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还没有到整合运动正式对切尔诺伯格发难的时候，因此供水供电设施此时大部分还算完好。
但这里的幸存者们显然不敢冒险，于是只将灯光调节到了微弱状态，大致能让人正常移动。
彼得海姆中学的超市地下储物区旁边的通道中，有多间员工宿舍。
管理员等人下楼的脚步声让所有的门都打开了，一个个幸存者探出脑袋，借着昏黄的灯光，远远看着身着乌萨斯正规军军装和装备的管理员。
有的人脸上充满期待，看向管理员的神情格外热切。
有的人则是一脸死气沉沉，且麻木不仁。
还有一部分人，神情冷漠目光不善。
充满期待的，是因为管理员身上的装束，让这些人认为他是第三集团军派来救援的。
而麻木不仁的，应当是亲眼目睹了整合运动的暴行，精神上遭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至于神情冷漠目光不善的，管理员起先并不明白这些不过与自己是初次见面的人为什么要这样看着自己。
不过在看到储物区中那并不算很多的食物和瓶装水储配后，他立刻就明白了。
外面十分凶险，也不知道救援什么时候能够抵达，而这地下室不管有多少食物和水，总有坐吃山空的一天。
现在又多了一个人进来，就等于每天也要多消耗一部分食物和水源，这自然不是他们希望看到的。
带着管理员走进了一间屋子，乌萨斯族男人吩咐眼镜青年下去准备吃的，自己则招呼管理员坐在了凳子上。
地上铺着几张地铺，而屋内一角，坐着一个看起来不超过十五岁的菲林族族少女，眉清目秀，肤色略有些苍白。
那菲林族少女眼睛也不眨一下，就这么看着管理员，神情颇有些畏惧。
只是瞥了一眼，见她马上低下了头，管理员也没在意，和那乌萨斯族男子坐在了屋子里唯一的桌前。
在上层的几个人也都挤了进来，那个中年黎博利族男子又拿着弩机站在门口，目光瞥向管理员时，还颇有些不服气。
之前就是这位仁兄被管理员一个照面给控制住了。
不管是谁，在对自己的身手有一定信心的基础下却被人一招秒杀，还被用长枪的枪尖抵着喉咙许久，心里面铁定会不舒服。
好奇的目光打量着管理员身上那明显不是寻常乌萨斯士兵能够拥有的精良装备，乌萨斯族男子微微一笑，伸出手说道：“我叫尼古拉斯，这位长官，我该怎么称呼您？”
“弗拉基米尔·马卡洛夫。”管理员伸手握住了尼古拉斯的手。
（帝陵棺材里的牢池：不是哥们！）
没有多余的客套话，管理员开口就直奔主题：“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其实这都是五千多年前管理员还是「博士」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的事情，但他现在的身份是乌萨斯第三集团军派来的侦察兵，所以自然而然是不应该知道切尔诺伯格内的详细情况。
肉眼可见尼古拉斯脸上出现不堪回首的恐惧，但他还是强忍着为管理员讲述这些天发生的事情。
整合运动的袭击来得十分突然，很多街区直到被占领，里面的人都还没有回过神。
他们的干部分管不同的区域，一些地区受到严格管控，人们只要闭门不出，就可以免遭侵害。
但另一些区域的市民，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有一些整合运动的干部放纵甚至鼓励感染者们去“争取正当的权益”。
说白了，在这种混乱的时刻，暴力是被允许的，当过激的情绪宣泄演变成集体行为，可以想象那是怎样一场灾难。
当地警方在此期间一直持续向城外的驻军发送讯号寻求支援，可很快，通讯也突然中断，活着的人联系不到外界，于是各种传言四起，又过了大概两个小时的时间，切尔诺伯格除主城区以外的社会秩序就开始混乱起来。
人们开始抢劫粮油店、超市等等商铺的食物和桶装水，还有药店里的药物。
在这种混乱的掠夺过程中，就算没有整合运动的攻击，也免不了发生为争夺有限的资源而爆发的冲突。
失去了理智的一部分人，在冲突中大打出手，从而导致一些人丢掉了性命。
一部分切尔诺伯格的非贵族官方机构也在努力维持秩序，但剩余的官员难以在短时间内组织起来，同时有限的警务人员，再加上本地军警也一样。
他们管的了东却管不了西，最终全线血崩。
没有了法律枷锁的约束，再加上雪上加霜般的整合运动侵袭，理智和道德观被极端的恐惧替代，一些市民变成了暴徒。
抢劫、斗殴、打砸、杀人、放火……
最诡异的是，切尔诺伯格人口最密集，最繁华的主城区却是一片祥和，仿佛与世隔绝一番。
生活在主城区内的人，似乎压根就不知道主城区以外的城区已经沦为了人间炼狱。
这便是移动城邦的弱点之一。
拼凑起来的移动城区一旦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中断了所有的通讯，又没又官方通报的话，那么真的就有可能发生某个城区打生打死，其他的城区还是该吃吃该喝喝，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情况。
而且整合运动也有意把主城区留在了最后。
最终快天亮时，在全副武装的警察和本地驻军终于组织起来后，混乱才慢慢平息下来，同时也开始有针对性的对付出没在城区各处的整合运动散兵。
更多恐慌的人选择待在家中，闭门不出。
也有一部分头脑灵活之人，发现平日里作威作福的贵族老爷正在收拾细软跑路，便紧跟着大部队顺势逃出了切尔诺伯格，前往临近的移动城邦寻求救援。
而因为各种各样原因留下来的人，在白天完全开始时，便迎来了真正的末日。
前一个晚上出没于城区各处搞破坏的整合运动，不过是类似先锋的存在，数量不多也并不强大。
而真正的整合运动主力，则伴随着阳光开始疯狂地袭击分散留在切尔诺伯格各城区的百姓。
“长官，您可能没见过那个场面，根本无法想象……当时我和一个好友听到别人说有几个官员正在组织平民进行撤离，结果就撞个正着……”
话说到这里，尼古拉斯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再睁眼时，他的双眸中的恐惧却依旧存在。
“幸存的军警当中，有一个会军用源石技艺的军官，非常厉害。”
“他的本意是好的，想组织更多的幸存者集中起来建立安全区，自力更生的同时等待主城区，或者城外驻军的救援。”
“谁知好死不死碰到了整合运动的主力，当时聚集在广场的人，至少有成千上万的人被那些疯魔般的整合运动杀死。”
“整合运动就跟潮水一样从各个方向涌了出来，见人就杀。”
“那个很厉害的军官带着为数不多的部下击杀了不知道多少的整合运动，但最后还是寡不敌众，不得不跟几个士兵上了一辆军用吉普。”
“但那吉普也没能开出去多远，被整合运动术师远程攻击命中的吉普车撞在路上横停的大卡车上。当那些围攻上去整合运动撞破防弹玻璃后，那军官和他的部下没能撑多久，都被乱刃分尸了。”
“而看着没有了武装力量保护的市民，更多的整合运动从城区的各个角落里冒了出来，人群密集的中心广场，惨叫连连，血流成河！”
“还好我当时反应的快，或者说是运气好，跟一群幸存者在混乱中一路逃到了这里……”
在尼古拉斯低沉的叙述中，旁边的那些幸存者一个个脸上浮现起深入骨髓的恐惧，更有一些女人控制不住身躯，颤抖起来。
那血淋淋骇人无比的一幕，在场的人都经历过。
将近一周的时间以来，他们不知道多少次从恶梦中惊醒过来，冷汗直流惊恐不已。
那天一幕幕不堪回首的血腥，交替闪现在所有人脑海当中，在场失去了亲人的几个幸存者，恐惧之余控制不住自己，当场就泪流满面。
管理员神情沉重，心中重重叹了一口气。
他完全能够理解这些人的恐惧，因为几千年前，他也经历过类似血腥的一幕幕。
这尼古拉斯也算是好人了。
他是彼得海姆中学的职工，整合运动攻击的那一天正好休假，后来逃难的时候因为手头上没有通讯设备，他下意识就往学校这里跑，想通知还在上学的孩子们和学校教职工赶紧撤离。
与他一起的，还有一些从广场炼狱中幸存下来慌不择路的平民。
结果尼古拉斯等人刚跑进学校没多久，整合运动的人就来了！
好在来的是爱国者麾下的游击队，他们只是封锁了彼得海姆中学，限制学校内全体人员的自由，并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
被困在校内的尼古拉斯只得带着一部分师生和职工躲进了超市的地下储物区。
“在超市地下储物区待了有三天，也不知道那些整合运动的情况，确定了外面混乱的动静消失后，我们便开始组织人出去探探外面的情况。”
“出去了二十个年轻人，最后只有几个人惊恐地逃了回来。”
“其中差不多一半死在了整合运动手上（梅菲斯特的部下），但他们带回来了有另一队整合运动在封锁彼得海姆中学的消息。而剩下的一些人，大部分都被占据学校另一边的贵族学生团体杀死了。”
“长官，您能相信吗？我们最开始逃到这里的时候，一些人手上有从阵亡军警那里捡到的近战武器和弓弩，而那群贵族学生团体的人仗着自己人多势众，同时手中也有一些校园安保使用的武器，突然袭击我们派出去的小伙子们，并抢夺了他们手上用来防身的武器！”
义愤填膺地看着管理员，尼古拉斯的声音有些悲怆。
不过管理员并没有选择立刻相信，因为谁知道事实是不是真的就如尼古拉斯说的那样。
说不定是这两帮人都想得到更多的武器装备用来防身和威慑，结果撞在了一起。
只不过没想到那什么贵族学生团体有武器且人多势众，尼古拉斯这边又因为刚被整合运动干掉了一半的人，这才阴沟里翻船。
“明白了……我个人对你们的遭遇表示同情。”
沉默了一会儿，管理员才开口说道：“虽然一开始我们起了些冲突，但既然你们愿意坐下来好好与我交谈，我就不会对这里的情况视而不见。”
管理员的话让尼古拉斯和在场其他的幸存者眼中一亮，同时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
“我在来这里的路上看到了几辆被遗弃的大巴车，都是还可以正常驾驶的，也装得下这里所有的人。但现在我决定，先把封锁彼得海姆中学的整合运动全部解决掉！”
管理员的话音在地下室里落下，像是一块冰投入滚油，短暂的死寂后爆发出杂乱的哗然。
昏黄的微光里，一张张脸上的期待瞬间凝固，随即被难以置信的惊愕取代。
尼古拉斯刚抬起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欣喜还没来得及褪去，就被深深的错愕覆盖。
他下意识地往前倾了倾身体，喉结滚动了两下才找回声音，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劝阻：“长、长官，您……您没开玩笑吧？”他的手不自觉攥紧了凳腿，指节在昏暗里泛白，“那些整合运动的人，光是守住校门的就有几十个，还有分散在彼得海姆中学周围建筑里和街道上的，听说里面还有会用源石技艺的术师……”
门口的黎博利族男子嗤笑一声，弩机的弓弦被他无意识地拨弄着，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他往前跨了半步，不服气的神色里多了几分嘲弄：“长官，您身手了得这点我们承认，一招制住我不费吹灰之力。可那是整合运动，不是街头斗殴的混混！他们有制式武器，还有组织，一个人去？这跟送死有什么区别？”他的话像是点燃了引线，几个之前眼神麻木的幸存者也缓缓抬起头，眼里满是讥讽——这段时间以来他们见多了空头承诺，早已不相信这种不切实际的豪言。
人群里有人小声议论起来，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可闻。
“疯了吧？之前那么多装备精良的军警都被打得狼狈逃窜，他一个人怎么打？”
“之前还以为是真的救星，原来也是说大话的……”
“唉，又要失望了，还是想想怎么省点水吧。”一个抱着膝盖缩在角落的女人甚至红了眼眶，刚刚燃起的希望火苗被这“天方夜谭”浇灭，让她连维持镇定的力气都没了，肩膀微微耸动着。
那个菲林族少女也抬起了头，苍白的小脸在昏黄灯光下更显脆弱。
她不再是单纯的畏惧，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困惑，小手紧紧攥着衣角，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偷偷瞥了眼管理员身上精良的装备，又飞快低下头，似乎在琢磨这身装备和“一个人干掉彼得海姆中学所有的整合运动”之间的联系，却怎么也想不通。
尼古拉斯还想再劝，刚要开口就被管理员抬手打断。
管理员靠在椅背上，神情没有丝毫动摇，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从容。
他终究不是《明日方舟》里，那个在设定上逼格很高，但实际剧情表现却是路边一条的「博士」。
他看着眼前哗然的众人，声音不大却极具穿透力，压过了所有议论：“不用你们帮忙，也不用你们跟着。”他指尖轻轻敲了敲身上的乌萨斯正规军制式的护甲，金属碰撞声清脆利落，“封锁彼得海姆中学的整合运动，还有西区建筑群里那个会用火焰源石技艺的术师——我清楚他们的位置，也知道怎么解决。你们待在这里，锁好门，等我回来就行。”
管理员的语气太过平静，平静得不像在说一场以一敌多的恶战，反倒像在说去隔壁街区买瓶水。
他的这句话让地下室再次陷入寂静，众人面面相觑，眼里的不信还没散去，却多了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迟疑——这个身着精良装备和军装的男人，从始至终都没露过怯。
难道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