燥热的风从远方吹过，硫磺和灰烬的味道几乎要令人窒息，天地间只余黑红两色，像是被燃烧殆尽的篝火。
叶蓑羽捂着鼻子，小心翼翼的避开地上的沟壑，涌动的岩浆在其中绽出一连串火花。他想找个能够躲藏的地方，可视野的尽头只有干枯的荆棘和黝黑的火山岩。
叶蓑羽继续向前行走，不知过了多久，他的面前多出了一个影子，看身形似乎是位女性，影子身上残破的黑色长裙在天地间起舞，像是燃烧的飞鸟。
她明明背对着叶蓑羽，但叶蓑羽依然觉得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他看着影子缓慢的转身，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睡这么香，高考物理能拿满了是吧？”
叶蓑羽打了个寒颤，睁开眼皮，条件反射般弹起身。
最先对上的是班主任老鲍阴沉的脸色，然后是老鲍手里捏的咯吱作响的教材，叶蓑羽用余光扫了一圈，教室里的诸位同窗除了幸灾乐祸还是幸灾乐祸， 就差把看乐子三个字写在脸上。
干，一个愿意通风报信的都没有。
“这都到晚上了怎么还这么困呢？是不是中午没睡干什么去了？啊？”
叶蓑羽低着头没有说话，这种时候保持沉默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我也不想浪费大家的时间批评你一个人，但这种时候了还不知道该干什么吗？知不知道物理在理综里占多少分？！知不知道一分在高考里能拉开多少人？！”
叶蓑羽把身体缩的像受惊的鹌鹑一样，老老实实听着老鲍的训话，剩下的人则乘着训话的时间搞起了小动作，享受着物理课上难得的摸鱼时间。
等班长和文艺委员传完了纸条，教室右前方的两个人下完了一盘五子棋，左前方的三个人瓜分完了一包**虾条，神清气爽的老鲍终于停了下来。
教室里响起一阵窸窣声，重新恢复了平静，
老鲍打量着叶蓑羽：“你是自己站出去还是我请你出去？”
“请问可以不选吗？”
“出去！！！”
叶蓑羽向着后门走去，过道边上的同窗悄悄向他勾了勾手，叶蓑羽想都没想回了个中指。
现在是2035年五月，距离高考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苍白的试卷在教室里匆匆流淌而过，即将毕业的少年少女们畅想着那些美好却无法实现的未来，在压力和迷茫中挥霍着为数不多的青春。
蒙灰的白炽灯有些黯淡，几只飞蛾在墙角的蜘蛛网周围盘旋，老旧的风扇转动的声音像是烧开的水壶，夹杂着班主任高低起伏的话语，催人入眠。
叶蓑羽靠着微凉的墙壁，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只好盯着天花板集中注意力。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
晚自习结束的时间是九点四十，叶蓑羽清醒的时候是九点半，但直到九点五十老鲍才离开讲台，顺便瞥了他一眼。
你明天完蛋了.jpg
叶蓑羽默默捂住了脸，自己怎么就管不住这双眼皮呢。
……
迎面而来的凉风掺杂着厚重的湿气，让人瞬间清醒过来，叶蓑羽抬头看了眼天，云层将月亮层层遮掩。
江安市靠海，好处是海鲜比较便宜，坏处是天气说变就变，尤其是在这种临近夏天的时候，明明中午还是晴空万里，结果晚上却开始下雨。
好在赶在雨势变大之前叶蓑羽找到了一个公交站点，顾不上湿漉漉的衣服，他连忙把那辆年龄可能比他还大的自行车也拖了上来。
车链子已经断过一回了，再生锈就真禁不起折腾了。
豆大的雨点砸出一朵朵水花，看样子一时半会停不下来，少年湿透的白短袖贴着消瘦的身躯，原本凌乱的黑发柔顺的贴在头皮上，整个人看上去狼狈不堪。
叶蓑羽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抱紧了身子，冰凉的触感告诉他再呆下去绝对要感冒，可又不能放着就这么放着自行车不管，不然以后靠两条腿走着去学校？
就在叶蓑羽左右为难的时候，他听到了不知从何而来脚步声。
这让叶蓑羽燃起了一丝希望，这种情况下要是能有个愿意帮忙的人就再好不过了，于是他赶紧理了理遮住视线的发梢，坐直了身子，准备迎接救星的到来。
脚步声没有停歇，像是有节奏的敲击声，然而始终没有人影出现。
直到这时叶蓑羽才注意到周围有什么不对，昏黄的路灯维持着周围几米的光亮，闪烁的霓虹灯在积水上的倒影扭曲怪异，再远处的世界，则是一片黑暗。
静寂无声，毫无生机，磅礴的雨幕下像是藏着噬人的兽。
“呃，有人在吗？在的话能出个声么？谢谢。”叶蓑羽缩着脖子四处张望。
过了片刻，脚步声清晰起来，越来越接近，少女自黑暗中走出，及膝的黑色长裙与夜色融为一体，她背着双手行走在雨中，依旧是不紧不慢，富有节奏。
那理应是个人类才对，只不过什么人会在这种时候出来散步，甚至连把伞都不带？
难不成是行为艺术？
叶蓑羽忍不住摇头，现在的人可真会玩，就不怕感冒？
路灯开始闪烁起来，就像是恐怖片里的场景一样，这让他莫名不安起来。
为了打消这份不安，叶蓑羽决定率先打招呼，就在他抬手的那一刻，少女进入了路灯照亮的范围里。
叶蓑羽看清了她的脸，那里没有五官，只有空洞的黑暗，连通深渊。
全身上下的毛孔在一瞬间张开，刺骨的寒意顺着神经传到大脑，让他清醒了过来：“你你你……我我我……”
少女歪着头，似乎在等待他的反应，不明的黑色碎片像结痂一样从她身上脱落。
“夭寿啊！有鬼啊！！！”
在少年惊恐的眼神中，黑色的影子逐渐靠拢，像是合拢翅膀的蝴蝶。
叶蓑羽，人类，男，十七岁，江安市第一高中在读高三生，无不良嗜好，最大的人生理想是混吃等死。
从这个夜晚起，属于他的人生从原本的轨迹上偏离，开始在错误的道路上狂奔不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