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钟表的时针扭到了放学时刻,总算是度过了这一天。我从座位起身,将家庭作业需要的书籍放入挎包,来到一般教学楼的五楼,敲响了其中的一扇门。
“来了来了。”里面有谁应和着,门应声而开。
从门后探出头来的是一个戴着眼镜,头发蓬松的女生。正一脸困惑地看着我这不速之客。我直视着她的脸,说道:“你好,我找长崎学姐。”
“噢噢,找长崎学姐啊。”女生点了点头,旋即向室内传报:“社长,有人找哦。”在与被传报之人交替位置时,女生饶有趣味般看了看我,嘴角似乎有一丝笑意。
“真是意外呢,没想到你会来找我,有什么事吗?”长崎学姐的身影出现,略带惊讶地望着我。
我平淡地开口:“赴约。”
学姐微微愣了一会,但脸上不久便带上了一丝笑意:“看来,有事要办确实只是托辞呢。”
我没有接下话头,只是看了看正站在学姐身后一脸好奇地望着我们的女生,示意是否需要避嫌。
学姐意会到了我的举动,再次温和地笑了笑:“噢,我要拜托你的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其实这事我已与每一个部员讨论过了。”
我点点头。
“话说,你这个点不用去自己的社团吗?”
“嗯,不用在意,我已经和他们打过招呼了”
“这样啊,和他们说了是来我这?”
“……这倒没有,有什么必要吗?”
“没什么,就是问一下。”学姐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没有特别在意,跟在学姐的身后走进了这间教室,环视了一圈。
这间教室里除了我和学姐以外,还有两名社员。
一位便是帮我开门的女生,她带上了门后便一直站在门边,饶有趣味地看着我。我不解她的用意。这种被人凝视的感觉并不好受,但这并不是我可以奈何的东西,我把目光转向剩下的一人。
另一名社员坐在窗边,借助日光阅读着书籍,看封面像是小说。这是个身材纤细的男生,鼻梁上悬着一副褐色眼镜,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说实话,我觉得这个地方的气氛诡异到了极点,自己仿佛是这片空间中的异物,是不期而遇的外来者。这种莫名的感觉让我觉得自己的手脚都成了刚装上的般,不知如何安置。
那个男生在盯着我打量了一番后开口:“小鸠,这位便是你所说的折木君吗?”
学姐没有回复,只是点了点头,在与她视线交汇的我看来,她的眼神中似乎略带歉意。
“总而言之,既然你出现在了这里,就代表你接受了鸠的委托吧。”
虽然现在的我还是处于现状之外,但他说的毕竟是事实,我受不可控力控制般点点头。
“那么,我可以检验一下你的能力吗?”这名男生如宣告般向我说道。
7
“检验?”意料之外的词汇出现在耳中,我不明所以,只能木讷地重复。
“嗯,这么说可能稍显自大,但我作为也被拜托的一员,想看看你是否有能力胜任。”
不知是不是我自我意识变得比以往强烈,我大致明白了他所说的话的含义。但我不知该如何回应。这种情况下,可能拒绝是最好的选择,但这样子脸上挂不住的将不止我面前的此人,还有将我带进来的学姐。
“听起来挺有意思呢。要提出什么问题呢?我也很感兴趣,让我一起吧。”
我望向发言解围的学姐,她不着痕迹的看了我一眼,笑着开口。不得不说,她这番话实乃圆滑,既帮我避开了开口的必要,又没有彻底回绝以至于对话无法继续进行。万一我无法回答出他的问题,只要她也故意回答不出的话我也不会受到过于偏激的嘲讽。我学到了一招为人处世的技巧。
“那好。不过我想以你的能力来说这不会是什么难事。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先一步作答。”后半段话明显是对我说的。
我没有直面回应:“那么,你想拿什么来考核我呢?”
“你倒也没有说什么。”听了我的回答后,他出我意料的笑了笑。
“总之,你们两个先跟我出来吧。”他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向门口走去。
“折口,教室就麻烦你看一下咯。”
“……欸,明明我也很感兴趣的。”
这名男生对为我开门的那名女生如是说道,听到这样的安排,名为折口的女生虽有少许不满,但最终还是应承了下来。
我和学姐随着男生来到室外,他马不停蹄地走向办公区的方向,没有一次回过头确认我们有没有跟上。最终,他来到一间教室前,教室门前站着一名戴眼镜的女生,表情像是十分焦躁。
“还没找到吗?”男生以这句话向女生搭话。
“啊,长崎学长。”
学长?也叫长崎?我十分吃惊,不由得看向了站在我一旁的学姐。学姐拘谨般笑笑,似乎是在肯定我的猜测。
我讶异不已,我怎么也难以相信面前这位看起来落寞消沉的人会是那个落落大方的学姐的兄长。倒不是我有偏见,哪怕在任何人看来想必都是如此。但若如此,倒也能解释他不久前在社团教室里对学姐的称呼。
“嗯,看样子,是还没找到办法吧。”
长崎学长与那名女生的对话并没有随着我的思绪而停止。听到学长的问话,她缓缓摇了摇头:“不知道该怎么办。”
听见这少有的措辞,我大感兴趣,如今已很少会听见有人在不知所措时还用着:“不知道该怎么办”这种说法。我向一旁挪了两步,打量这位女生。女孩体型娇小,和伊原大致相当。但和伊原不同的是,她有着及腰的长发,头发自然的在眉前分开。就她会出现在这间办公室的情形来看,她应该也是高一的学生,她手上抱着一沓试卷,上面有着黑色的笔迹。抱着试卷的手上沾着灰尘。一旁作为教师办公室的教室内一片寂静,一个人也没有。
嘛,我大概了解了发生了什么。
我转头看向办公室,这是高一年级所有文科教师共用的办公室,大小和一间教室差不多,我开学时提交入社申请书时来的便是这里。有前后两个门,都是普通的木门,锁孔在把手上。门的上方是用来增加房间通透感的玻璃。朝向走廊的墙上有两扇横向开关的窗户。窗户上挂着窗帘。
在我观察办公室的同时,耳边进行着如下的对话:
“这沓试卷,一定要今晚交吗?”
“嗯,老师今晚会来这边将这些试卷批改分析,然后将成绩录入电脑。明早便有我们这门学科的课程,不想办法放进去的话会影响明天的教学进度。”
“放在窗内触手可及的桌子上就行了吧,再和老师通知一声就是了。”
“啊,不是的。我们这边的办公室和高二高三的不同。办公桌并不在窗边。”
“这样。那只能放在门口了,再找些东西压一下。”
“这是无奈之举了,我还能等一会,看看有没有老师会来这边。”
我听着两人的对话,发觉女生在开口时似是有些许扭捏,恐怕是因为作为外人的我在场。但很抱歉,我被你这让你信赖的学长叫来就是为了你的事情。
“怎么样,有什么看法吗。”长崎学长转过头来向我们两人问到。
“欸?”
虽然我并没有感到吃惊,但处于事态之外的小个子女生并不如此。她疑惑地看了我们一眼,然后将寻求解答的目光移向了唯一认识的学长。
“噢,忘了介绍。这位是我的妹妹,长崎鸠。”
“你好。”长崎学姐笑着致意。
“噢噢,你就是长崎……学姐吗?”
女生露出了讶异与期待的目光。看来伊原所言不虚。
“这位是和你一个年级的男生,折木奉太郎。”
我以点头致意。
“你们好。”女生夸张地鞠了一躬,“初次见面,我是一年级A班的半泽椿。”虽然她是在向我们二人鞠躬,但我看得出来,她致意的对象主要是长崎学姐。
虽然半泽眼里闪着光,但我并没有时间拖下去。我绕开面前的两人,走到门口,确认了门确实打不开,然后踮起脚尖,将手伸到门框上。
反正肯定在这里的吧。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因为觉得麻烦,很多办公室的钥匙都是放在在门口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一般是放在窗户之间,刚才半泽手上的灰尘说明她已经搜过。那么,就是放在她这个身高不便于放的地方吧,那只有门上的平台了。
然而随着手指的触摸,指尖并没有传来碰到金属制品的触感,我一无所得。
我有点尴尬地站在门口。
“那个,因为上个学期发生了钥匙丢失的事件,所以现在办公室是由指定的老师每天来开门的。”
背后传来了半泽的声音。我懊恼地想到,是啊,如果没发生什么事情的话,钥匙怎么可能会随随便便换地方呢。我转过头来,看着面前三人。
“这可是低级错误啊。”长崎学长看着我的举动,笑了笑。
没错,确实是低级错误。从他和半泽一开始的对话来看,他早在这次之前就和半泽碰了面,并且知道了她的难处。虽然半泽碰不到,但学长完完全全可以像我一样触摸到上面。自己竟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但这么说来的话……
我督了他一眼,眼中的含义不言而喻,他似乎也意会过来,只是笑着看着我。我又看了看愣在一旁的半泽,一种莫名的不快缠绕在我的心头。
还是赶紧解决了吧。
8
在我因挫折而沉寂的时间里,学姐像是为了缓和场面开口:“半泽同学,以前难道不是这个点就关门的吗。”
半泽大概是不再抱有希望。也是,在这斜阳落下、空荡荡的放学后,被挡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外的几人就是想破脑袋又能得出什么成果呢。她恐怕在哀叹自己的失误,若是时机赶巧,就不用面临这等难题。
听到学姐的喊话,半泽回过神来,思考着开口:“嗯,一般来说这个点还不会关门,但不知为何今天关的这般早。”
我环顾四周,确实对面教学楼的几间办公室都还敞开着门。
“是老师临时有事吗,又或者是要去参加会议?”
“我正是这样想的,所以才在这门口等待,但我想应该就是单纯的回去的早。”
“倒是有个方法,”看着半泽束手无策的模样,我开口“既然不好放在门口,那就去其他办公室问问有没有也晚上来的教师,拜托帮忙转交便是。”
“倒也不失为一种策略。”学姐接话。
“也是,但恐怕难有这么巧吧。”
我无言,我给出的方法也只是应急之策。就算真的遇到,在不了解那个老师的个性下这样拜托还是要冒风险。
“不用担心,如果再过一会还没见到老师的话我们会陪你去找我们年级的老师的。”学姐和蔼地安慰。
这般过去了五分钟,学姐有一茬没一茬的和半泽聊天,聊的内容稀松平常,但确实能宽人心扉,连我这一事外人听着都觉得饶有兴趣。学姐忽然一转话头,话说:“你是怎么和我哥哥认识的?”
我侧目,说来也是,作为学校名人的学姐没有被这仿佛痴迷她般的学妹了解,反而是和她这看起来平平无常的哥哥相识,其中的缘由我也很感兴趣。
“啊,是说学长吗。这就说来话长了。其实,我曾经受过学长的帮助。”
我带着讶异看向学姐的哥哥,他面对学姐忽然的疑问,似乎有点慌了阵脚,一副欲言又止又不太好意思的样子。这幅神态实在与他之前带给我的印象不太相符,我觉得新奇。
听半泽的谈论,似乎是在两个月前,学姐的哥哥因某件事情帮助了她,于是他俩得以相识。
“哦,还有这种事?”学姐似乎大感兴趣看了她哥哥一眼,然后追问着事情的细节。半泽想必是没想到会被追问,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断断续续地说着大概。这部分我没细心听,不过就听见的几句话,学长貌似帮了她很多次。
“话说,为什么老师会突然由放着钥匙自取变成了专门安排老师轮流拿着呢?”学长像是为了转移话题,开口打断。
“嗯……我之前提到了,因为上学期钥匙丢失过一次。那是在期末考的前夕,钥匙忽然消失。实际上,为了方便老师和班干的需要,办公室的钥匙常在最后一个老师走时放在窗户旁的电灯开关上,我们这些课代表可以出入。这可以说是不约而同的共识。但这件事发生后,因为事关重大,甚至将当日进入过的学生一个个叫来问话。
啊,怎么说来,上学期好像是有听说过类似的传闻。
“更重要的是,在事发后的隔天下午,巡查的老师看见有学生一个人进入办公室。但学生一口咬定是来找老师见门没锁好才进来。巡查老师对他进行了搜身,但没发现异常。去问当时负责锁门的老师也说不太记得,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嫌疑很大呢。”长崎学姐简要评述。
就在半泽打算结束叙述时,我被她话中莫名的违和感击中,不由地开口:“当时负责巡堂的老师,是哪一位?”
半泽显然有些意外,但还是回答了我的疑问。我听见那个名字,感到惊讶,那是教我的老师的名字。
“那个老师啊,我一年级时被他教过,现在升到二年级了,是个严厉的老师呢。”学姐说。
我看着还开着的二年级办公室的大门,开口:“我有个很在意的事情,可以陪我去二年级办公室一趟吗?”
“诶,你要去找那个老师吗,虽然现在门还开着,但他不一定在噢。”
“没关系,反正时间也差不多了,如果没遇见他的话,我们就拜托其他的老师转交一下你这沓试卷吧。”学姐的哥哥似是来了兴致,开口回应半泽的疑虑。
于是我们四人走上楼梯,向对面的二年级教学楼进发。
9
确实赶巧,办公室里还零零散散坐着几个人,当时负责巡堂的老师还在,被学姐一眼认出。学姐本想说明希望帮忙转交试卷的来意,从而侧敲旁击学生私自进入办公室的事情。但我开口制止,选择直截了当地询问。
说明来意,老师迟疑了一会,但还是缓缓开口:“我巡查到那一层时,刚好见教师室里有人影走动。那时不像现在这个季节,天黑的很快。教师办公室的门又紧闭,我心生疑惑。前些日子丢失钥匙的事我自然知晓,当即前往门口。里面的家伙似乎看见了我,同一时间向门口走来。我加快脚步,自然不认为他能走掉,在门口撞见了他,我问他在干什么,他似乎也知道自己被我撞见后饱受怀疑。我搜了他的身,一无所获。我让他站在门口,自己进去检查,每张桌子似乎都没有翻动的痕迹。我联系当日负责办公室的老师,告诉他现在的情况,老师却直言不记得锁没锁门,我只得作罢。”
两名女生看着我,似乎是等我对现状下论断。
我略一沉思:“请问,当日负责锁门的老师是哪位?”
10
“钥匙丢失的那件事,你有眉目了?”返程的路上,长崎学长很感兴趣般开口。我点点头:“丢失的那把钥匙还在办公室里,这是肯定的。”
“因为老师在搜身时没找到?”
“嗯,被他藏在了办公室里。所以说,我们只要用那把钥匙,就能打开办公室的门。”
“所以你才没有让我们拜托老师转交试卷,若是被拒绝又被发现门被打开就惹上麻烦了。”学姐对我之前的行为找到了解释。
“可是……”半泽开口。
我抬手制止:“一问一答的话太零,也太繁杂了。容我讲个故事。”
“一次偶然,也是这样寂寥的放学后,我路过办公室时看见有同学在办公室门口伸手够着什么。我很好奇,但没有打扰。同学走后,我窥探四周,确认无人后前去摸索,那是一把钥匙。本感到无趣的我准备将其放回,但忽然想到不久后便要迎来考试,心中产生犹豫。不远传来脚步声,愣神间,我意识到自己现在的举动要是被人看到想必难以解释。鬼使神差下竟将钥匙放入口袋,快步离开。”
“第二天,事情已经传开,当日见到的那名同学被叫去问话,所有老师一脸严肃。但事已至此已经无法回头。所幸,钥匙不止一把,虽有波动,但教学还是照常进行。又过一日,不堪压力的我在四下无人时来到办公室门口,想将钥匙放回。但自然不可能放在原位,也能不丢在门口周围,这地方昨天自然被仔仔细细检查过。要想摆脱偷窃的嫌疑,只能放在办公室深处的地上,为此我只能深入腹地。”
“但不巧,正寻着丢弃位置的我被发觉。此时我更不可能将钥匙随便丢弃。自己周围必然被抓住我的老师搜寻,但也不能坐以待毙,我向门口移动。在巡堂老师路过拐角,进入视野盲区时,我将钥匙藏了起来。我带着无辜的表情,解释自己的动机,好歹躲过一劫。只要咬死不松口,倒也没什么破绽。但若当日负责关门的老师言定门已锁上,那我只怕再无后路。不知是福是祸,当日负责的老师竟是自己的教导老师。
我们已经来到了高一办公室门口,我在三人的眼前向门口走去。
“隔日我便向老师坦白,老师定是为了不让我背负骂名而说了谎。不过,就算我想隐瞒,也藏不了太久。毕竟……”
我将手伸向窗户,在上层窗户的推拉处中将满是灰尘的东西取出。
“那把钥匙,就被我藏在老师座位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