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望着池敬成紧皱的眉头,心中暗叹。他斟酌着措辞,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将杯中冷茶一饮而尽。
“敬成,你可知晓,你娘虽是嫡次女,但在世人眼中,她始终是大炎皇室唯一的嫡长女。是大炎明面上铁板钉钉的储君。” 博士的声音低沉而温和,“赤艳与艾琳娜的存在,除了岁家与极少数心腹,几乎无人知晓。这并非你皇奶奶刻意隐瞒,而是为了保护她们,也为了稳固大炎的国本。”
池敬成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他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画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干爷爷,您是说……”
“没错。” 博士颔首,“自你娘出生起,你皇奶奶便将她视作继承人培养。从诗书礼仪到治国之道,从朝堂纷争到边疆战事,你娘所受的教导,皆是按照储君的标准。而赤艳与艾琳娜……”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的古柏,“她们的身份,是皇室最深处的秘密。”
池敬成沉默了。他回想起从小到大,皇奶奶对母亲的态度——严厉却充满期许,偶尔的温情更是让他这个孙子都心生羡慕。
池夏雪从未在公开场合提及其他女儿,所有的诏书、典礼,乃至朝堂之上的讨论,池雪柔始终是唯一的长公主,唯一的储君。
“敬成,你皇奶奶对你娘的感情,远超你的想象。”博士轻声道,“当年你娘第一次参与朝会,因紧张说错话,满朝文武皆低头不语。是你皇奶奶亲自站出来,握住她的手,当众宣布:‘柔儿所言,便是朕的意思。’那一刻,满朝震动,再无人敢质疑你娘的地位。”
池敬成的眼眶微微发热。
他想起母亲书房里那叠叠奏章,想起皇奶奶批改奏章时,总会在末尾附上几句亲笔批注,想起每年母亲生辰,皇奶奶总会放下政务,陪她在御花园散步。
这些画面如潮水般涌来,渐渐驱散了他心中的阴霾。
“干爷爷,那赤艳姑姑和艾琳娜姑姑……”池敬成低声问道,“当年她们为何……皇奶奶既然那么疼女儿,怎么会让她们走呢?”
博士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他起身走到书架前,从最上层取下一个蒙着薄尘的木盒,打开后里面是几张泛黄的舆图。
他指着其中一张标着 “维多利亚帝国” 的地图,指尖落在首都的位置:“你皇奶奶这辈子,最绕不开的坎,就是泰拉历1133年到1137年的那场世界大战。”
池敬成屏住了呼吸。他在史书上见过这场战争的记载——大炎以一己之力对抗泰拉西方诸国联军,战火燃遍大半个泰拉,而皇奶奶作为三大集团军群的统帅,留下了无数铁血传说。
博士长叹一声:“别看最后是大炎赢了,但是几年的世界大战,如此漫长的战线,大炎三个集团军群的伤亡也不小。而且战争进行到中后期,双方都已经杀红了眼,你皇奶奶还下令炎国中央集团军群对维多利亚首都伦蒂尼姆进行屠城。那一战,从攻城开始一直到屠城结束,共有数百万维多利亚平民丧生,伦蒂尼姆血流成河!”
博士的声音愈发沉重:“赤艳和艾琳娜无法接受这样的杀戮,她们与你皇奶奶大吵一架,最终选择远走高飞。”
池敬成倒吸一口凉气。
他曾在无数的史料和纪录片里看到过那场在泰拉文明中史无前例的战争,却从未想过背后还有如此隐秘的故事:“那皇奶奶……”
“她们离开前,三人彻夜长谈。”博士凝视着池敬成,“你皇奶奶最终选择放手。她知道,赤艳和艾琳娜若继续留在大炎,只会在痛苦中挣扎。于是,她亲自送她们到国境线,看着她们如鸟儿般翱翔天际。”
池敬成沉默许久,忽然轻声问道:“干爷爷,皇奶奶……她后悔吗?”
博士摇摇头:“她从未后悔过自己的决定,但她时常望着西边的天空,一坐就是一整天。你皇奶奶虽是铁血帝王,却也是一位母亲。”
他合上木盒,放回书架:“你皇奶奶年轻时总说,龙该困在四海,不该锁在牢笼。可她自己当了一辈子帝王,被困在这宫墙里,却不想让女儿们重蹈覆辙。赤艳想做游方的侠客,艾琳娜想去看看未被战火染指的泰拉更西方的陆地国度,所以你皇奶奶最终……放她们走了。”
池敬成望着窗外的天色,突然想起几年前的冬至,皇奶奶在宴会上多喝了几杯,指着天边的流星说“那是你姑姑们来看我了”。
当时他只当是皇奶奶醉后的胡话,现在想来,那语气里藏着多少思念。
“这些年你皇奶奶不怎么提,不是不想,是不敢。”博士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她怕一开口,就忍不住让人去寻,怕扰了她们自由自在的日子。但你去看她床头的暗格,里面永远放着两个锦盒,一个装着赤艳小时候掉的乳牙,一个盛着艾琳娜第一次绣的帕子。”
池敬成的眼眶有些发热,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皇奶奶看自己母亲池雪柔的眼神总是带着复杂的温柔——那是把对两个女儿的亏欠,都加倍弥补在了小女儿身上。
他拿起画笔,在画卷的留白处添了几笔流云,原本紧绷的肩膀彻底放松下来。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宣纸上,林婉琴腰间的朱砂玉佩仿佛也染上了暖意。
“干爷爷,我想通了。” 池敬成抬起头,眼底的迷茫已经散去,只剩下青年人的清澈与坚定,“娘的位置从来没变过,皇奶奶的心意也从来没变过。至于姑姑们…… 她们在外面自由自在,皇奶奶心里念着,这样就够了。”
博士看着他重新明亮起来的眼睛,笑着点了点头。
东宫的暖风吹过,带着淡淡的墨香与花香,将青年心中的阴霾彻底吹散。有些秘密注定要埋在时光里,但亲情的重量,从来都不会被岁月轻慢。
池敬成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乾清宫。阳光洒在琉璃瓦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博士欣慰地笑了:“孺子可教。你皇奶奶虽未明说,但她一直以你娘为傲。而你……”他伸手轻拍池敬成的肩膀,“你要记住,身为储君,不仅要继承皇位,更要继承这份责任与担当。”
池敬成郑重地点头。
他望向桌上未完成的画卷,林婉琴的身影在宣纸上若隐若现。
此刻,好大孙明白了,有些秘密,终会在时光中沉淀;有些爱,即便不说出口,也早已融入血脉。
……
……
数日后,池敬成身着锦衣华服,骑着在当今这个时代已经十分精贵的蹄兽(战马),更显英武不凡。
与他相伴的林婉琴见状,一时之间不由得有些看呆了。
两人本来就已经谈了几年的恋爱,这几日更是在一起游山玩水,再加上池敬成憨厚坦率的真情,林婉琴很难不心动。
此刻,这个林家后人看着眼前鲜衣怒马的俊美青年郎,一颗芳心更是砰砰直跳个不停。
虽然两人至今未捅破那层薄膜,但恋人之间其他该做的事情,两人都做过了。
兽蹄声接近,池敬成眼见心仪之人正在发呆,不由笑道:“婉琴,在想什么呢?”
蜜糖般金色的阳光,温柔地照在池敬成白净的脸上,更是令人心动不已。
林婉琴强装镇定:“李公子今日鲜衣怒马,还颇有几分纨绔子弟的样子。”
不错,好大孙现在用着的身份是李氏,跟他皇奶奶如出一辙。
池敬成只是笑了笑,随即向她伸出了手:“上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林婉琴不由得一愣,随后下意识回首望了身后之人一眼,那人名义上是二人的保镖,实则为那群残党的话事人之一。
而此时,这人正在用眼神示意林婉琴拒绝。
然而池敬成却是淡笑道:“怎么,林女侠这是怕了?不敢去?”
听了这话,林婉琴挑了挑柳眉,随即拨开了池敬成修长白皙的手臂,一个纵身便跃到了蹄兽的背上:“本女侠给你一点薄面。”
池敬成见状无奈地笑了笑——哪有让女子坐在背后的道理?
一想到这里,好圣孙顿时有了主意,突然一挥兽鞭,蹄兽瞬间如同离弦的箭矢一样冲了出去。
如此猝不及防之下,林婉琴惊叫了一声,旋即下意识地抱住了池敬成的腰。
感受着身前那充满阳刚之气的龙躯,林婉琴的俏脸上顿时爬满了红晕。
而感受着背上柔软的池敬成在前会心一笑,心中也是如骏兽飞驰般荡漾。
“保镖”望着二人疾驰而去的背影,满脸忧虑愁苦。
组织的少主还真是不听话啊!
望着二人疾驰而去的背影,“保镖”的眉头拧成了死结,指节在腰间的刀柄上反复摩挲。
风中似乎还残留着林婉琴裙摆掠过的清香,可他鼻腔里灌满的却是越来越浓的不安——少主这些日子与这位“李公子”走得太近,近到早已越过了组织划定的安全线。
他甚至能想象到,若是让北方的那些老骨头知道少主竟对大炎皇室的后裔动了真心,怕是能当场气活几个当年在龙门之春里断了胳膊腿的老家伙。
是的,残党们也不是盖的。
这些天他们已经摸清楚了那名“李公子”的真实身份——大炎隆武女帝的嫡长孙池敬成。
他们本来是想来警告对此毫不知情的林婉琴,却不想被池敬成“截胡”,根本没办法传递信息给林婉琴。
“这下……麻烦了呀。”
他低声咒骂着,正想转身去调动暗处的人手跟上,脖颈后突然泛起一阵汗毛倒竖的寒意。
这感觉来得极其突兀,就像寒冬腊月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多年在刀光剑影里练出的本能让他瞬间绷紧了肌肉,右手已经摸到了刀柄边缘。
可一切都太迟了。
两只骨节分明的手掌悄无声息地按在了他的肩膀上,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压迫感,仿佛两座无形的山压得他膝盖微微发颤。
更让他亡魂皆冒的是,后腰处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那触感精准地抵住了脊椎最脆弱的位置,能量流转的低鸣细若蚊蚋,却像毒蛇的信子般舔舐着他的神经。
“别动。”
一个毫无波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每个字都像淬了冰:“国土战略局特工。”
“保镖”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国土战略局?!他怎么会被这些影子般的大炎特务盯上?
自己明明布下了三重警戒,方圆百米内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感知,可这两人就像凭空出现的鬼魅,连源石技艺的波动都没留下一丝痕迹!
“不…… 不可能……”他喉咙发紧,试图运转体内的源石能量挣脱,却发现那按住肩膀的力道突然加重,后腰的冰凉触感瞬间变得灼热,能量武器仿佛下一秒就要贯穿他的身体。
“不想你家少主惨死的话,就跟我们走一趟。”另一个声音从另一侧响起,语气里带着不加掩饰的嘲弄,“别耍花样,你的源石回路已经被我们的抑制器锁定了,动一下,就等着给你家少主收尸吧。”
“保镖”的额头瞬间渗出冷汗,后背的衣衫被冷汗浸透。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从一开始就在对方的圈套里。
这些人根本不是冲他来的,而是借着他的身份,牢牢掐住了林婉琴的软肋。
他能感觉到腰间的通讯器正在震动——那是暗处的手下发现异常发出的信号,可现在,这信号却成了催命符。
想必下一刻,这些暗处之人将会遭到大炎国土战略局凶狠无情的灭杀!
“你们…… 你们想干什么?”
“保镖”咬着牙,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他自恃在龙门遗孤里也算顶尖高手,当年跟着父辈在极北冻土与雪兽厮杀时从未如此狼狈。
可此刻面对这两个连脸都没露的特工,竟连反抗的勇气都被碾碎了。
按住他肩膀的手微微用力,将他往路边的密林里推了一把:“少废话,走。”
冰凉的枪口始终贴着他的后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他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能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却不敢有丝毫异动。风穿过树林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极了那些死在龙门之春里的冤魂在哭泣。
直到被推进密林深处的一辆黑色军用浮空车,自动车门关上的瞬间,他才颓然地靠在车厢壁上。
看着对面两个面无表情的大炎特工,他终于明白——大炎的天网,从来都没有放过他们这些所谓的“龙门遗孤”。
而自家少主那份看似纯粹的爱恋,从一开始就被裹着致命的毒药掺杂于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