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那场仪式之后他的生活有什么大变化,似乎也没有。林恩在城堡里几乎从不打扰他,他们偶尔会在走廊上碰见,阿德勒急急忙忙赶去皇家研究所,林恩穿着她崭新笔挺的近卫制服,看似漫无目的地行走。
他们还从来没做过这么小号的制服。即使裁缝已经把尺寸一裁再裁,阿德勒还是能看见林恩把滑落的碎发塞回那并不服帖的帽子。
黑色的制服之下,脸面和头发白得耀眼。
林恩的表情实在太少了。不,不是太少,就是没有。白皙的面庞,湛蓝的眼睛,如果笑起来一定像个天使吧——倒不是那会减少我对她的反感。
但是她不笑。从不笑。总是那一副平静的,不卑不亢的样子。外界似乎对她没有影响。
过了三天,他在花园的凉亭遇见了林恩。
那是个多云的早晨,天空一片灰白,大概并不是最好的出行时间,但这几天总在下雨,尽管现在没有放晴,他还是去了花园。
深红的玫瑰,在苍白的背景中反而显得更加娇艳。花上有露珠,花瓣丝绒般的质感得以显现出来。似乎是因为天空没有颜色,所有的色彩便凝聚到花园中了。
树篱浓绿,草地清新,蓝紫色的是鸢尾和铠甲绣球,浅蓝的是潜行铃兰和附地菜。湿润的空气里有泥土和青草的气味,远山像是灰蓝的剪影。
在鸟鸣和树叶窸窣间,他听到了悠扬的笛声。乐音如被水洗过一样清亮,如同风声或是泉水叮咚,并不是长笛的音色。
循着笛声寻找源头,他走到玫瑰园中。前方白色的凉亭被玫瑰簇拥,廊柱和亭顶上攀着蔷薇。
林恩斜倚在廊柱上,凝望着远方。大师之剑悬在腰间,手里执一支湖蓝的陶笛,正在吹奏。
她没有戴着近卫的白手套,露出缠着绷带的小臂。她的手臂受伤了?还是说这是剑士惯常的装束?
笛声悠远,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她的指尖在笛上游移,始终盯着远方的不可视之物。
他听出了湖水之音,听到了洞窟中的水声淙淙,听到了森林中精灵的舞步,听到了牧场和驿站的悠扬乐音,光影的跃动,还有……摇篮曲?
“等等,可以把刚才最后那段曲调吹一下吗?”
林恩嘴角勾起弧度。“王子殿下,您出来吧。在树丛后面站着听想必是不很舒服。”
她是怎么注意到我的?我明明没弄出很大响动,而且她不应该是在专心地吹笛子吗?阿德勒有点狼狈地从树篱后面绕出来,走到凉亭前。
林恩似乎是看出了他脸上的疑问。“您知道,如果我不能随时感知四周,我将死无葬身之地。”
对于一位战士,大概是这样的吧。
这时,不知道什么地方飞来一只黑鸦,林恩伸出手臂供它落脚。
“养乌鸦当宠物?勇者的眼线吗?”他嘲讽道。
“我喜欢渡鸦。我像它们。”林恩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如水。
凝眸远望,她开始吹笛。
果然就是母亲的摇篮曲。
“你怎么知道这段曲子的?”他质问道。
“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我就听到它了。”
怪人,谜语人,守鸦人。如果她生在蛮荒时代,又没有这一身武艺,估计早就被当做女巫处死了。看见别人就听见旋律,谁会想出这种说辞。
她又自顾自去吹另一首曲子了。
这是祭祀诗女神之诗的旋律,本应用里拉琴演奏的,用陶笛虽有另一般风味,但总觉得不对。
“女神之诗还是更适合用琴演奏。”
林恩没理会他,径自完成了曲调。
“您没听出来吗?您的歌,就是反过来的女神之诗。王子殿下,我先告退了。”
她收起陶笛,带上手套,旋即消失在花丛中,轻轻哼着某支他很熟悉却想不起来名字的歌谣。
看到这情景,他倒是想起了一句诗。
“轻吟浅唱,蝶舞翩跹。”
旋即,第一滴雨落在阿德勒肩上。断断续续的雨水令人心情压抑。他走进凉亭,顺着回廊回自己房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