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以往的每一次，邵康衡熟稔地推开了校长室的门。
邵康衡有点恍惚，不知不觉已经认识校长这么久了。
从最开始的惧怕与陌生，到现在尊敬与讨厌交织的熟络，究竟过了多少个日夜呢？
缪云天并未如往常一样，安稳不动地坐在那个久居高位的位置上。
他负手而立，背对着此时的来者，站在窗前眺望远方。
他的眼神深邃，仿佛在看向无穷远的彼端，又好像仅仅是在思考眼前的事物。
“邵康衡，我还记得你第一次来见我的时候。”
他突然开口了，声音如往常一般平稳。
这声音让邵康衡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虽然缪云天的某些方面令人厌恶，但是不得不承认——他做的所有决定都是正确的，只要他一开口，事情总能顺利地进行。
“当时的你还只是一个青涩的学生。畏畏缩缩，避免交流，行事犹豫，缺乏判断。”
“再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已经有些大人的模样了？”
“有时候我会想，所谓的异化其实一直都存在，只不过在现实世界中换了种形式。当你踏入社会的那一刻，社会也会异化你的身心，让你变得更加坚强，或是脆弱。”
邵康衡听着略有触动，但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容得他接着探讨这个话题。
“校长，马上将有……”
“我知道。”缪云天打断了对话。
邵康衡没有感到奇怪，他一直什么都知道。
“校长，现在该怎么办？”
“你不是已经在做了吗？通知其他人撤离。”
“哪怕换我来，要做的事情也是一样的。”
说完这句话，校长便闭上了嘴，办公室内的空气仿佛凝结了，两人一时间无话可讲。
虽然有些期望缪云天能想出更好的方案，但是果然面对这种势态，此刻也只能暂避锋芒了吧。
“校长，现在就跟我撤离吧，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
尽管缪云天很讨人厌，但是他毕竟是缪云乐的父亲，也是自己的“老师”。
“我要留在这里。”
“什么？”
“我在这所学校工作了几十年，这里凝缩着我的心血。所以，我哪里都不去。”
“你想为学校陪葬？”邵康衡惊愕道。“可这又有什么意义？！”
缪云天沉默不答。
“你要是真不走，我就把你给抗出去！”邵康衡咬咬牙说道。
“傻孩子。”
他转过身来，脸上挂着那一如既往的笑容，就好像什么问题都不在话下——只要有他在，学校的方向就不会偏离。
但是这却不是邵康衡关注的重点。
缪云天的皮肤不知何时已布满了裂痕——他的表皮开裂，内部隐约有火光闪烁。
“现在我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你的身体……”邵康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接着！”
缪云天右手一抬，抛出了一个东西。
邵康衡空中一抓，随后看向自己的手心——原来是一个有些粗糙的小雕像。
雕像是一个带着翼手，抱膝而坐的人型，而它的底座下面则画着一个邵康衡十分熟悉的印记。
“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吗？这就是答案。”缪云天微笑着说。
“在那天的大雾里，我迷失了方向。”
“就在这时，我看见了灯塔，随后是无边的漆黑海洋。”
“而在那灯塔之上，坐着一个黑色的‘人’。”
“它与我做了个交易。这使我获得了大量的知识，这个雕像就是契约。”
“至于我失去了什么……当时我还不理解，但在看到你带来的王校长的尸体那一刻，我就已经明了。”
邵康衡记得从未说出过那尸体的身份。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缪云天将一切全盘托出，邵康衡手里握着雕像，一时间不知所措。
“记得我之前教你的那些吗？为人处世，交流技巧，处理事务……”
“记得，我全都记得。”邵康衡有些艰难地回答。
“那就好。”缪云天笑了。
不同以往，邵康衡能感到这是他发自内心的笑。
“离开吧，你应该也不想看到我化为灰烬的模样。”
邵康衡扯开嘴角想要笑一下，但是面部却无比僵硬；他想离开这里，却怎么也迈不出下一步。
看见邵康衡久久不愿离开，缪云天叹了口气说道：“我这一生，没有什么太大的遗憾。唯一可惜的是，没能亲眼见到小乐成年。”
“日后你俩若是还会同行，记得互相担当吧。”
“他真的还活着？！”邵康衡忍不住出声。
缪云天点了点头。
邵康衡此刻终于下定决心，转身离开。
他回头看了一眼，缪云天已是背过身去，不让邵康衡看见他的面容。
“缪老师……再见。”
“多多保重。”
随着邵康衡离开办公室，缪云天再也维持不住身形，溃散了开来。
他的身躯化为一抔灰烬堆积于窗前，只是内部尚存着还未燃烧殆尽的火光。
假以时日，这灰烬之上终将开出盛开的花朵。
那是名为人类文明的坚韧而高洁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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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康衡将雕像放入裤兜，来到了操场。
此时天色已暗，黑压压的天空伴随着如雾一般的雨笼罩在操场上的众人。
“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才刚睡着……”
四处是交谈与窃语声。
“所有人！拿稳你们的东西，现在跟着我们老师离开！”
武海在升旗台上大声喊道，就像他第一次做的那样。
下面顿时一阵哗然。
但是没有人质疑老师的决定，老师们领着学生队伍从校门鱼贯而出，开始了漫长的黑夜长征。
“快点，再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武海的脸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但是很快便被雨水冲洗。
“跑起来！全都跑起来！”
邵康衡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并没有加入学生队列中，而是默默地走到了武海身旁。
责任与义务，他已经较为深刻地体会到了。
看到邵康衡返回，武海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校长怎么说的？”
“就像现在这样，他让我们全体撤离。”
“那他人呢？”
“……他还在整理文件，之后会跟上来的。”邵康衡很难解释刚才发生的事情，索性直接避而不谈。
武海点了点头，没有再言语。
就这样，邵康衡与殿后的老师们默默的等待学生们撤离。
尽管队伍中有微弱的抱怨声，但是他们此刻也都能感受到事情的严重性。
这使得这场集体行动竟显得格外安静，只能听到杂乱而急切的脚步声。
渐渐的，一半左右的学生已经离开了学校。
武海没有要求前面的队伍等待后方的人员跟进，也没有要求维持队伍的阵型。所有人都只是马不停蹄地向北进发。
就在此时，邵康衡脸色一变。
他已经感到了大地的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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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天天熬夜身体有点吃不消。
今天可能只有这两章，我努努力看看晚上能不能憋出来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