个宅子里,有两位训练有素的[猎人],两位[魔法师],以及一位[骑士]。”伊莉丝说道,因为长期抽烟所致,她的嗓音已经变得有些沙哑了,“屋外的,里昂的怪力我想你们都见过,我不知道有什么好害怕的,因为这种滑稽的死法?给我振作一些啊,如果你们还记得作为密勒科最基本的素养的话。”
不管此刻他们心中在想什么,听完伊莉丝的话,他们也只能频频点头,顶头上司就是这样的一种神奇的生物。
“继续报告死者的情况,罗伯特。”
“啊,是.....死....死者在临死前一刻似乎都没有作任何挣扎,整个过程都是一瞬间内发生的。”
在座的人顿时面色铁青。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是我也能.....”
“师傅。"贾斯德轻快地从楼梯走了上来,身后跟着其中一位魔法师,魔法师手捧着水晶球,留长的指甲在水晶球的照耀下散发着光辉。
“啊,您刚刚在说话吗?抱歉打断了您。”
“没事,贾斯德,比起这个,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我们提取了几处脚印,都和屋主人屋中的鞋子相吻合,鞋子上近期的指纹可能现在需要比对一下,花园里灵力残留,蒙罗斯先生一路上也用水晶球探查过了,至少在这附近一公里内没有使用灵力的迹向。”
“嗯,这个房间我也检查过了,干干净净。”蒙罗斯收起了水晶球,同时好奇地凝视着死者
“伊,伊莉丝小姐,普通人真的可以在一瞬间内将尸体扭曲成这副模样吗?”壮硕胆小的密勒科紧皱着眉头,朝她发问道。
屋内一阵唏嘘。
“没有搜集到足够的证据前,不要过早的下定论。”
“要是搜集到了证据,我们,我们都会被杀死的啊!被那个幽灵杀死!”他情绪激动起来。
“卢瑟!”
“对不起,伊莉丝小姐。”壮硕的密勒科低下了头。
“那个幽灵.....难道说?”贾斯德反常的表情凝重起来。
“贾斯德,我知道你想要干什么,但是你先冷静下来,这种情况最需要冷静的是你。”伊莉丝将双手搭在了贾斯德的双肩上,坚定地凝视着他,但贾斯德只是瞥过头去。
“我知道了,我会尝试的。”
“屋主人的指纹和鞋子上的指纹吻合,近几天只有他碰过鞋子,也只有他在这座宅子里出入过。”比对过后,冰冷的声音报告道。
屋外又下起雨了。
这时,楼梯处再一次响起了声音,“不好了,伊莉丝小姐。”又一人急匆匆地上楼了,“有人,有人失踪了。”
“啪嗒”一位密勒科在翻找柜子时,里头的账单洒落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说详细点。”伊莉丝突然睁大了眼睛,快步走向那人,“该死,怎么在这种时候。”
“就是新来的那位,我们当时正在检查西南角的玫瑰花丛,然后一转眼,他就不见了。”
“是不是跑到其它地方去了?”
“不可能的,别忘了,我也是猎人啊,这种事我怎么可能会察觉不到?”
“看来,不是开玩笑,是真的,我们都要被杀了,在某一天,对可能在下一秒,谁知道,我受不了了。”卢瑟冲下了楼,神情已经因惊恐而变得颠狂,忽然只听一声尖叫,他轰然倒地,在地上抽蓄起来,不一会儿就没了动静。
贾斯德看了看卢瑟的胸部丝毫没有起伏,随后又用手指放置在其鼻底下,没有任何气体被呼出,“断气了。”
“又一个......”伊莉丝愈发沉重起来。
接连不断的意外让包括伊莉丝在内的所有人都被一种奇特的力量死死钳住,震颤着他们,恐惧的野兽扑向了他们。
他们颤抖着,腿已经不受控制的发软了,那个东西还在屋外死死凝望着他们......
魔法师的治愈术没有起作用,说明卢瑟已经死透了,没有任何征兆,只是在冲下楼的突然一刻死去了。
“刚刚...他是不是看到了什么,就是在将要冲到楼下的一瞬间,我看见他的瞳孔缩小, 面部表情比先前更加紧张,好像就是看到了什么东西.....”那位猎人紧张地说道,“伊莉丝小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她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好吧,所有人先撤离这里,让里昂和两位魔法师护送你们一直到家中,我和贾斯德想办法把卢瑟的尸体搬回科尔摩斯。”
“我们现在还怎么敢下楼啊!那个幽灵说不定还在楼梯口等着我们,一个个的杀死,就像猎手等待猎物上门一样。”
“啧,炳死了,那就从窗户跳下去,反正又不是很高,要么就闭上眼睛给我冲下去,总之给我自己想办法,你们现在还像一个密勒科的样子吗?”
话音刚落,原本聚集于此的密勒科们一轰而散。
“安静了,窘态尽显啊”伊莉丝说,她点起了一根烟,“怎么样?贾斯德。”
贾斯德突然攥紧了拳头,童年的悲愤在这一瞬间排山倒海“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手刃它。”
贾斯德是伊德尔人,同样也是这场失踪案的亲历者,他的露易丝姐姐就是在这起案件中消失了。
“我不是在问你这个,我是说,我们该怎么把这具尸体搬回去。”
“再告诉我一些关于那起失踪案的情报吧。”贾斯德丝毫没有将伊莉丝的话听进去。
“这起案件。”伊莉丝叹了口气,“你要比我了解的更多吧,贾斯德。”
“我是想问一下你的看法。”
说这句话时,贾斯德反常的语气让伊莉丝愣了一下。
“嗯,比起那种陈词烂调,我反倒觉得是[女皇]的拥有者干的。”
“女皇?”
“对,[国王]这种图腾你应该听说过吧,成年的灵选者只要在麦吉克之湖中献出自己的眼泪就能有极小的可能得到这种强力图腾,它们和灵选者出身时带有的纹章图腾不同,通常被表现为一个精致的小物品,只要紧握在手中就能获得特殊的能力,使用这种能力时无需依靠自身的任何力量。”
“就像现在的情况一样。”
“对,但是仅仅依靠[国王]是不可能做到一夜前悄无声息地将百人的骑士团屠尽的,除非是更为强大,更为神秘的图腾,[女皇],在这片大陆上也仅仅只有五位[女皇]的拥有者,他们被各自的国家授为捍卫者,用来威慑和维持国家间的和平,但是无论是[国王]的拥有者还是[女皇]的拥有者都处于国家的严格监视之下,不可能有机会去干这种事情。”
“当然也不是没有逃脱监视的可能。”
“那可就说不准了,所以你想怎么做?现在的局面已经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了。”
“你不准备追究下去了吗?师傅。”
“那是当然了,之后几天你应该也没有什么事了,好好休息一下吧,贾斯德。”
“师傅还真是冷静啊,明明都有人死在了自己的面前,冷漠的就好像是用铁打造的一样。”
“你现在的情绪有些失控......”
“你的这种态度叫我怎么平静的下来?这里可是有人死了啊,你清楚吗?现在,在这个国家,竟然会放任一个杀手为非作歹,而我们就好像胆小鬼一样躲着它,师傅你总是把密勒科的素养挂在嘴上,可是现在呢?我们连密勒科最基本的职责都无法做到了!”
“对不起....贾斯德。”
这时,又有脚步声传来了。
“谁?”贾斯德迅速拔起腰间的铳枪,伊莉丝将匕首置于脸前。
“呦,呦,别紧张,是我,你们亲爱的萨略特。”是一位穿着正装,留着当下潮流发型的男人。
见到他,他们才松了口气,收回了武器。
“看来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伊莉丝不屑地说道,她似乎对这个男人没有什么好感,“尼奥尔.萨略特,你不是不准备继承你老爸的衣钵了吗?继续做你的黑心买卖,不要多管闲事。”
“你误会了,伊莉丝。”说着他将一张明片递给了贾斯德,“萨略特糖果工厂,吃一粒提神醒脑,第二粒青春永葆,请来多多关照我的生意哦。”
“所以你来这儿是为了宣传你的生意?”
“当然不是了,刚刚你们的谈话我都听到了,我来这儿是为了向你介绍一个人,他有能力接手这起案件,无论对手是什么杀人魔还是幽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