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夜晚,船上逐渐变得清冷了起来,形形色色的人们到达了自己的目的地陆续下了船,只剩贾斯德与女记者围坐在船舱里的一盏油灯边,女记者因困倦仰坐在椅子上睡了过去,贾斯德睡不着,他还有许多的心事。
多年未归乡,他甚至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家人,下船后他该向他们说些什么,希望他们能够原谅他的失约。
虽然他已向家人们寄信封告知了自己在宫廷的情况,母亲也对此表示理解,但他仍感到忐忑,上个月,他向伊德尔寄送的关于自己将要归乡的信封迟迟得不到回应,使他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此外,他也后悔自己选择让女记者陪同自己来到伊德尔,这必然会引起误会,也许是上船后船体摇摆产生的眩晕感,也可能是归乡的兴奋感冲昏了他的头脑,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草率的作出决定。
看着女记者灯光下安祥沉睡的面容,他想起了多年前那个下午他与母亲煮炖菜的那个时光,柴火劈啪作响,即使在大城市中经历了那么多,那段记忆依旧宝贵,让他记忆犹新。
他叹了口气,无论如何,他总算是回家了。
在轰隆声中的波涛声中,随着船帆被掌舵的水手收紧,船停泊在了夜色下被衬得黑紫的岸边,伊德尔今夜静得出奇,贾斯德心中顿生疑惑,疑惑之余,心头升起一股极度的不安,一般来说,像这样大型的帆船停岸,警觉的伊德尔人不可能对此置若罔闻。
今晚的夜色很好,温度和湿度也刚刚好,也许大家正在做一个美梦。
他又一次看向记者的脸,自言自语的嘀咕。
即使多年过去,村民已经遗忘了他,母亲也会在岸边等待他回来的,她是一个安静的女人,所以在船上的他没有所察觉也是理所当然的。
他这样想着,快步走上了甲板,认真地巡视了一圈后,却依然没有所发现。
也许是天太暗了,自己没有看清。
他已经想象到母亲拿着手帕,新衣,慈爱地看着甲板灯光下到处寻找的他,安静地等待贾斯德回到她的身边,并给他一个惊喜。
想到这,贾斯德不自觉的露出有些麻木和痴狂的笑容,双腿也忍不住地颤抖起来,他不确定是因为激动还是现在他无法压抑的恐惧所致,他走到船长身边,请求船长能再多在岸边停靠一段时间。
“怎么了,难道我开错地方了?”船长放下烟头,朝天空中吐出滚滚浓烟,眯着眼睛看着岸边的景色,“像伊德尔这些偏远的地方我的确不是很熟悉,但我依靠多年的航船经验,应该也不会出太大差错。”
“不是的,我很熟悉这里,这里就是伊德尔。”
“那是为什么?”
贾斯德没有过多解释,而是勿忙地朝船长的怀中塞了几枚金币,“耽误你一点时间。”
船长无奈地点了点头,同时也察觉到了贾斯德神情中的异常。
“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没事的,我自己去就好,很快就会回来。”贾斯德停下了脚步。
“身上有没有带家伙?”船长打量了一下贾斯德,叹了口气,将自己腰间的燧发枪卸下抛给了他。
贾斯德踉跄了几步,接住了抛来的枪,点了点头,跑下了船。
他久违地踩在了伊德尔的土地上,那种熟悉的感觉换来的并不是安心,而是一种巨大的不安。
不对,不对劲,实在太静了,简直安静的可怕。
母亲也没有在船下等候,周围甚至连人影也没有一个,而且有一股腐朽的气息从四面八方传来。
这一切都似乎在印证着萦绕在他心中的那个可怕的猜测:在他不在的时期里伊德尔遭遇了莫大的灾难。
他继续向前走,在一间木屋前停了下来,他并不认识木屋的主人,也正是这个原因才能让他有勇气敲开木屋的门。
贾斯德刚将手放上木门,便嗄吱一声地打开了,门并没有锁,屋内一片漆黑,好像许久没有人来过了。
于此同时,令人作呕的气息也不断冲击着贾斯德的鼻腔,不适与焦燥在他的体内翻涌。
“你好,请问——”即使如此,贾斯德还是故作淡定地朝屋内问候了一声。
循着那股气味,贾斯德摸索着上了楼,随着台阶不断向上,气味变得愈发浓烈,苍蝇的嗡嗡声似乎演奏着一曲名为死亡的交响乐。
乐声在火柴点燃的那一刻到达了高潮,火光下,父亲抱着女儿静静地躺在沙发上,母亲在饭桌前,似乎还在忙活着什么,只不过,如今的他们不过是三具化脓生蛆的尸体,面部已经千疮百孔,难以分辨他们生前的样貌,死亡的过程仿若在瞬息之间,甚至连他们自己也无法察觉到自己的生命已经走向了尽头。
看到如此骇人的情形,贾斯德颠抖着向退了几步,从一开始就在翻涌的东西在这一刻决堤了,他忍不住尽数吐了出来,火柴从他的手中不慎滑落,火苗点地的那一刻化作了熊熊烈火,吞噬了木屋,贾斯德顾不得思考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赶忙翻窗逃离了这座着火的木屋。
他就这样呆呆地看着火焰肆意侵蚀着这间屋子,仿若观赏着一场宏大的净化仪式。
“这里究竟.....”
忽的,贾斯德的全身像触电般,从刚刚短暂的呆滞中回过神来,一双粗壮有力的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看到这里起火了,就赶来了,这里是怎么回事?”船长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贾斯德看到了熟悉的脸,不由得安心了几分。
“实在对不起,火是我失手放的,现在当务之急是去救火,其它的我之后和你说。”
屋子靠近海岸,很容易获得水源,火势也很快平息了,但木屋已成一堆枯木,还有三具烧焦的枯骨。
“我上岸的时候觉得这里不太对劲,所以在检查了一下附近的屋子,屋里的一家人已经死了很长时间了,死状很凄惨,说实话我当时被吓到了,所以......”贾斯德朝一边靠近这三具尸体,一边说到。
船长皱了皱眉,看向表情凝重的贾斯德,“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
“请您务必相信我,我不是那种人。”
看着贾斯德坚毅的目光,船长松了口气,环顾了一下四周,“那其它人呢?”
“我不知道,恐怕........”贾斯德一只手攥紧了拳头,另一只紧紧握住腰间燧发枪,“我的母亲也许也....到底是谁干的。。。”喉间迸发出沉闷的怒意。
“冷静点,不要多想,我们先去看看其他的屋子。”船长像长辈一般温柔地拍了拍贾斯德的肩膀。
贾斯德努力平复了自己的心情,点了点头,在向尸体完成了简单的祈祷仪式过后,二人敲开了下一间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