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上,穿着短袍的老者用手杖敲了敲湿润的泥土,土豆,麦子的芽刚刚萌发,青绿脆嫩甚是可爱,水滴轻轻点在芽尖之上,真是一幅令人愉悦的景色。
这位叫布里奥的老人已经八十四岁了,是这里的贤者,八十多年的光景,他见证了太多太多,也忘了太多太多,不过他仍还记得上一任贤者与他交接时对他的嘱咐,“伊德尔是一块宝地,当其它地方还在战乱的苦痛中,战火无法触及到这里,当饥荒席卷时,这块土壤让我们仍能欢声笑语,没有生存的烦恼,这边土地养育了我们,我们亏欠于她,但她也是脆弱的,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好她,作为伊德尔人,我们已赢太多太多了.....”
布里奥觉得,他的这句话中多多少少都带着一丝傲慢与沾沾自喜,不过,他也知道,他对这片土地的爱是真的,事实上,没有一个伊德尔人不爱这片土地。
于是乎,当他成为新一任的贤者时,他比任何人都更小心翼翼地对待这片土地。
伊德尔决不能毁在他手里,他心想着,捧起一片泥土,笑眯眯地凝望着,像是对待孩子般的慈祥。
他又看了看远处的天空,他的愿望很快就要达成了,这里的人再如何长寿,到了他这样的年纪也干不了十年了,伊德尔并没有毁在他手里,他很好的完成了他的使命。
那么接下来的路....或许应该交给他了,一张稚嫩的脸掠过他的脑海,这又使他不禁忧心忡忡,该如何说服他呢?尊重孩子的想法固然正确,但传承更是重中之重,能接下如此重担的,他是再合适不过了。
贾斯德作为土生土长的伊德尔人,这里的人都很喜欢他,他的父亲受领主之命成为了卫兵团团长,有很多机会能接触到外界和皇宫内的事务,因此贾斯德靠着父亲带给他的书藉与耳闻目染,学到了很多关于农学,药学,政治学方面的知识,靠着这些知识,他十二岁时开始帮着处理一些琐碎的事务,作为助手帮了布里奥许多的忙,也算是忘年之交了,让他成为下一任贤者,无论在他眼中还是其他伊德尔人的眼中,都是最好的选择。
但也许正是因为这样,贾斯德从小就埋下了离开这里,去外面闯荡的念头。
老者想着想着,在不自觉中已站在了冯卡门家的大门口,他摇了摇头,微笑着走了进去。
门内是贾斯德母子二人,母亲正煮着汤,橘黄的胡萝卜片和粉糯的土豆块在汤中上下浮沉传来诱人的香味。
母子二人专心看着锅中的蔬菜汤,火光将二人的脸照得金黄,全然没有发现老者的到来。
于是老者也凑了上前,笑眯眯地说到,“真是一锅好汤啊。”
母子二人这才反应过来。
“布里奥大先生,您来了。”
“伯伯快坐。”
老者找了个破旧的木板凳随意坐了下来,“你母亲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贾斯德,你真是有口福啊。”
“先生过奖了,还是今年的收成好,才能有那么新鲜的蔬菜能供我熬汤,来,我给您端一碗。”
说着,母亲将浓汤端到了老者面前,老者并没有下口,而是犹豫了片刻,缓缓吐出了几句话。
“贾斯德,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伊德尔,准备得怎么样了....”
贾斯德面色凝重了起来,脸上尽是痛苦与纠结,迟迟没有回复老者。
“也罢,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我并没有什么权利干涉你,只是......”
“伯伯您说吧,反正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我想让你成为下一任的贤者,继续守护好伊德尔的土地。”
“嗯。”贾斯德双手交叉端放于桌面上,这句短暂的回应是他思考之后做出的有力回击。
“这样看来,你去意已决,那么伯伯我只有一个要求,一年之后,请你回伊德尔一次,如果你还想留在外面,那么你就踏踏实实地去过自己的生活,要是想回来了,就继承我的衣钵,好让我省心些。”
“嗯,我答应你,伯伯。”贾斯得回头看了一眼母亲,见她笑容满面地与他对上了视线,他松了口气,一扫脸上的纠结与凝重。
“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贾斯德。”母亲说道。
不久,送行的时日到了,当贾斯德第一次踏上那艘运送货物的巨大帆船时,一种紧张与不安感涌上了心头。
对于一个第一次独自离开家乡的孩子来说,这种紧张与不安是一种极为正常的心理现象,不过贾斯德隐约觉得这种情绪的源头并非来自其中,而是与一种更为神秘,复杂又说不清道不明的源头相连,那不仅仅是纯粹简单的不安,那种可以用第一次面对新世界时的不安一句话所概括的。
那种不适感就像看见密集的洞窟,剥落的鳞片,听见利爪划过平面的刺耳尖啸,而这种不适感又并不来自于物理上的感触,而是情绪所带动的神经上敏感的震颤。
“贾斯德!”
“贾斯德——”
一声声此起彼伏的呼唤打断了他的思绪,回首望去,船正在缓缓驶离的岸边站满了他的亲人,好友,曾经受过他帮助的人,他爱过的以及爱过他的所有人.....
他的眼眶蒙胧了。
万般不舍从他心底涌起,同时也助长了他的勇气。
等到他回来。
哦。
等到他回来,他一定会在餐桌边,在欢声笑语中,将他的一切见闻讲给他们听。
怀着这种希懻,方才的不安被抛之脑后。
然而如今回想,而那种不安,或许正是一年后那场惨剧的一种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