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博士,我想葬在龙门

作者:航向黎明之光 更新时间:2025/7/20 0:42:39 字数:3944

睚再次将自己的身影和气息隐藏于黑暗之中,就好像祂从未出现过一样。

院子里的二人并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一切。见博士缓步进来,陈晖洁的目光便落在屋角那个红木棋盒上。那棋盒边角已被摩挲得发亮,铜制的搭扣上刻着褪色的云纹,一看便知是有些年头的物件。

“千雪,把棋取来。”陈晖洁抬手示意,藤杖在地面轻叩两声。

陈千雪连忙应声,小心翼翼地将棋盒捧到桌前。掀开盒盖的瞬间,一股陈旧的樟木香气漫开来,里面整齐码着青玉与墨玉雕刻的棋子,玉质温润,边缘都带着经年累月的圆润光泽。

“这是……”陈千雪指尖刚触到棋子,就被那冰凉的触感惊得缩回手。

“当年叉烧猫送的贺礼,”陈晖洁的声音带着笑意,浑浊的眼睛里泛起微光,“说是从古玩店里淘来的,结果后来发现是仿品。”

她拈起一枚墨玉棋子,枯瘦的手指与冰凉的玉面形成鲜明对比。棋子在指间转了半圈,啪地落在棋盘中央的“天元”位上。

“那家伙,老是喜欢搞这些虚头巴脑的。”陈晖洁哼了一声,语气里却多是柔情与怀念,“当年在近卫局办公室,我和星熊总爱用她那套鎏金棋盘对弈,输了的人要去街角买三笼叉烧包。”

博士执起青玉棋子的手顿了顿。

他记得那套棋盘,边角镶嵌着宝石,阳光照上去晃得人睁不开眼。

有次陈晖洁输了棋,不认账的她硬是拖着炸毛的诗怀雅在暴雨里跑了三条街去买包子,回来时两人都成了落汤鸡,引得整个近卫局的人偷笑。

“博士当年可不怎么掺和我们的赌局。”陈晖洁抬眼看向博士,嘴角勾起浅痕,“总说罗德岛的工作有一大堆要处理,每次想偷懒的时候都会被凯尔希揪着后领从棋桌前拖走。”

棋子落盘的脆响在屋内回荡。陈晖洁的落子很慢,每一步都要沉吟许久,枯瘦的手指悬在棋盘上方,仿佛在丈量着什么。

有时棋子刚落下,又被她重新拾起,在玉面上轻轻摩挲。

“年轻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有使不完的劲,”陈晖洁轻轻叹气,棋子落在博士的攻势盲区,“可现在才知道,人这一辈子就像盘棋,有些子落下去,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窗外的霓虹灯光透过窗棂,在棋盘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陈千雪看着两位长辈你来我往,棋子在纵横交错的线条间游走,时而激烈交锋,时而静默对峙。

她听不懂那些暗藏机锋的对话,却能从陈晖洁骤然亮起的眼神里,看到那位传奇老祖在战场上的模样。

“说起来,诗怀雅那家伙走的前几年,还总念叨着要跟我再下一盘棋。”陈晖洁的目光落在棋盘边缘的一枚青玉棋子上,声音低沉了几分,“她总说当年在近卫局,我赢她的那几次都是耍赖,非要再比个高下。”

博士执棋的手猛地一顿,记忆里那个总是梳着柔顺亮泽的金色长发、说话带着点傲气的身影清晰起来。

诗怀雅总爱拿着最新款的链锤在训练场上炫耀,却会在陈晖洁受伤时,别扭地炖一锅补汤放在她桌前。

“她走的那年冬天,龙门下了场罕见的大雪。”陈晖洁的声音带着雪粒般的涩意,“我去她那栋摆满古董的别墅看她,她还笑着说,等开春了就把那套珐琅棋子带来,输了的人要请吃三个月的早茶。”

陈晖洁抬手抹了把脸,枯瘦的手指在眼角停了很久,“结果开春的时候,就只剩下她管家送来的那盒棋子了。”

陈千雪从未在家族记载里见过诗怀雅的名字,却从老祖的语气里听出了浓得化不开的怅然。她看着棋盘上交错的棋子,忽然明白这些玉块承载的不仅是棋局,更是那些再也回不去的岁月。

“你看这颗‘兵’,”陈晖洁指着棋盘边缘的墨玉棋子,声音有些发颤,“当年的龙门保卫战中的巷战,诗怀雅总说每个敢拿起武器保护家园的人,都该被好好对待。她自己也总冲在近卫局的前面,链锤甩得比谁都狠。”

她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棋子从指间滑落,在棋盘上滚出很远。陈千雪连忙递上水,却见老人的手帕上沾着暗红的血痕。

“老祖!”

“没事。”陈晖洁摆了摆手,重新坐稳时,背脊似乎更驼了些,“这盘棋我输了。”

棋盘上的墨玉棋子已被围得水泄不通,唯有正中间那枚“天元”位的棋子孤零零地立着,像座坚守到最后的孤城。

当然,除了下棋不戴头盔的望会被皇帝用棋盘爆头外,其他的棋局就真的只是棋局。

赢就是赢,输就是输,不会有人玩不起。

“其实当年我总偷偷让着你。”博士忽然说,伸手将那枚墨玉棋子移到安全的位置,“诗怀雅也一样,她每次看你有想耍赖的迹象后就会故意露出破绽。”

陈晖洁愣了愣,随即笑出声,沙哑的笑声震得烛火微微晃动:“两个口是心非的家伙……”

她抬手抹了把眼角,不知是笑出了泪,还是别的什么。

两人边聊边下,陈千雪这个晚辈则在一旁倾听。不过之后大多都是陈晖洁在说,人上了岁数,难免喜欢缅怀过去,话也多了些。

她提起来星熊,提起了魏彦吾和文月,以及“九”和近卫局的大家。

博士和陈千雪充当着聆听者,偶尔接上一两句话,其实……博士也喜欢缅怀过去。

这起码还能让他在漫长的岁月中想起那些绝不能忘记的人和物。

……

……

陈晖洁终究是老了,隆武100年已过大半,随着气温逐渐降低,她出门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整日待在暖气房,面都很少露。

博士倒是天天去看她,给配些药,为其疗养和续命。

年纪大的人,尤其是大限将至的人,最怕寒冷,不可不防。

“昨天千雪不是刚喂我喝过吗?”陈晖洁看着药碗里的药,闷声道,“顶你个肺!难喝的一匹,不喝!”

“怎么还耍上脾气了?”博士嗤笑,反问,“你昨天不还夸赞你家千雪的厨艺不错,难道你今天就不吃饭了?少废话,赶紧喝!”

“……我丢,就知道欺负老人家。”陈晖洁无奈接过药碗,一手捏着鼻子,咬牙、闭眼、一口闷,一气呵成!

然后,她便开始四处翻找。

“唉唉唉!你想干嘛?拿赤霄砍我!?”博士大骇,当即施展后撤步。

“丢雷喽某!我找糖吃!”

“行行行,早给你准备好了。”博士好笑道,“你都多大人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喝中药一样得配个糖吃。”

“我乐意!”老陈显然有自己的坚持。

陈晖洁含着糖,脸颊微微鼓起,就像个偷吃到蜜的孩子一样,眼中的烦躁渐渐被甜味抚平。

她咂咂嘴,含糊不清地嘟囔:“也就这桂花糖还能压得住药味,比千雪那丫头买的水果糖强多了。”

“嘤嘤嘤!老祖这样说千雪就伤心了。”

“伤心就对了,你买对糖,老祖就夸你。你买错了让老祖被药苦到了,那就只能被老祖指指点点了。”

看着一旁的嘤嘤怪陈千雪,博士这次没再接嘴。他看着眼前倔强又带着些许孩子气的陈晖洁,心中五味杂陈。

自泰拉历1096年切尔诺伯格开始,一直到如今的隆武100年的漫长岁月里,他见证过无数生命的消逝,可如今面对陈晖洁的大限将至,那种无力感却愈发沉重。

博士深知,即便是像陈晖洁这样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也逃不过岁月与病痛的侵蚀。

陈晖洁喝药时的抗拒,找糖吃时的坚持,都让博士意识到,这位曾经威风凛凛的前大炎郡主,如今也只是个即将走到生命尽头的老人。

窗外的寒风呼啸而过,仿佛也在预示着什么。

博士看着陈晖洁微微鼓起的脸颊,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在龙门近卫局,在罗德岛里一身正气的陈晖洁,与诗怀雅和星熊的“龙争虎斗,鬼见愁”。

可如今,星熊和诗怀雅早已故去,而陈晖洁也即将追随她的脚步。

博士强忍着内心的悲痛,继续为陈晖洁准备着疗养的药物。他知道,每一次的治疗,或许只是在为她争取短暂的时间。但他不愿放弃,就如同曾经的他从未放弃过罗德岛的理想一样。

他希望能让陈晖洁在最后的时光里,尽可能地舒适一些。

陈晖洁的每一声咳嗽,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击在博士的心上。他暗自懊恼,为什么前文明一大堆极其先进的医疗技术无法运用到泰拉人身上,让这些熟悉的生命不再轻易消逝。

同样,在这最后的时光中,博士和陈千雪在心底默默许下心愿,两人要在陈晖洁剩下的日子里,给予她更多的陪伴,就像她曾经陪伴着龙门,守护着这片大地一样。

他们会倾听她每一个关于过去的回忆,看着她品尝那能暂时驱散药味的桂花糖,用自己的方式,陪她走过生命最后的旅程,哪怕心中满是即将失去这个老人的哀伤。

……

“博士,你和千雪什么时候回百灶?”

又一次诊疗过后,陈晖洁开口问道。

“皇帝给了三个月假期,现在过去快三周了。”博士一边收拾着医疗器械,一边回复道。

“……她还算是有点人情味。”

听着陈晖洁的语气,博士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哪怕是过去那么多年,因为星熊,魏彦吾和文月,龙门之春以及伦蒂尼姆大屠杀的事情,陈晖洁与池夏雪的关系依旧不好。

博士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默默在心里感慨。隆武女帝池夏雪这一生,确实背负了太多。从最初与陈晖洁一同为理想拼搏,到后来因诸多复杂事由走向分歧,这其中的曲折,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博士何尝不想修复她们之间的关系,曾经战场上并肩作战的情谊,不应就这样消散在岁月里。

可每次话到嘴边,看着陈晖洁那带着复杂情绪的面容,博士又实在不知该从何说起。

陈晖洁轻咳了几声,缓了缓后说道:“不过那家伙,如今把大炎治理得倒也不错。我虽恨她……但也得承认,大炎能有现在的繁荣,她功不可没。”她目光望向窗外,思绪似乎飘得很远,“想当年,我跟她也是能将背后放心交给对方的挚友,谁能想到后来会走到这一步。”

博士微微点头,轻声说:“过去的事,已无法改变。只是……若有机会,大家能放下成见,也算是一种慰藉。”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期许,却也知道,这谈何容易。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唯有窗外风刮过树枝的沙沙声。

陈晖洁收回目光,看向博士,神色变得柔和了些:“博士,我知道你是为大家好。只是有些结,不是说解开就能解开的。”她顿了顿,像是下了某种决心,“我时日无多了,有件事想拜托你和千雪。”

博士和一旁的陈千雪心中一紧,忙应道:“你说,只要我和千雪能做到,一定尽力。”

陈晖洁的目光中透着眷恋与不舍:“我故去之后,就把我葬在龙门吧。诗怀雅和星熊都在这儿,我下去了,也能有个伴,不会孤单。”她的声音微微颤抖,提及故去的挚友,眼中满是怀念。

陈千雪眼眶泛红,连忙点头:“老祖,您放心,我们一定会照您说的做。”

博士也重重地点头,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深知,陈晖洁这看似简单的遗愿,背后承载着她对往昔岁月的深深眷恋,以及对挚友的无尽思念。

在这最后的时光里,能为她完成这个心愿,也算是他们能为这位曾经的传奇人物做的最后一点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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