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远处大楼上的纪献博见受伤的姐姐逃走：
“优柔寡断还是单纯大意了……东云博士连追敌再战都没教过你吗。”
“况且放走这样一个目标，回去不怕被东云博士狠狠惩罚吗？”
可不知为什么纪献博他却其实是有松了口气的。
或许对他来说，如果诺诺选择继续抓住甚至带走自己姐姐，那他确实将不得不上去现身战斗。
“无非是不能落入他人之手是吧，占据我姐姐肉身的怪物……我还真是被你绊住了！可惜如果将柯诺在这的话他肯定还是能理解我的。”
纪献博嘲讽后又装模作样冷哼了一声，最后打算扭头下楼离开。
身边的策展人却若有所思戳穿道：“我怎么感觉她是在故意放你姐姐走的。”
如今亦不愧站着个活了几世纪的人，这老东西对任何反常都能察觉。
而几百年周游过这颗星球的每一个角落，漫长的阅历让策展人不会放过眼前事件间一丝的关联。
老人转身平静的朝着弟子问：
“纪献博？你说她会不会就是因为知道你和姐姐的矛盾，台下这位小魔女为了你的感受且成人之美，即使这次打赢了……却也故意放走了你的好姐姐？”
仿佛秘密被人揭穿，刹那纪献博身体僵硬，思绪被四面八方的蛛网笼罩，手脚连同大脑都有点多疑到发麻。
甚至不敢回头看老师，因为他这时自然也想到了些东西。
以武断的否定，开始确实害怕继续接着这个分析猜测。
实话说自己身边其实没多少真正认识且了解他往事的人……
若是这个魔女真知道了自己和姐姐之间的事情。
——如今的可能性不免也就那么几个。
“你是不是已经猜到了什么，若是有疑问，不如和为师介绍一下你的人际关系？”
策展人继续追问，那语气逐渐严肃。
是诱导和试探，老东西似乎就想借此看弟子的反应。
眼下这个魔女涉及零号魔女的力量和权柄之归属，这是密教如今最重要的遗产，他不会轻易放过线索。
那么况且的讲从小巷里到现在，纪献博纵使再铁锈的脑子也该明白了。
这个魔女必然和将柯诺的关系非同一般。
这小鬼对他的熟悉感，从一开始她见到自己后便隐瞒了一些事情，言行举止就是有意捉弄自己。
究竟是从什么地方知道自己的？又或者还有什么来历？
如果是在十几年后他在大街上看到诺诺，肯定会认为这是牢诺的女儿。
但他不觉得将柯诺那种家伙会看上什么女孩子。
【那她到底是将柯诺什么人？难道真是将柯诺在外面金屋藏娇的小秘密？甚至还告诉了这个魔女自己和姐姐的事情……】
【这是在把他和姐姐的矛盾都已经当成取悦对方的谈资讲出去了吗！？凭何能有被如此信任！？】
【又或者说也难怪将柯诺前段时间变得迟钝了，优柔寡断了，全是因为这个家伙吗！！？】
若真如此，多多少少的这一边的纪献博也有点对将柯诺这朋友失望。
从小如此聪明的一个人，曾经满脑子算计的家伙如今居然被一个魔女忽悠的丢下亲妹本人下落不明。
……若是让他查清楚诺子哥真是在这个小鬼身上栽了跟头，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更何况有些事情连从小就一直是二人班长的鹿枫都不曾告知，纪献博不明白就他俩之间的约定为什么要告诉一个魔女。
搞得现在自己仿佛看到了远处那小鬼魔女眼中放人走都是人家的施舍和怜悯罢了，真是让纪献博他火冒三丈。
“而且我和我朋友的事情，用得着你个小鬼给我考虑吗！”
他现在满脑子这个想法。
但说到藏着事情，有点利他精神病般的纪献博又觉得自己真没有资格诋毁朋友。
为此刚才对将柯诺的想法他马上又觉得惭愧。
毕竟他觉得究其原因仍是自己一直以来一味的要绑朋友上自己的战船。
纪献博何尝不知道，如果不是人家妹妹将瑾茵有魔女资质，没有这份相同遭遇的共情，将柯诺甚至根本没理由搭理自己。
但他不会放弃争取这位朋友并肩作战的。
事实上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下一次找到就是坦白说清一切的时候了。
要是对方仍然不愿意甚至看不清局面？
可在纪献博看来他妹成为魔女只是时间问题，纪献博哪怕把人拽住也得讲清楚一切。
包括魔女，包括策展人和自己以及所有的处境。
只要愿意回来，以至于哪怕只要自己能办到的，他其实什么都愿意做。
但所有真情实意都需要面对面。
于是纪献博还是只能隐瞒，如今还不能让朋友现在暴露在策展人的视线下：
“人际关系？我不知道。”
他装模作样的补充：“您清楚的，我旷课很多在学校里和别人关系都不好，总的说其实都不太认识。”
“是吗。”策展人仰面笑了两声。
随后将机弩连同箭枝抛回给弟子，有意的提醒着：“凭你现在还没有实力改变这一切，如果不是我，你可什么都做不到。”
纪献博沉默下来，他知道老师看穿他的有所隐瞒了。
但他还是不会松口，余下的只能咬牙顽固解释：
“在有些事情上，我确实有位很重要的朋友，曾经我们就站在一起……不过这次他现在还没有做好准备，我只是在等着他归来。”
“你之前却是打算用和你一样的理由和一样的遭遇？所以你才在没看到你姐姐后就一头扎入战场……你这自私，你小子这样不就是满脑子想着自己吗。”
策展人这是在明晰直白的揭露着之前纪献博的做法。
而纪献博也急于证明他的看法：“在针对魔女的看法上，不存在我的诱导裹挟，从小走来我们就是一致的。”
“况且！如果说我和姐姐之间的了断之战要有一位观众，那这观众席上一定会是他！”
策展人听完语气却更甚讽刺：
“看来你这朋友也不是省油的灯。”
但纪献博却没有听出他师傅的言外之意，反而还在肯定自己的朋友：
“那他确实只会比我更强，无论头脑，或者会下定的决心。”
但要说日常中看似平凡平庸，但什么眼睛里藏着狮子之类的比喻，倒是不需要……
就和如今那些为内城科学部效力的很多年轻天才一样，将柯诺很久前就在父亲的指导下，开始在那些内城顶级的科学期刊上发表匿名论文。
如果不是将柯诺的性格有点毛病……
他其实应该是早在妹妹被检测出有魔女资质前，就可以被那些科研机构网罗，作为珍贵的科学家培养。
只是在将星玖被带走，再加上自己姐姐的事情发生后，将柯诺的精神状态就肉眼可见有点问题了。
他仿佛受了什么蛊惑和诱导，情绪压抑，总是在想一些危险的事情。
于是一切真正的转折，应该还是将柯诺和自己偷了那块内城的彗星石之后。
自己顶罪被关，将柯诺也瞬间收敛了。
可只有这次，当他心存期待从少管所出来再次发起邀请，却发现将柯诺也彻底失去了往日的锐气，似乎低调到泯然众人了。
纪献博或许察觉，知道这是一种精巧的伪装，一些细节还是无法骗过他。
“而你又为什么要把这副伪装的嘴脸对准自己的家人和朋友……这种隐瞒到底是为了什么？”
于是纪献博一直怀疑在自己被关了的那时间里，将柯诺就去和某些反对魔女的组织有染了。
这几天的失踪搞不好就和这个有关系。
但这样的组织在全世界太多了，盖亚星球教，轨道上的反抗军，甚至是位于这些黑手背后的庞然大物红色诺亚。
将柯诺或许是意识到自己和他无法改变什么，于是寻求了这些外道之力。
但这样子也不过是去给被人当炮灰。
更何况那些所谓的反抗组织又有几个是真正为了地球的？？
身为朋友的他虽然能察觉到朋友的异样，但却还是不知道将柯诺具体的想法。
而且让纪献博一直奇怪的一点，即使在妹妹的魔女资质显现后，为什么将柯诺还是不愿意接受那些邀约特许，和妹妹一起去内城学习生活。
纪献博相信天分不会消失，只要将柯诺恢复一点往常的锐气，重新负起学习前沿科学的想法。
复建一番的他仍然有在那些尖端学术上展露头角的潜力。
如此再被看重，虽然即使能成为科研人才和魔女之间仍然有隔阂。
但也总比如今面临强制分别的可能性要好。
“为什么拒绝呢？”
有点卑微像是自问自答，纪献博却又已经开始陷入自顾自的妄想了：
“不过那还用说吗！这么多年来他肯定是因为没有忘记当初和我的承诺。”
“何况既然早已说好了要一起战胜魔女，将柯诺又怎么可能投身别人的阵营，他肯定还是这样想的！”
于是赞叹朋友，但也惋惜：
“只是现在我一直搞不清楚他最近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这几个月他少见的……变得和一个小女孩一样优柔寡断了。”
但位老师面无表情的看向弟子：
“没准其实是看不起你，于是装出懒得继续和你一块折腾的态度呢。”
因为在纪献博的滤镜中的这个朋友，对其的几句话描述就让策展人看到了一点既视感。
是那些曾经自己见过的阴谋家雏形……那些在挑拨操纵他人情绪为非作歹，还始终要藏头露尾演戏的虚伪货色。
以此他肯定自己的弟子应该是被对方戏耍了。
纪献博把人家当可以交代秘密未来并肩作战的朋友。
但人家恐怕只是把他当可以骗取情绪价值的白痴工具人。
等到纪献博出狱再次真的需要对方砥砺支持的时候。
这种人反而开始畏手畏脚，满脑子算计想着一脚踢开。
如今的冷落也只是人家play的一环罢了。
策展人长久岁月中见识过太多这样的货色了，于他眼中东云博士之流的就在其中。
本质是遵从内心自私乐趣，喜欢挑拨观看别人的极端情绪，且对此喜闻乐见到依赖的天生坏种。
出于年长者看待人事的经验，他提醒着弟子：
“如此你真的了解别人吗，现在你都已经是猎巫人了，应该明晰异端了断是非，如今却还信任别人到盲从，你可知盲从距离朋友间的理解还相当遥远。”
纪献博却摇摇头。
表示老登完全不明白自己的决心，也不会如他般了解自己的朋友。
也并不认为能将柯诺有什么问题。
他觉得将柯诺只是以一个哥哥的态度和身份，做了最大的妥协，甚至现在让这看起来是逃避。
亦之所以不愿意，只不过没看清自己妹妹必定成为魔女的现实罢了。
纪献博觉得将柯诺不想成为内城的科学家，也不想再次去和自己做危险的事情
……这其实是为了维持，并将这些最后的日常变成以后珍贵的回忆，留给现在还未成为魔女的亲妹罢了。
尚能理解这份温情的至爱英雄，还未变成对魔女单纯的复仇猎巫人，纪献博的自私之心无端的给予着朋友最后反悔的时间，以期待在明光亮堂处能等来心意的峰回路转。
接下来策展人继续眉头不展。
看到弟子这副完全被套住的情况，他现在是在担忧弟子的道途进了歧途？还是又在盯着诺诺而下不定想抓人的决心？
乃至于觉得一切扑朔迷离无从下手……
应该都不是，他并不是那种会纠结的人。
策展人之后只是在抬头看着天空，和大部分人一样观看两条艨艟巨舰的交锋。
于是气氛渐进沉默，师徒俩的交流似乎陷入了死路。
纪献博也变得不太开心。
他甚至对天空中的交战一开始就没有兴趣。
不是人和人，或者人和魔女的战斗，他都觉得没有意义没什么看头。
毕竟他是个从小和人撕扯打架打到大的家伙。
人类之间隔着塑钢装甲和防弹幕墙，不见真情实意，也不会有什么货真价实的。
这样就可以让人毫无负担按下开火将对方烧成灰吗？如此什么矛盾都解决不了。
毕竟胜者得到一堆废铁和骨灰，幸存的败者只会在之后继续用从流水线上组装下来的钢铁巨兽前来复仇。
纪献博只是觉得红色诺亚的东云博士所依靠的这些外物……带来的这些外星技术如今又在城市上交战，散布着十足的恐惧，这和当年那些烧毁地球无数城市的外星人没什么差别。
策展人捏着手杖咔咔作响：
“有预言说，人类会毁于天火，你看，东云博士如今让人类对这些神启都失去了敬意。”
“遇火失去求生本能的动物，将连就地掩穴都不会，他凭什么说可以拯救这颗星球？”
纪献博悄悄望着老师，他突然明白了自己和老师的真正区别。
他这个人其实并不关心地球的未来，也并不在乎和朋友以及魔女之外的所有事情。
小家子气一样对大环境不关心，没有悲天悯人想要用力量救世，也没有心怀志向要改变社会。
他朋友一直想的很多，所以在他看起来就怪怪的。
天外之敌还是内部矛盾？想想纪献博甚至对这些都没多大意见……却唯独对朋友的态度在乎，对强夺走姐姐意识的魔女恨至骨髓。
“老师，我想先走一步了。”
回应纪献博的只有瘦长的背影，和嗯的一声回应。
随后纪献博提起背包也不作停留，利索的转身离开了这栋大楼。
观战到此为止了，接下来所有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