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在红旗下成长起来的新时代青年,叶蓑羽理所当然是一名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然而眼前状况是在超出了他的认真范围。
少女(?)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赤脚踩在地面上,身上只有一件飘散着尘埃的黑色连衣裙,细腻的皮肤像是白瓷那样精致到毫无生机。她的脸庞被一片阴影覆盖,没有五官,自然也无法看出神情。
总之面前的这个存在浑身上下都透漏着诡异,就差把“我不是人”四个字写在脸上。
“你你…你别过来啊!”瑟瑟发抖的少年抓着书包挡在面前,试图靠气势吓退对方:“我可是学理科的!不怕你这一套!”
叶蓑羽不断后退,接着后脑勺磕在广告板上,疼得他眼泪差点掉下来。
也许是叶蓑羽的挣扎惹恼了她,少女随意抬手,叶蓑羽手中的书包就飞了出去,啪嗒一身落在了积水滩里。
失去了书包掩护的叶蓑羽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的小白兔,在失去了最后的心理安慰之后,整个人止不住打颤,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脸上的阴影蠕动,无数难以理解的音节叠加在一瞬,尖锐的嘶鸣声轻易戳穿耳膜,深入灵魂。
剧烈的疼痛让叶蓑羽彻底失去抵抗能力,只能像漏气的玩偶那样看着少女将自己的两只手禁锢在广告板上。
这个姿势很微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别的内容,确切来说,叶蓑羽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被壁咚的一天。
而且还是人外。
少女空着的右手缓缓贴了上来,伴随着叶蓑羽飙升的血压撕开了他的衣服。
那可是校服啊喂!你这么给撕了我明天穿什么?!
噢,不对,照这状况好像也活不到明天了。
诡异黑色正方体凭空浮现,仿佛来自深渊之物,中心处闪烁着微弱的红光,透漏着令人着迷的吸引力。
恍惚之中叶蓑羽看到少女握住了正方体,然后塞入了自己的心脏中。
无数光怪陆离的画面在他面前闪过,像是谁的记忆一样,白色殿堂中燃烧的巨树,白发的男人行走在血河中,枯裂的大地上吹来黑色的尘埃,怪物们张开腐烂的双翼,向着天空咆哮。
不知名的女人站在崖边,血泪从她的脸颊划过,滴落地面,渗入土壤之中。
她的脚下空无一人,她的眼中亦是空无一人,只有世界本身。
叶蓑羽再次睁开眼,看到了面前提着警棍的老大爷正在警惕地打量自己。
他下意识环顾四周,诡异的少女已经消失不见,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身上的校服也完好无损,好像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梦一样。
这梦做的还挺逼真的,果然不能看太多漫画么。
他的举动让老大爷越发警惕:“我说,小伙子,大半夜不回家在这干什么呢?别以为穿身校服就能充学生了啊。”
叶蓑羽这才反应过来,一阵手忙脚乱后掏出学生证递了过去:“真是学生,刚才躲雨不小心睡着了。”
大爷接过学生证看了几眼,脸色有所缓和:“雨停了就早点回去吧,最近这片夜里不安全,我们巡逻的也没法保证什么。”
叶蓑羽推起自行车,点头致意:“您老辛苦了。”
“没事没事,路上小心点。”
到家已经是零点之后,刚停歇下来的叶蓑羽一阵反胃,抱着马桶狂吐了一通,最后连衣服都没脱,直接在客厅睡了过去。
……
头痛,喉咙痛,四肢发酸无力,叶蓑羽摸了摸滚烫的额头,有些无奈。
啧,果然发烧了。
和老鲍请了假之后,叶蓑羽又从柜子翻出两片退烧药吃了下去,刚准备再睡会,就听到门口一阵窸窣声。
又是谁?
你们这一个个的,就不能让病人消停会吗!他推开门,却看到了他那个不怎么熟的三叔。
叶蓑羽愣了片刻,随后熟练的露出笑容:“三叔啊,找我什么事?”
“没,没什么,就是路过顺便看看。”三叔讪笑着,目光越过叶蓑羽看向身后的房间。
“对了,你今天怎么没去上学?”
“今天有些不方便,不想去。”
“噢,不想去啊,哈哈,”三叔咳嗽了一声:“话说,什么时候有空,我们一家出来聚聚呗,不然都生分了。”
叶蓑羽礼貌的回复:“好,有时间一定去。”
三叔看上去心情不错,拍了拍叶蓑羽的肩膀:“那个监护权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兴邦那孩子也蛮亲近你的,你们同龄人处起来肯定更好。”
不等叶蓑羽回应,三叔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大舅毕竟是外人,肯定不如咱们亲近,对不对?”
“我下个月就满十八岁了。”叶蓑羽笑容灿烂:“劳您费心了。”
“十八啊,哦,十八。”三叔的脸沉了下来,也不清楚他在想什么。
叶蓑羽对此也没兴趣,送走三叔后就关上了门。
“**。”
他听见自己这么说。
叶蓑羽对这帮亲戚的印象依旧停留在七岁,那时候他的父母因为意外离世,年幼的他辗转于各家之间,直到父母留给他的一切被榨干,然后作为累赘被彻底赶走。
直到半年前,这片小区被列入拆迁计划,于是当初谁都看不上的老破小和同样谁都看不上的叶蓑羽重新回到了他们的视线中。
仿佛一夜之前,天晴了,雨停了,世界突然美好了起来,每个人脸上洋溢着笑容,诉说着令人感动的亲情。
监护权,房子,监护权,房子。
你还小,我们毕竟是亲戚,肯定是为了你好,一个人过不下去的,肯定要有人照顾你对不对?
可他们忘了,叶蓑羽已经不小了,他现在十七岁了,下个月就要成年了。
一个人也能过下去,一个人也能照顾好自己。
他的倦意逐渐消失,接着感觉有些饿,然后才想起来自己从昨晚到现在还没吃饭。
厨房里还剩半袋挂面,叶蓑羽很奢侈的加了个蛋,又切了几粒葱花,最后披着被子缩在椅子上,小口喝着面汤,望着窗外发呆。
一座面临拆迁的老破小,一辆来自上个世纪的自行车,这就是十七岁的叶蓑羽拥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