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佩丽,看奶奶给你变条龙!”
银白假发脱落的瞬间,池夏雪的身躯在星光中骤然舒展。
淡金色的鳞片如潮水般漫过肌肤,脊椎后方延伸出蜿蜒的龙尾,每片鳞甲都流转着细碎的光纹,在真空里无声闪烁。
头顶的龙角向上弯出优雅的弧线,那双曾藏着岁月沧桑的眼眸此刻盛满了星海,赤金色的竖瞳在黑暗中轻轻收缩。
“抓紧了。”池夏雪的声音化作低沉的龙吟,在博士和佩丽卡耳边震荡。
两道半透明的光膜凭空浮现,像裹着晨露的肥皂泡将两人轻轻托起。佩丽卡被博士稳稳抱在怀里,小爪子扒着光膜边缘,看着下方迅速缩小的罗德岛航天母舰,耳羽兴奋地颤个不停。
她的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般,满是惊奇与兴奋,小身子在博士怀里不停地扭动着。
“哇,博士,我们真的要飞啦!”佩丽卡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毛茸茸的耳羽欢快地颤动着,圆溜溜的眼睛紧紧盯着巨龙的身躯,似乎想要将这神奇的景象深深印在脑海里。
巨龙摆尾的瞬间已冲向太空,泰拉母星的轮廓在下方铺展开来。湛蓝色的海洋被雪白的云层切割成不规则的拼图,行星轨道(类似现实中的赤道)附近的季风带划出优美的螺旋。
佩丽卡忍不住把小脸贴在光膜上,毛茸茸的耳羽在失重中轻轻漂浮:“哇——李奶奶真的变成龙龙了!”
“这是法术屏障,能隔绝辐射和真空。”博士用指腹擦去佩丽卡鼻尖沾着的星尘,指尖透过光膜能触到巨龙温热的鳞片,“别乱动,掉出去可就麻烦了。”
池夏雪的龙瞳微微侧转,看着光膜里兴奋得直拍小手的小家伙,嘴角勾起无声的笑意。
龙尾轻轻摆动调整方向,鳞甲在恒星光照下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晕,尾尖扫过一片漂浮的太空垃圾,那金属碎片瞬间化作齑粉。
小佩丽卡惊呼着指向远处的小行星带,那些陨石在龙息余波中划出璀璨的光轨,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
浩瀚无垠的宇宙瞬间展现在两人面前。繁星闪烁,光芒交织,下方的泰拉母星犹如一颗巨大的蓝色宝石,散发着迷人的光彩。
佩丽卡兴奋地拍着小手,嘴里不停地呼喊着:“太漂亮啦!好多星星呀!”她努力伸长脖子,想要看得更远,小脸蛋因为兴奋而涨得通红。
“博士,你看那颗星星一闪一闪的,好像在对我说话呢!”她转过头,一脸期待地看着博士,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博士微笑着摸摸她的头,说道:“是啊,佩丽卡,宇宙中有无数的奥秘等待我们去探索。”他的目光也被眼前的美景所吸引,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曾经,这里被观察者侵蚀着。而现在,在这广袤的宇宙中,泰拉人的冒险才刚刚开始。
或许,将来把佩丽卡送去终末地工业也未尝不可。
博士在心中盘算着。池夏雪那天对岁家未来的安排也深深触动了他。
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与他们这些人相识且有深刻感情的人将会逐渐故去,越往后,感情只会越淡。
池夏雪担心几代人以后的大炎皇帝不仅不会对岁家有什么感情,还会将岁家视为威胁。而博士则在担心规模越来越大,涉及范围越来越广的罗德岛,在未来的某一天被大炎帝国视为隐患。
所以,等将来科技文明高了,高到空间跃迁,大规模星际殖民都能做到的时候,将罗德岛迁到远离大炎统治核心的某处,也不失为一条退路。
终末地工业,正是未来的开路先锋……
“快看那里!有亮晶晶的带子!”小家伙突然拽住博士的衣领,指向泰拉同步轨道。
这一拽,直接把博士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银白色的国际空间站正缓缓掠过晨昏线,能量板在恒星光亮下泛着冷光,两名穿着白色宇航服的身影正悬在舱外作业。
丰蹄族宇航员阿大正用机械臂调整能量板的角度,头盔里响起库兰塔族同伴林夏的声音:“等这次轮岗结束,咱们去高卢的薰衣草田怎么样?听说那边新修了温泉旅馆,用的还是咱大炎的地热技术。”他的声音通过宇航服内的通讯设备传了出来,带着一丝期待。
阿大轻笑着校准仪器,回应道:“好啊,听说那里原本是高卢的遗址,数十年前大炎西征灭掉维多利亚帝国和哥伦比亚联邦后,在那里扶持起了亲炎政权。现在高卢人民共和国就相当于大炎的仆从国,用来牵制伊比利亚、玻利瓦尔、萨尔贡、米诺斯这几个没被卷入西征的国家,算是咱大炎的一个缓冲区吧。不过这也让那里有了不一样的发展,旅游区应该很不错。”
他话音刚落,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一道金光从空间站上方掠过。
林夏的惊呼在通讯频道炸开:“卧槽!那是什么?!”
巨龙的身影遮过了半边恒星亮光,庞大的身躯在空间站外壳投下短暂的阴影。鳞甲上的九星黑龙纹在恒星光照下清晰无比,龙角划破真空的轨迹留下淡淡的光痕。其速度之快,连空间站专门的探测仪器都未能捕捉到它的踪迹。
阿大猛地握紧操纵杆,机械臂差点撞上舱体,头盔内置的探测仪始终显示一片空白,仿佛刚才的景象只是光学幻觉。
“太……太空巨兽!”林夏的声音带着颤抖,手指死死扣着舱体扶手,“我们别是碰到电影里的外星生物了吧?”
光膜里的佩丽卡正挥着小爪子跟巨龙打招呼,完全没注意到下方两个僵住的宇航员。
而池夏雪似乎察觉到什么,龙尾轻轻一摆便化作流光远去,只留下几片闪着微光的鳞粉在太空中缓缓飘散。
倒是反应过来的阿大盯着那些逐渐湮灭的光点,突然想起新兵训练时教官的话:皇室秘藏的龙形守护者偶尔会巡视近地轨道,见者当视而不见,不得记录上报。
什么龙形守护者,就是大炎皇帝来视察领空了。
当然了,阿大和林夏并不知道真相就是了。
“装作什么都没看见。”阿大迅速切换频道开始汇报工作数据,语气平稳得仿佛刚才的惊魂一幕从未发生,“能量版校准完毕,开始进行舱体密封检测。”
这时才反应过来的林夏深吸一口气,指尖在控制面板上飞快操作:“收到,检测数据正常。对了,刚才说的温泉旅馆,记得订带星空露台的房间。”
此时,巨龙早已带着博士和佩丽卡消失在浩瀚的宇宙之中,只留下两名宇航员在空间站外心有余悸地继续着他们的工作,只是他们偶尔还会忍不住抬头看向巨龙离去的方向。
与此同时,光膜里的佩丽卡还在叽叽喳喳:“博士博士,刚才那些穿白衣服的人是在太空种花吗?他们为什么不动了呀?”
博士望着巨龙优雅的飞行轨迹,又看了眼怀里满脸好奇的小家伙,轻轻揉了揉她的绒毛:“他们在给星星做检查呢,看到龙龙经过,吓得呆住啦。”
听到博士用这种哄小孩的语气说话,又看到佩丽卡把小脸埋在博士颈窝,池夏雪的龙吟带着笑意传来,龙首在星云中轻轻穿梭,鳞片沾染上点点星尘。
……
……
金陵城的冬阳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透过顾府庭院里,被薄薄一层雪覆盖的百年银杏的金黄叶隙,在青石板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睚推着轮椅缓缓穿过铺满落叶的小径,轮椅上的煌微微侧着头,银白的发丝被阳光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她身上盖着绣着火焰纹样的薄毯,枯瘦的手指搭在扶手上,随着轮椅的晃动轻轻敲击着,目光始终望着庭院东侧那片开阔的草坪——那里是整个顾府最适合迎接访客的地方。
“今天的天气真好。”煌的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却依然能听出当年那股爽朗的底色。她抬手挡了挡透过叶隙直射而来的阳光。
睚在轮椅旁蹲下,细心地为煌调整了靠背角度:“他们说今天会到,按行程应该快了。”祂指尖拂过轮椅扶手上镶嵌的温控面板,将温度调高了两度,“要不要回屋等?毕竟现在已经是冬天了。”
煌轻轻摇头,目光落在庭院角落那株盆栽上。那是株罕见的炎国赤梅,此刻正抽出零星的花苞,是博士去年从龙门特意移栽过来的。
“再等等,”她嘴角弯起浅痕,“说不定他们已经在天上了呢。”
话音刚落,天际传来一阵极轻微的气流扰动声。睚瞬间抬头,只见一道金光穿透云层,带着绚烂的光尾朝着庭院俯冲而来。
随着距离拉近,金光逐渐收敛,露出一条二十余米长的巨龙轮廓,淡金色的鳞片在阳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正是缩小了体型的池夏雪。
“哇——是煌奶奶!”巨龙背上的光膜里传来佩丽卡兴奋的呼喊,下一秒,已经换上小棉袄的小家伙顺着龙鳞滑下来,像颗毛茸茸的炮弹直冲向轮椅,“煌奶奶!我来啦!”
煌笑着张开双臂,接住扑进怀里的佩丽卡,满是皱纹的脸上瞬间漾起孩童般的欣喜:“慢点跑,小丫头片子,几年不见又长个子了。”她抬手揉了揉佩丽卡毛茸茸的头顶,指腹不经意间触到小家伙耳羽上的新绒毛。
博士苦笑着从龙背上跃下,整理了一下被气流吹乱的衣襟。
他刚站稳脚跟,就见巨龙周身的金光骤然收敛,化作点点星屑融入空气,池夏雪的身影在光晕中逐渐清晰。她已恢复人型,穿着一身素雅的暗纹袍服。
睚正准备转身去准备茶水,抬头时恰好与池夏雪的目光撞在一起。
空气有短暂的凝滞,九十多年前玉门战场上的硝烟仿佛在这一刻悄然浮现——那时睚还是巨兽代理人,握着染血的长刃与护国郡主身份,手持龙胆亮银枪的池夏雪对峙,刀枪剑影间是不死不休的决绝。
如今睚袖口的麻布束带轻轻晃动,池夏雪衣袍领口的盘扣泛着温润的光,过往的锋芒都已被岁月磨成了内敛的沉光。
池夏雪先朝睚微微颔首,目光里早没有了当年的凛冽,只剩下历经沧桑后的平和:“这几年辛苦你了。”简单的一句话,像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悄然化开了积压近百年的隔阂。
睚微微一愣,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轮椅扶手,最终也只是低低应了声:“分内之事。”祂转身走向屋内的脚步比刚才慢了些,廊下的阴影掠过祂侧脸时,能看到祂紧绷的肩线悄悄松弛了几分。
“雪儿妹妹。”煌望着缓步走来的池夏雪,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
这个称呼从泰拉历1097年她们在龙门初遇时开始,一叫就是近百年,哪怕后来知晓了对方 “护国郡主蜜雪儿” 的假身份,知晓了她隆武女帝的真身,也从未改变过。
池夏雪在轮椅前站定,目光久久停留在煌的脸上,眼眶微微发热:“煌姐姐,好久不见。”
她伸手握住煌搭在扶手上的手,那双手曾经能稳稳握住炽热的链锯(煌)和施术单元(顾烛煌),如今却只剩下微凉的温度和松弛的皮肤,“看来睚把你照顾得很好。”
睚在一旁微微颔首。祂袖口的麻布束带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两年前陈晖洁去世后,博士就将睚派到了顾府这里来。如今两年的时间过去,她早已习惯了在顾府的生活。
每日为煌调理身体,打理府中事务,将这个传承近百年的家族照料得井井有条,那些曾经沾满鲜血的过往,仿佛都被庭院里的暖阳晒成了褪色的旧痕。
煌当年被池夏雪册封为大炎忠贞侯,族谱单开,顾府这一脉,是从她的其他旁系子弟中挑选出合适的重新组成顾府这一新脉。
“博士每隔一段时间都来给我做理疗,”煌拍了拍池夏雪的手背,目光转向博士,“倒是雪儿你,当皇帝当得越来越懒了,上次说好的桂花糕,拖了半年才让人送来。”
池夏雪笑起来,眼角的皱纹挤成温柔的沟壑:“这不是怕路上颠簸坏了口感嘛。”她在轮椅旁的石凳上坐下,与煌肩并肩望着庭院里嬉闹的佩丽卡,“这次带了刚出炉的,让厨房热一热就能吃。”
“唉等下,你不说还好。一说我就想起来你上次做的长寿面,胡椒放少了。”
“哈哈!”
博士走到轮椅另一侧,指尖搭上煌的手腕,一股温和的元素能量缓缓注入。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具衰老身体里残存的力量,像风中残烛却依旧倔强地燃烧着:“最近睡眠怎么样?按上次的方子服药了吗?”
“遵医嘱呢。”煌闭上眼睛感受着能量流转,语气轻松得像在说别人的事,“人老了就得服老,你看我现在每天晒晒太阳、看看花,不也挺好?”
佩丽卡此时抱着块刚从厨房拿来的桂花糕跑回来,踮起脚尖递到煌嘴边:“奶奶尝尝,李奶奶说这个是金陵最好吃的!”她嘴里塞满糕点,说话含糊不清,小爪子上沾着金黄的糕屑。
“你咋又变成李奶奶了?”煌看向池夏雪。
“多重身份,不一样的人生体验。”池夏雪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煌笑了笑,张口咬下一小块,甜糯的香气在舌尖散开,恍惚间仿佛回到了近百年前龙门事件结束后那一短暂的休息时光。
那时她和池夏雪经常光顾街角卖桂花糕的小摊,诗怀雅总爱凑过来白嫖,结果被两人联手按在桌上抢光她那份。
“还是当年的味道。”煌的声音有些发颤,目光落在池夏雪鬓角的白发上,忽然轻声道,“雪儿,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龙门城墙看烟花吗?你说等天下太平了,要在金陵修一座最高的塔,能看到周围广阔的风景。”
池夏雪点头,望向庭院外远处的天际线。那里矗立着金陵的标志性建筑——高达千米的隆武塔,塔身的全息投影正循环播放着大炎各地的盛景,那是她当年的承诺,如今早已实现。
“明天带你去塔顶看看,现在的望远镜能看到月球上的基地呢。”
夕阳西下时,顾府的庭院被染成温暖的橙红色。
睚端来温热的茶水,佩丽卡趴在煌的膝头睡着了,小爪子还紧紧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
池夏雪和煌并肩坐着,谁都没有说话,却能感受到彼此掌心传来的温度,像两株在岁月里相互依偎的老树,根须在地下紧紧相连。
博士望着眼前这幅宁静的画面,忽然想起陈晖洁临终前的嘱托。那些曾经并肩作战的身影,那些在战火中许下的诺言,终究在时光的流转中找到了各自的归宿。
他转身走向书房,全息平板里,华法琳传来了罗德岛和终末地工业的最新勘探报告,或许在遥远的塔卫二星球,还有新的故事在等待着被书写。
而庭院里,池夏雪轻轻哼起了当年在龙门流行的小调,煌跟着旋律轻轻打着节拍,金色的阳光透过叶隙落在她们身上,将两个苍老却依旧温暖的身影,拉成了长长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