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再见了,陈晖洁

作者:航向黎明之光 更新时间:2025/7/22 0:55:51 字数:8269

「愿所有人都能在安息之处获得宁静。」

……

天刚蒙蒙亮,院中的寒气还未被晨光驱散,陈晖洁却已提着赤霄站在院中。

昨夜那场酣畅淋漓的挥刀耗尽了她大半力气,此刻背脊还有些发僵,但指尖触到赤霄温润的刀柄时,她还是忍不住深吸了一口带着霜气的空气。

博士和陈千雪被院中的响动惊醒时,正看见陈晖洁慢悠悠地活动着筋骨。她没有再使出 “赤霄七式”,只是将基础的劈、砍、刺拆解开来,一招一式打得沉稳扎实,却少了昨日的凌厉,多了几分晨练的松弛。

可奇怪的是,明明动作舒缓,陈晖洁却觉得四肢百骸都透着一股久违的轻盈。

博士传递的元素能量还在体内缓缓流转,像春日融雪般浸润着每一寸僵硬的关节。她转身后撤,赤霄在晨光里划出柔和的弧线,恍惚间,竟真的有了回到二十多岁的错觉。

只是在陈晖洁的视线里,眼前的庭院忽然变得模糊。

——训练场的沙地被晨露打湿,魏彦吾背着手站在不远处,鬓角还没有后来那般斑白。

“晖洁,出刀要沉肩坠肘,你这力道飘得能被风刮走。”他的声音里带着惯有的严厉,眼神却藏着期许。

文月站在廊下,手里捧着温热的茶水,见她看过来,便笑着朝她挥了挥手。

“你怎么总爱挑刺!”年轻的陈晖洁心里嘟囔着,手上的动作却不自觉地沉了下去。刀锋切开空气的瞬间,她仿佛听见文月轻声说:“慢点练,别急着逞强。”

一个转身,廊下的身影忽然换成了诗怀雅。

那只叉烧猫穿着近卫局的训练服,叉着腰站在石阶上喊:“扑街龙!这块训练场是我先占的!” 阳光落在诗怀雅的金发上,亮得晃眼,她身后还跟着几个看热闹的后辈警员,起哄声此起彼伏。

“有本事来抢啊。”陈晖洁勾了勾嘴角,手腕翻转,赤霄在身侧划出半圆。

刀风卷起的沙粒落在诗怀雅的皮鞋上,对方立刻炸毛般冲过来:“你敢用刀鞘甩我?看我不撕了你的龙角!”

两人在沙地上缠斗起来,脚步声、笑骂声混在一起。陈晖洁故意放慢半拍,让诗怀雅抓住机会扯住她的衣袖,却在对方得意时反手将人按在沙地里。

“叉烧猫你服不服?”陈晖洁抵着诗怀雅的后背问,鼻尖却闻到对方发间淡淡的栀子花香——那是文月送的护发油,诗怀雅总说太娘气,却每天都带着。

“放开我!星熊!这扑街龙欺负人!”诗怀雅的喊声未落,一个爽朗的笑声从背后传来。

陈晖洁猛地回头,星熊正扛着般若走过来,胸甲上的铜环叮当作响。

“老陈你又欺负Missy了。”星熊伸手将诗怀雅拉起来,又拍了拍陈晖洁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踉跄了一下,“不过老陈你这刀倒是越练越利索了,上次魏长官教你的‘破风’式,再给我看看?”

“看就看。”陈晖洁提刀摆出架势。

可还没等她出招,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魏彦吾伸手按住她的手腕:“沉气,腰腹发力,你现在这力道,若碰到带重盾的重甲兵单位,决计是砍不动的。”

魏彦吾的掌心粗糙却温暖,带着常年紧握赤霄的厚茧:“记住了,我们挥刀不光是为了砍人,更是为了护着身后的人。”

——刀锋忽然顿住。

陈晖洁站在原地,胸口微微起伏。晨光穿过她的白发,在地上投下稀疏的影子,庭院里空荡荡的,只有老梅树的枝桠在风中轻晃。

她缓缓收刀,赤霄的刀身映出她眼角的湿痕。

“老祖?”陈千雪端着温水走出来,见她站着不动,不由得放轻了脚步。

陈晖洁转过身,脸上已看不出异样,只是眼底还带着未散的恍惚:“没什么。”她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就是练着练着,想起些以前的事。”

博士站在廊下,看着陈晖洁将赤霄靠回墙角。晨光落在刀鞘上,那些被岁月磨平的纹路里,仿佛还藏着龙门的雨夜、核心城的火光,玉门的内城,以及无数个并肩作战的黎明。

“以前总觉得日子还长,”陈晖洁望着东方渐亮的天色,轻声道,“总以为下次见面还能再斗几句嘴,再比一次刀法。”

她顿了顿,忽然笑了:“可刚才练着刀,倒像是又跟他们见了一面。魏彦吾那老登还在训我,文月姨姐还在递水,叉烧猫还在炸毛,星熊…… 还在拍我的肩膀。”

陈千雪扶住她的胳膊,忽然发现老祖的手在微微颤抖,却不是因为冷。

“人老了,就爱胡思乱想。”陈晖洁拍了拍陈千雪的手背,转身往屋里走,“不过…… 这样也挺好。”

博士望着她的背影,又看向墙角的赤霄。刀鞘上的霜花正被晨光融成细珠,像极了当年龙门雨夜里,从刀身滴落的水珠。

有些身影或许早已消失在时光里,但只要赤霄还在,只要有人还记得那些挥刀的瞬间,他们就永远活在刀锋划破的光影里,活在某个清晨的恍惚中,活在一句“老陈”、“晖洁”、“扑街龙”的呼唤里。

陈晖洁走到门口时回头望了一眼,晨光恰好漫过庭院,将所有的寒意都镀上了一层暖金。

她仿佛又听见星熊在喊“老陈,再来一局”,诗怀雅在骂 “别理她,我们去吃早茶”,魏彦吾在远处咳嗽,文月在轻声笑着……

这一次,她没有回头。

因为她知道,那些声音会永远留在那里,留在赤霄的刀光里,留在每个值得被守护的清晨里。

……

往后的日子里,博士和陈千雪有时会陪着陈晖洁外出,去曾经龙门保卫战时,与整合运动战斗过的旧址。

有时,会跟着她去看望那些原贫民窟矿石病感染者的后人。

很幸运,因为这条世界线有着隆武女帝这样一个好皇帝,所以那些矿石病感染者有不少都活到了矿石病解药的问世和普及。

看着那些健健康康的小不点用天真灿烂的笑容喊着自己“陈晖洁奶奶”,老陈直感自己那颗炙热的心都快被萌化了。

在那之后,三人前往了碎骨和米莎当初殒命的矿场。

当年位于龙门外环的矿场,如今早已变成了星舰的发射地,将一批又一批买得起票的龙门人和外地来的游客送上外太空。

发射塔的金属骨架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巨大的推进器轰鸣声震得地面微微发颤。

陈晖洁站在观景台上,望着那艘银灰色的星舰冲破云层,尾焰在湛蓝的天幕上拖出一道转瞬即逝的光带,像极了当年整合运动的法术在夜空中炸开的轨迹。

“以前总觉得,能离开这片受苦受难的大地就是奢望。”陈晖洁眯起眼,手背上的老年斑在阳光下格外清晰,“现在倒好,连星星都能随便去了。”

博士顺着她的目光望向天际:“当年从乌萨斯矿山逃出来的人总说,矿洞外的星空比矿灯亮得多。”

“是呀,所以我对乌萨斯的覆灭一点也不觉得惋惜。”

星舰此时已经变成了一个小点。发射指挥中心的广播里传来工作人员兴奋的报喜声,观景台上的人群爆发出掌声。

有个扎着双马尾的菲林族小姑娘举着父亲的手欢呼,发绳上的星星吊坠晃得人眼晕——那是陈晖洁从未见过的款式,亮晶晶的,像把碎掉的星子串在了一起。

“走吧。”博士轻轻碰了碰陈晖洁的胳膊,“这里风大。”

回程的悬浮车上,陈千雪翻看着当年那些感染者后人寄来的照片。

有个叫阿明的男孩正举着画笔画赤霄,红色的颜料涂得满身都是,旁边他的妈妈笑着用围裙给他擦脸。

“老祖您看,阿明说长大想当武警的剑士。”陈千雪把平板递过去。

“嘿嘿,现在都是热兵器的天下了,再往后怕不是那种光剑(绝地武士)了。”

陈晖洁的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摩挲,阿明咧嘴笑的样子,像极了当年贫民窟里总缠着她要糖吃的小不点——那孩子后来死在了整合运动兵败龙门前的无差别报复性屠戮。

她忽然想起当初加入罗德岛后,在一处矿洞深处找到的画册,上面用炭笔涂满了歪歪扭扭的太阳,每一个都画得特别大,仿佛要把整个矿洞都照亮。

“真好啊。”她把平板还给陈千雪,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不用再在画里找太阳了。”

悬浮车驶过龙门新区的玻璃幕墙,映出陈晖洁苍老的面容。博士忽然开口:“去切尔诺伯格看看?悬浮车过去的速度最多就半个小时。”

泰拉历1108年,乌萨斯远东军区和金国覆灭后,荒废多年的移动城邦切尔诺伯格废区被炎国拖走,自此这座城邦变成了炎国的城市,并很快得到了重建。

陈晖洁猛地转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黯淡下去:“核心城旧址…… 还在吗?”

“早就重建了。”博士望着她,“现在是泰拉联合大学的历史系校区,学生们总爱在当年你和阿米娅劈开老黑蛇火龙炎幕的地方拍毕业照。”

“那丫头……”陈晖洁的声音软了下来,“她如果还在的话,现在也该是老太婆了吧。”

博士没说话,只是从储物格里拿出个小小的通讯器。

按下按钮的瞬间,一个温和的女声从里面传来,带着熟悉的罗德岛口音:“博士?是准备到切尔诺伯格了吗?我让煌去接你们。”

陈晖洁的呼吸顿了顿。

通讯器里的声音继续说着:“对了,让陈警官也一起来吧?上次她说想尝尝我新烤的蔓越莓饼干,我可记着呢。”

陈晖洁看着通讯器上跳动的信号指示灯,忽然捂住了嘴。那些被时光偷走的瞬间,原来真的能像星舰的尾焰一样,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重新照亮整个天空。

哪怕,这些只是被通讯器播放出来的,当年的录音而已……

悬浮车穿过龙门的跨城区大桥,晨雾正从地平线上升起。陈晖洁望着远处逐渐清晰的切尔诺伯格轮廓,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一天,她和阿米娅背靠背站在核心城的废墟上,赤霄的刀身还在发烫,阿米娅的影霄凝着微光。

“我们会赢的,对吧?”当时的阿米娅仰起脸,雨水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流。

而现在,陈晖洁想对那个坚强的小姑娘说:

你看,星星都能去了。

你看,孩子们都能在阳光下画画了。

你看,我们守住的,从来都不只是一座城啊。

她抬手抹了把脸,掌心的湿痕不知是雾还是泪。

“告诉阿米娅,”陈晖洁对着博士手中通讯器,声音带着笑意发颤,“我要吃双份饼干。”

……

……

陈家宅院内的书案前,《隆武大典》的投影一闪一闪,遮挡住了博士的全身,但能偶尔听到他粗重的呼吸。

这是博士心情极为糟糕的表现之一。

《隆武大典》的虚拟光屏在书案上空铺展开,如同一幅浩渺的星河图谱。从泰拉文明萌芽时期的草药图谱,到近现代逐步完善的源石病理研究,再到矿石病解药问世前的最后几份实验报告,最后是矿石病被彻底解决后,各类现代医学的罗列,密密麻麻的文字与全息影像在博士眼前流转,看得人眼晕。

他指尖在虚拟光屏上飞快滑动,时而将某段医案放大,时而又将几页古籍并置对比,粗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前文明的医疗设备静静躺在角落,精密的仪器蒙着一层薄尘——那些能修复机体损伤、逆转细胞衰老的技术,面对泰拉人独特的适应性体质时,竟如同一堆废铁。

博士曾抱着最后的希望尝试解析,结果却是能量输入的瞬间,陈晖洁体内的细胞便会产生剧烈的排斥反应,吓得他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如今,这《隆武大典》里的泰拉医术,成了他手里唯一的救命稻草。

“博士。”

门口传来轻唤,博士猛地抬头,虚拟光屏的光映在他脸上,明暗交错。

陈晖洁由陈千雪搀扶着站在那里,身上裹着厚厚的绒毯,脸色比往日更显苍白,却带着一种异常的平静。她看着书案上空那片翻滚的光海,轻轻叹了口气:“别费力气了。”

陈千雪扶着她走到书案旁,眼圈红红的,嘴唇抿得紧紧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陈晖洁抬手,枯瘦的手指拂过光屏边缘,那里正显示着一页泛黄的医书,墨迹记载着某种针对泰拉高龄适应性者的固本汤药。

“我自己的身子,我清楚。”陈晖洁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就像这老梅树,到了时节,该落的叶,该谢的花,拦不住的。”

博士关掉那页医书,光屏上的内容瞬间切换成另一份近代的细胞活化方案,他没有看陈晖洁,只是低声道:“还有办法,这份方案记载着……”

“博士。”陈晖洁打断他,目光落在博士那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上,那里面的疲惫与执拗,让她心口发紧,“你已经做得够多了。从当年在罗德岛开始,你就总想着把所有人都护得好好的,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圆满呢?”

她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却像盛着星光:“我这辈子,砍过整合运动,守过龙门,劈过老黑蛇的炎幕,在玉门与巨兽代理人对战过,在百灶见证了大炎与岁兽本体的最后一战,还…… 见过星舰上太空。活成这样,够本了,真的。”

“诗怀雅那只叉烧猫,估计在那边等急了,总念叨着我欠她三顿早茶。”陈晖洁一桩桩数着,“星熊肯定又扛着般若站在门口,嫌我来得晚。还有阿米娅那丫头,说不定正烤着饼干,嘴里说着‘陈警官怎么才来’……”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却依旧带着笑意:“我得去见她们了。再不去,怕是要被她们笑我恋栈红尘,不够意思。”

房间里静得能听见烛火跳动的声音。陈千雪死死咬着嘴唇,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砸在绒毯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她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一般,只能任由呜咽声憋在胸腔里。

博士的手指悬在光屏上,迟迟没有落下。虚拟光屏的光映在他脸上,看不清表情。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缓缓低下头,肩膀微微垮了下去,像是有什么重物终于压垮了他。

“…… 真的……想好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陈晖洁用力点了点头,眼里没有一丝犹豫:“想好了。”

又是一阵沉默。窗外的风卷起几片落叶,打着旋儿飘过窗棂,像是谁在低声叹息。

陈晖洁轻轻拍了拍博士的手背,那只手还停留在光屏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就到这吧,博士。”她的语气带着最后的恳求,“让我……安心地走。”

博士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的执拗渐渐褪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与怅然。他抬手,按下了虚拟光屏的关闭键。

“隆武大典” 的光海瞬间消散,房间里只剩下桌上的烛火在明明灭灭。

他看着陈晖洁,看了很久很久,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样刻进骨子里。

然后,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轻得像一声叹息:

“……好。”

一个字,耗尽了博士所有的力气。

陈晖洁笑了,那笑容舒展而释然,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她靠在陈千雪怀里,轻轻拍了拍后辈的手,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告别。

烛火摇曳,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很长很长。

窗外的寒意依旧,但此刻房间里的寂静,却比任何寒风都更让人觉得刺骨。

只是这寂静里,终究藏着一丝……尘埃落定的温柔。

数日后,没了博士的续命,陈晖洁的身体彻底垮了,大限将至,于是她将陈千雪叫到了自己的房间做临终托付。

“好孩子,莫哭了,老祖能够活到这个岁数,已经很知足了。”

看着跪倒在自己床前痛哭的陈千雪,陈晖洁轻声安慰着。

她枯瘦的手在枕边摸索片刻,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木盒。盒子边角已被摩挲得发亮,雕花的纹路里积着薄薄一层时光的包浆。她颤巍巍地将木盒递到陈千雪面前,声音轻得像风中的棉絮:“打开看看。”

陈千雪含泪抬手,指尖触到木盒的瞬间,忽然想起小时候在祠堂见过的陈家祖训碑——那石碑上的字,和这木盒的雕花一样古朴。

她轻轻掀开盒盖,里面静静躺着一枚玉佩,玉龙盘踞的纹样上,有道细微的裂痕,像是被人用胶水小心粘过。

“这是……”陈千雪的声音哽咽。

“陈家的信物。” 陈晖洁望着玉佩,眼神悠远,“当年我离开龙门时,魏彦吾把它塞给我的,说‘陈家的人,走到哪都不能丢了风骨’。后来在玉门跟巨兽代理人拼命,它替我挡了一下源石碎片,裂了道缝。”

陈晖洁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泪光,“魏彦吾那家伙总说,玉碎不改其白,人穷不坠其志。这玉佩你拿着,往后陈家的担子,就落在你肩上了。”

陈千雪捧着木盒,指尖抚过玉佩上的裂痕,忽然明白那道缝里藏着的,是祖辈们在风雨里摔打却从未弯折的脊梁。

她重重磕头,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千雪……定不辱使命。”

陈晖洁轻轻点头,目光转向立在墙角的赤霄。刀鞘上的红漆早已斑驳,却依旧透着一股凛然的气劲。她示意陈千雪将剑取来,陈千雪会意,双手捧起赤霄,稳稳递到床前。

“这把刀……”陈晖洁的手指搭上赤霄的刀柄,像是在触碰一位老友,“跟着我砍过整合运动的杂兵,劈开过老黑蛇的炎幕,在玉门的沙场上饮过巨兽的血,也在百灶的硝烟里护过百姓。它见过我最风光的时候,也陪着我熬过最狼狈的日子。”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格外郑重:“千雪,你记住,赤霄不是用来炫耀的摆设,也不是用来杀伐的利器。当年星熊总笑我‘老陈你这刀比脸还臭’,可她知道,这刀出鞘,从来都是为了护着身后的人。”

陈千雪跪在床前,看着老祖枯瘦的手握住自己的手腕,将赤霄的刀柄缓缓交到她掌心。

那一瞬间,仿佛有股暖流顺着刀柄涌上来,带着龙门雨夜的湿意,带着核心城火光的灼热,带着无数个黎明前的寒气,重重砸在她的心上。

“握住了,就不能轻易松手。”陈晖洁的声音带着最后的叮嘱,“往后这世道,或许再无当年的战火,但人心总有风雨。你要像魏彦吾教我的那样,知道什么时候该出鞘,更要知道…… 为什么要挥刀。”

赤霄的重量压在陈千雪掌心,沉甸甸的,像是接过了一整个家族的故事,一整个时代的温度。

她望着老祖眼中渐渐淡去的光芒,忽然明白了 “传承” 二字的分量——不是血脉的简单延续,而是将那些未说完的话、未做完的事,连同那份 “护身后之人” 的信念,一并扛在肩上,走下去。

“老祖……”陈千雪哽咽着,握紧了赤霄的刀柄,“千雪……会像您一样,用它守护该守护的人。”

陈晖洁笑了,那笑容里带着释然,带着欣慰,像是看到了许多年前的自己。她缓缓松开手,赤霄的刀柄彻底落在陈千雪掌心,完成了一场跨越时光的交接。

“好孩子……”她轻轻拍了拍陈千雪的手背。

没多久,一直在门外的博士也推门进来。

“博士,这次我真的不行了。”陈晖洁歉然地说道。

博士站在床边,身影被烛火拉得很长,落在墙上像一道沉默的山。他看着陈晖洁苍白的脸,嘴唇动了动,却没能说出一个字。

那些在《隆武大典》里翻找过的医案、前文明设备上蒙的尘、无数个夜晚计算过的能量公式,此刻都堵在喉咙里,变成了酸涩的硬块。

“你又没做错什么,道什么歉。”博士的声音哑得厉害,他抬手想拂开陈晖洁额前的白发,指尖却在半空中停住,最后轻轻落在被角上,“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别傻了。” 陈晖洁笑了,气若游丝却带着惯有的爽朗,“当年在百灶与岁的最终决战,你把我从废墟里拖出来时,我就该咽气了。多活的这些年,看了星舰上太空,见了孩子们在阳光下跑,都是赚来的。” 她喘了口气,眼神亮了些。

博士的指腹摩挲着被角的纹路,那上面还留着陈晖洁体温的余温。他想起很多年前,龙门雨夜的贫民窟,她扛着赤霄站在火光里,对他吼“博士你再磨蹭我就把前面的整合运动全部劈成两半!”。

想起核心城的指挥塔上,她咳着血却死死攥着刀柄,说“老黑蛇的炎幕,我跟阿米娅能劈开!”

想起刚才她把赤霄交到陈千雪手里时,眼里的光和当年一模一样。

“还记得你第一次给我输元素能量吗?” 陈晖洁忽然轻声问,“我当时以为你真修仙了,还笑你藏着绝招。”

“那时…… 是想让你多撑会儿。”博士的喉结滚了滚,“撑到能再挥一次赤霄,撑到……”

“撑到现在,够了。” 陈晖洁打断他,枯瘦的手轻轻覆在博士手背上,“你总想着护着所有人,可谁也不能护着谁一辈子啊。你看,千雪长大了,赤霄有新主人了,那些该守的东西,都接住了。”

她转头看向握着赤霄的陈千雪,目光温柔得像春日融雪:“好孩子,把刀握紧了。老祖要去见老朋友了,以后…… 就轮到你看着这片天了。”

陈千雪用力点头,泪水砸在赤霄的刀鞘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那声响里,仿佛有无数个清晨的刀风、雨夜的脚步声、战友的笑骂声,层层叠叠涌了上来。

“博士……”

“我在。”博士身子微微前倾,好让陈晖洁省一些气力,“你说。”

“我…咳咳……”陈晖洁的声音越来越小,道,“告诉她,告诉龙椅上的那位,我不恨她了,她是一个千古难得的好皇帝……”

“我会转达的。”

“希望博士不要沉浸悲伤之中……咳咳,你可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是整个泰拉文明的第一人。”

“嗯,我绝不食言。”博士说道。

“博士。”

“嗯,你说。”博士又靠近了些。

“我好像看到他们了,他们在那边等我呢。”陈晖洁的浑浊的眼眸愈发黯淡,逐渐失神。

“是吗?”博士温和地说道,“那边是不是很热闹?”

“嗯,不知道有没有准备欢迎派对呢。”陈晖洁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但博士听到了,听得很清楚:“肯定是他们知道你要去找他们了,正忙着准备派对呢。”

“哈哈,是嘛……可为什么……越来越暗了呢……”

博士知道陈晖洁马上就要失去所有的感官了,忙附在她耳边说道:“因为你正往他们那里去呢,到了那边就会是一场热闹非凡的欢迎派对。”

“这样么……那就好……希望我……没让他们……等…等太久……”

陈晖洁露出释然,她的嘴唇蠕动了几下。

“我来了……”

最后这三个字,像枚投入静水的石子,在博士和陈千雪的心头漾开层层涟漪。

没有不舍的叹息,没有哀伤的告别,只有一种奔赴约定的轻快,仿佛下一秒,就能听见诗怀雅叉腰的骂声,星熊爽朗的笑,还有阿米娅递来饼干时那句温柔的“陈警官”。

陈晖洁眼角的皱纹里漾开释然的笑意,最后一口气轻轻吐出来,手垂落在被上,再没动过。

博士缓缓直起身,看着陈晖洁那定格的神情,好一会儿,将她的胳膊轻轻放回被窝里,又理了理她额前略显散乱的白发,再次慈祥的看着她……

“博士……”陈千雪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抱着赤霄跪在床边,刀鞘上的红漆被泪水浸得更深,“博士……我们……”

博士转过身,暮色在他脸上刻出深深的纹路。

他弯腰扶起陈千雪,目光落在她怀里的赤霄上——那刀柄上还留着陈晖洁指节的压痕,像是主人从未离开。

“她不想我们哭的。” 博士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稳住人心的力量,“你看,她走的时候笑着呢。”

陈千雪抬头望去,陈晖洁的嘴角确实还弯着,像是刚听完一句笑话,又像是终于等到了赴约的信号。

陈千雪用力咬着嘴唇,把眼泪憋回去,握紧了赤霄的刀柄。那重量忽然变得踏实起来,像是老祖的手正隔着木鞘,稳稳托着她的掌心。

博士走到窗前,推开窗,晨光正从东方漫过来,把天边染成暖金。

远处的龙门空港传来早班星舰的轰鸣,像极了很多年前,赤霄出鞘时那声震彻天边的低喝。

博士望着晨光里的城市,轻声说:“一路走好,陈sir。”

风穿过窗棂,带着清晨的凉意,却吹不散那句回荡在时光里的应答——

“冇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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