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这地方不怎么对劲,陆不平提高了警惕,凑过去小心检查起香炉上的花纹。
然而无论她怎么看,这些花纹似乎就是普通的装饰,完全没有什么特殊之处。至于方才她看到的眼睛纹样,则只是大幅度晃动所形成的视觉残像,实际上根本不存在。
陆不平用手抚摸香炉表面,入手处的手感一片冷硬,但又不像是由钢铁所铸造。大香炉华丽的外表使得它看起来分外厚重沉稳,但将其高高吊起的,却只是三根相比之下显得格外纤细的银色锁链。
“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东西?”
想到这里,陆不平踮起脚尖,试图观察大香炉的内部构造。
在香炉摇摆到最低点的时候,她通过香炉顶部的透气孔,如愿看到了香炉的内部。然而所见之物,却令她感到十分惊讶。
香炉里面……什么也没有,而且内壁被涂成了均匀的黑色。
“空的?可是……”
陆不平皱眉,试图伸手拦住香炉,以便进一步调查。
但她还是晚了一步。
在少女发现大香炉里面什么也没有的那一刻,它立刻就停了下来,不摇晃了。接着,固定着它的链条一齐断裂,于是这下香炉掉在地上,“咣当”一声摔了个稀碎。而那些蒙眼的信徒,也在大香炉坠落的那一瞬间,集体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陆不平下意识重新环顾周围,所见之物除去脚边破碎的香炉,就只剩空气中仍未消散的呛人的香雾。甚至连死眼的尸体都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一件红色长袍静静地铺在地上,仿佛它本来就在那里。
在这一地香炉的碎片之上,少女突然注意到,有块残片表面写着一行醒目的小字,『Sweet Jesus doesn't care』
“仁慈的主不在乎?这……”
看到这句话后,陆不平感觉身上一凉,于是她立即朝着门口走去。
“这地方有点过于邪门了,不宜久留。”
然而当她推门而出后,外面的景象却让她已经迈出去半截的腿僵在了半空中。
只见外边是穿着各种奇装异服,头上戴着鸟笼子的男男女女,这些人闭着眼睛走在蛛网般交错纵横的道路上,步履匆忙,神情茫然,表现得像是在梦游一样。
陆不平揉了揉眼睛,在确认自己没看错后,继续朝远处看去。
进入她眼帘的,是一个穷尽千言万语也难以形容的怪奇世界。建立在三维空间层面的方向感和距离感,在这里似乎变得毫无意义。
少女茫然四顾,只见城市中到处都是如同孩提手中任意堆叠的积木般,结构异想天开的建筑。光看表象的话,这些建筑似乎下一秒就会倾覆满地,但偏偏又坚强地挺立在那里,像是酷暑下站得歪歪斜斜,但出于过万月薪所带来的责任感而依旧坚守岗位的保安。
继续向远方看去,远方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如活物般蛰伏在城市边缘,吞吐着浓烟和火光的巨大工厂,间或有单调的灰穿行其中。
于是陆不平眯着眼睛,调动体内的生命能量,将其灌注到双眼之上以强化视力。然后她发现那些灰色的东西,竟是由破铜烂铁、传动齿轮和锈迹斑斑的管道所组成的机械人形。
这些机械人形似乎有着固定的目标,行为逻辑与那些头上戴着鸟笼的家伙完全不同。它们似乎是在工厂里,进行着某种关于生产制造的工作,但最终的成品却是大堆看不出用途的,奇形怪状的金属垃圾。这些物件被统一堆放在厂房的边缘地带,组建成一座又一座的废品山峰,看起来几乎要刺破天空。
至于更远处的地方,已经完全超过了少女的视域极限。她只能看到在一片迷雾当中,有类似摩天轮的影子映出,但是显得隐隐约约,看不真切。
“咚……咚……”
悠远的钟声从高处传来,少女立即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抬头看去。
映入她眼中的是一座从天而下的,体积巨大到夸张的时计塔。高塔如同从地上腾空飞起一般,头下底上,倾斜着插进天空。塔身顶部接近少女所在地面的表盘柔软而不定型,仿佛下一秒就会融化滴落。在那表盘上并没有数字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十三根长短,粗细和颜色都不同的指针,以及在最外圈不断生长泯灭循环往复的刻度。这些指针和刻度按照各自的规律或缓慢或迅速地运转着,看似毫无规律,却又分明遵循着某种定论,某种尚未发现的规律。
只是看了一会儿,陆不平就感觉自己的脑子变成了架在火炉上的水壶。前额传来的火烤一样的灼痛感,促使她不得不挪开了视线。
“……有意思。”
到这份上,陆不平反而不紧张了,因为很显然,紧张也没用。
回想一下之前的经历,她有理由相信,自己出现在这里这件事,和极夜组织脱不了关系。
“已经发现我是卧底了吗?还是说,这其实是入职测验的一部分呢?”
陆不平悄悄走出教堂门口,一边在心中分析着各种可能的情况,一边沿着街道,向着时计塔的方向走去。
附近的建筑里,时计塔显得最为怪异。所以少女打算过去看看。
一路上,她尽量避免着与那些头戴鸟笼的梦游者们距离过近,防备着可能出现的意外,而意外也确实没有辜负她的期待。
很快少女便发现,无论她怎么走,离高塔的相对距离看起来都没有减少。
“空间错乱?怎么搞的……”
就在陆不平为此感到伤脑筋之时,她突然听到一阵歌声,好像是一首很旧的歌。
“……freedom at last,
how strange the taste!
never forget the years the waste,
not forgive them for what they’ve done,
they are the guilty,everyone!”
一个明显是女性的声音传进少女耳中,虽然这声音听起来显得温婉可人,十分富有亲和力,但其所唱的歌词却明显压抑着某种截然不同的感情。
听到歌声后,少女立即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悄悄摸了过去。
而歌声仍未停止。
“the day begins and now let’s see,
what this new world will do for me……”
一曲结束,转过眼前的拐角,陆不平来到一座广场边缘。
然后她看到,在眼前的广场中央,有一个穿着斗篷的女人,背对着她坐在椅子上。她身前摆着一面放在架子上的木制画板,手里还拿着调色盘和画笔。
“在画画吗?”
少女谨慎地探出半个头,仔细观察后发现这个人正在画人物肖像,而且看样子快画完了。
“画得不错,不过她的模特在哪……等等,这是我?!”
少女看到画上的人物,感觉很是眼熟。几秒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画面上的就是现在的她本人。
画上的少女穿着色彩斑斓的服装,左手持着白玫瑰,右手拿杖系着包袱,无视于前方危险的悬崖,昂首阔步向前行进。在她脚边有一条小白狗,此时正狂吠着,似乎在提醒她要及时悬崖勒马。但她仍旧保持着欢欣的神色,望向遥远的天空而非眼前的悬崖,凭本能行事。
“你来了啊,陆不平小姐……”
画下最后一笔,似乎对少女的到来早有预料,女人不紧不慢地转过身,笑吟吟地看向陆不平所在的拐角,同时温和地说:“我等你好久了,不打算过来和我聊聊么?”
在片刻的沉默过后,少女从藏身处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