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有真情实意，也听不出杂质和作假的意味。
但阿尔毕苏在密室里，他还是听着听着就露出不屑的笑容：
“东云博士本领超凡，就算是地球上也找不出几个有资格站在他身边的人，如此人物他又怎么会需要你们护卫？？！”
这部分算是实话，毕竟阿尔毕苏看来，东云博士这么多年来从未露出破绽。
这其中包括真容以及生活习惯，甚至在自己安全的问题上也从未需要红色诺亚的支援过问。
在阿尔毕苏眼里，这就是强者的余裕！
他认为东云博士已然是那种不需要外人和庸才干扰自己的人杰，完杀般帷幕之下行事应该滴水不漏，且永远充满行动力。
不过这终究还是阿尔毕苏带了滤镜的看法。
起码这一次的失踪让他实在很不安。
而且他不知道，东云博士这一回也确实翻车了……
那么在想到博士失踪这件事情上之后，阿尔毕苏也少见的阴沉下了脸色，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不过是你们作为追随者和部下的失职罢了！”
言辞瞬间变得有点火药味。
且意外的，仿佛知道阿尔毕苏的心虚，魔女绫嘉的瞳孔像是闪烁着洞悉人心的光芒。
之后发言的这个语气像是原地的苛责，也像是身为魔女亲自投来的审问：
“你们远视派明知大计划全部的希望寄托于东云博士一身，但对于博士的安危？你们却毫无自知！”
“你们可知东云博士身上担负着多少项目？甚至全体宇宙攻击军都在等待着他的消息！！”
“他们耕耘在被抛弃的深空中，那是数百万的军民在齐心协力！”
“重返蓝色的地球！驱逐虚伪的政权……未来枕戈待战整合资源，从寰宇的混乱中建立真正属于人类自己的新秩序！”
“但如今出了这种事情，出了这种变故，你可知整个地球的命运都将倾覆！”
用词含义之重让阿尔毕苏承受不起。
他眼角抽搐着双手攥拳，而剧烈的自责也确实在逐渐袭上大脑，如同潮涌和浪噬般吞没神智。
东云博士失踪的消息，确实已经由身为盟友派系的宇宙攻击军先一步探查知晓了。
这种事情瞒不住的，他也很清楚。
先是盟友，然后敌对派，随后是整个红色诺亚，甚至过段时间星昼城都能传出这些声音。
可宇宙攻击军还是派出了将军卫队前来，此番不仅仅是责备和追查博士的下落，恐怕处理不好很可能会演变成盟友关系的破碎。
“放开权限，让我去东云博士失踪的地方，我要调查。”
似乎是见到了阿尔毕苏已经被自己说的濒临破防，魔女绫嘉眯起自己眼睛觉得差不多了，于是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此次地球之行，她也必须给西德尼大元帅一个结果。
她必须找到东云博士，亦或者找到足够证明东云博士已经被缩退炉蒸发的事实。
毕竟作为元帅的亲卫，宇宙攻击军的婚神星内有些事情也只有她清楚……
而这个消息的震撼程度可能不亚于东云博士失踪。
“西德尼伯克莱尔大元帅已经进入了临终关怀，在之前，我必须让东云博士和元帅她见一面……”魔女绫嘉伸出单手。
言辞为人权衡利弊间，她精致漆黑发梢下像是薮猫般的眼神，深绿色的瞳孔认真到不容迟疑：
“而且此番调查，你还必须允许我拥有东云博士私人实验室的权限。”
“你身为副官，你应该明白宇宙攻击军是你们大计划重要的支柱，若是元帅有恙，按照元帅本人的遗志，东云博士必须承接更多的责任！”
这冷漠间的高人一等，结合对东云博士失踪的事实，仿佛已经将阿尔毕苏宣判为无能之人。
“哈哈哈，魔女真不愧是魔女……”但意外的，阿尔毕苏并没有屈服。
他反而拉开凳子，在明晃晃的密室日光灯中，他站起自己瘦削修长的身子：“所以说魔女就是不可靠，你们永远无法衡量一个伟人的想法……永远无法解构一个真正人类复杂深邃的内心。”
确实是自己没有阻止实验的意外，没有能发现那些异常，乃至于最后博士踏入场地时他都没有以命相拼。
绫嘉确实说到了他的软肋，苛求他的自责，让他对于博士失踪有点无地自容……
但身为魔女，对于整个事情的全貌，她却从来没有考虑到过一个事实，那就是这可能一切都是在博士计划之中的可能性。
“东云博士何等英桀，从这位大人指甲缝中漏出去点东西都是外界人追求一辈子的成果，在如此重要的环节，他又怎么可能毫无考虑和提前退场？？”
阿尔毕苏内心中无出其右的信任，已经达到了盲从的级别。
于是此刻，面对质问终究还是让他不想相信东云博士会被实验失败的缩退炉蒸发的可能。
这不仅仅是他眼中严重的滤镜，而且也是有一丝道理的。
“没有尸体，没有残骸，东云博士是和缩退炉一起失踪的。”阿尔毕苏说道伸出五指曲折，仿佛要抓住头顶如同太阳般的灯管，他惨淡微笑的说道：
“缩退炉没有爆炸，没有变成废铁，而是在层层束缚安保下同样和博士从场地内消失了……？”
绫嘉面色一怔，少见的出现了些许愕然。
“有一种可能性，那么，这代表什么？”
阿尔毕苏作为一名管理者和副官的同时，他还是一位来自远视派最优秀的科学家。
求解一切后，他可堪殉道，也盼望真理降世，即使这个过程并不人道。
之所以如此遵从东云博士，也只是因为对方的智慧让他看到了可以满足自己那求知欲望的可能。
他傲慢掀起白大褂转身：
“超越太阳的力量，濒临宇宙的常识极限，那可是一枚聚变中的地上之星，群星间既有如此造物，不说机器可以转移，人力可以搬运，缩退炉就算是彗星魔女们都来了，用她们那些脏兮兮的变种人小手都别想把炉子从朝星楼里偷走！”
言外之意已经很清楚了，除了博士真的翻车了，那就是这一切很可能还是东云博士自导自演的计划。
狡兔三窟，东云博士确实给人那种在你打到了自己以为的关底敌人后，他本人衣帽整洁的在高处又称赞又拍着手然后冒出来的类型。
而且还绝对会给观众极其强大邪恶的印象，比如随手就复活了被主角打成马赛克的舔狗手下，随后再一通牛头人情节的CG播片后，在众目睽睽中掳走主角青梅竹马之类的情节。
这才符合东云博士给阿尔毕苏的那种恶趣味印象才对。
死的不明白实在是太可笑了，比被街角刷新的暗杀兵当街打死横尸还离谱。
况且缩退炉这种传奇能源，确实是一般人不理解原理的话就压根没辙的东西。
这显眼的东西本身就不可能和东云博士一切莫名其妙的失踪。
最大的很可能，就是炉子是本人有计划的带走了，此刻还安全的跟在东云博士的身边才对。
“那么，一切按计划进行的话……”
阿尔毕随后苏轻蔑的看了看绫嘉，这次是压低声音自嘲道：“我说过，地球上也找不出几个有资格站在他身边的人，”
“他或许从始至终都根本不需要我们。”说完这句，甚至似乎是有对自己的沮丧。
“但这始终都只是你认为的可能性！”绫嘉反驳。
她始终无法相信这些主观的看法。
她是魔女，她的内心中不存在未确定的可能性，不存在没有正确答案的论调，也不存在类似阿尔毕苏这类人身上闪烁着皈依者甚至知己者般的渴望。
更何况，若是东云博士真是这样傲慢的人，她也从来不认为阿尔毕苏就能理解东云博士了。
“人类只有生和死两种状态，你的一厢情愿，很可能会耽误救援的速度。”她警告道。
“波粒二象性是存在的，科学也是有浪漫大胆的，也可以是社会和人文的体现。”
阿尔毕苏说着则再次坐下，坐在凳子上竖起手指掰着三二一：
“所以说博士不喜欢魔女，觉得魔女的文明一定会毫无乐趣和进展，就好像费曼说这个世界上没几个人懂量子力学，你们牛角尖的内心，即使把你们可怜的狭隘思维丢入无穷无尽的狄拉克之海，也恐怕永远解不开测不准原则。”
“也不怪东云博士说你们魔女发展不出向上向阳的文明，也理解不了真正的科学，你们只会让地球退回到那种靠全副武装的骑士保护农奴般的田园封建时代！”身为科学家，他也如此断言道
“纵使如此，东云博士也应该给你们一些起码的提示和警告。”能这样被嘲笑后，绫嘉她的声调也不可避免的高亢了起来，魔女大声质问面前的人类：
“你难道就不觉得这就是一场暴毙，一场意外吗！！”
“我当然有这种觉得！！”
阿尔毕苏即刻也愤怒的拍着桌板，随后就继续魔怔的笑着，用力捂着头，揪着自己的紫毛：“……但是比起这个，我更厌恶我会看不出东云博士计划！！”
“你明白吗，我很早就看出东云博士身上有种等待牺牲的意味了。”
说着他也突然颓然的瘫在桌子上，松开指缝间揪出的许多头发。
随即他在密室的日光灯下摊开手，也面色惨白：“我总觉得东云博士他已经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他可能在酝酿着什么必须由自己去做，但是又很可能一去不复返的计划。”
“身为副官我日日夜夜都在揣摩，多想多做，我想着看透他的想法，想着关键时刻阻止他亦或者帮助他。”
随后他朝着魔女露出一个苍白，但是内在极为纯粹的微笑：“事到如今，我害怕的是这个东云博士的计划已经开始了，他正在打算这么做，这么失踪了，或者此刻真可能已经死了但留下了线索。”
“而以我之无能，却没有参透。”
“以至于，我们可能追不上他了……”
魔女绫嘉面色凝重，仿佛如此复杂的心理刨析，已经超出了她的理解极限。
人类这种始终无法被机器模仿的东西可能才是独一无二的，魔女也始终学不会这种东西。
但是魔女也有难能可贵的地方，她们最起码足够执拗，也拥有关心的能力。
于是绫嘉看着有点可怜的阿尔毕苏问道：“他真的没有对你多说什么吗？即使在缩退炉压力测试开始前……”
而这还是换来这阿尔毕苏的沉默，这位实验室中一向才思敏捷的青年科学家终究还是又黯淡了下来，撇撇嘴冷冷的坐在魔女的对面。
“没有，东云博士觉得人类很聪明，对我们也是如此，所以从不会给出确切答案。”
说完阿尔毕苏继续掰着手指，仿佛在魔怔的数数和计算，愣愣间还看着天花板的日光灯。
而绫嘉则看着自己的武器，抚摸着上面的纹路，随后也愣愣的喝下了早已冰凉的绿叶茶水。
双方的不可理解又阻断了继续交流的意愿……
也因为缺乏信任，他们之间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无言对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