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蓑羽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病房里，窗外阳光明媚，而在病床旁，头发乱糟糟的男人正在抬头滴眼药水。
听到动静的医生险些从椅子上摔下去，一阵手忙脚乱之后，带好眼镜的他满脸不可思议地打量着叶蓑羽：“居然真能醒过来，厉害啊。”
“呃，现在这是……”
“你先别说话，让我先走个流程，”医生掏出一张幼儿识拼音，“来，这个怎么读？”
叶蓑羽神情一滞：“……我觉得我们可以跳过这个环节了。”
医生翻了个白眼：“摄像头照着呢，真跳过了监察官大人会找我麻烦的。”
“夏……王大虎怎么样了？”
“你说那个恶魔？貌似晋升失败被烧成灰了，不过这是事后从现场推测出来的，具体情况还要问你这个当事人。”
叶蓑羽犹豫了片刻：“说实话，我也记得不怎么清楚了，就像是做了场梦一样，总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精神刺激带来的记忆缺失，作为后遗症来说相当常见，”医生开口宽慰他，“我们很擅长处理这种精神问题，没什么好担心的。”
“谢谢。”
“你要真谢谢我以后就别那么冲动，普通人硬刚等级IV的恶魔不纯找死么，”确认叶蓑羽没什么别的问题后，医生也放松了下来，“既然你醒了我的任务也算结束了，这两天差点没累死在教会。”
看着医生憔悴的样子，叶蓑羽莫名有些心虚：“请问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吗？”
“没事，反正是我自己点背，混了这么久第一次翻车就撞上这种级别的事故，偏偏还有个难应付的上司，”医生满脸感叹，“不过你真下定决心帮我分担的话我也不好意思拒绝，不如就帮我把六万字的调查报告写了吧。”
“我突然想起来我还要高考，现阶段应该把时间花在学习上才对。”
“有个学生的身份就是方便，可惜我已经毕业了，”医生起身拍了拍叶蓑羽的肩膀，“希望等下对监察官一样好使，我就先走了。”
“去哪？”
“当然是乘监察官还没来去睡会，连开了两天圣名，眼睛都快瞎了。”
医生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对了，有个事忘了和你说了。”
“什么事？”
“你身上的位面碎片似乎已经消失了，可能是跟着那只恶魔一起毁灭了，没了碎片的影响，灵魂的畸变也在好转。”
叶蓑羽心中微动：“所以？”
“恭喜，你没事了，”医生比了个致意的手势，“争取长命百岁吧，幸运的叶同学。”
……
不久之后，病房的门再次被人打开，林白诗走了进来。
“很高兴看见你还活着，这大概是我今天知道的第一个好消息。”
可我觉得你好像不怎么高兴，叶蓑羽在心里小声嘀咕。
林白诗直接坐到刚才医生的位置上，两个人陷入沉默，阳光透过缝隙投下金色的碎片，深蓝色的窗帘沙沙作响。
片刻后林白诗再次开口：“我以为你刚醒过来，会有很多问题想问。
“嗯，学校那边怎么样了？”
“我帮你续了长假。”
“行吧，二叔他们呢？”
“你那些亲戚看起来挺开心的，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叶蓑羽在心里骂了一句。
“我家怎么样了？”
“你说的是之前被刘雀和赵明辉拆掉的那套房子？最近教会比较忙，所以那边还没开始处理，”林白诗耸肩，“不介意的话你可以继续住在我那里，不收房租。”
“话说回来，我大概多久能出院？”
“你想离开的话随时都能走，毕竟我们也没有权利限制你的人身自由，你运气那么好，怎么作死都随意。”
叶蓑羽尴尬的恨不得双手捂脸。
“知道你这次活下来的概率是多少么？半个威胁等级III的噬魔，但凡中间出现点偏差，你就只能变成埋在档案堆里的A4纸，然后等几年或者十几年丢进碎纸机里变成垃圾，最后作为天然气爆炸的受害者出现在市政公司的年度安全教育大会上。”
林白诗面无表情地盯着叶蓑羽：“当然这并不是指责，我也不希望给一位病人带来太多心理压力，所以这只是单纯的描述后果，还请不要误解。”
叶蓑羽越发坐如针毡，但在林白诗的目光下他也只能老老实实听着，就像是在被长辈训话一样。
不知多久之后，少女停了下来：“既然这次活了下来，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嗯……嗯？什么意思？”
“问你出院了打算做什么。”
叶蓑羽认真想了想：“当然是先回学校，把落的进度补回来。”
“然后呢？”
“然后是高考，最好能考个外省的学校，能多远走多远。”
“继续。”
“再然后当然是好好学习，毕业了再找个混日子的工作，”叶蓑羽停顿了下，“可以的话，最好能月薪过万，八小时双休。”
“……真是了不起的理想。”
“我也这么觉得，”叶蓑羽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你问这些干嘛？”
林白诗沉默了片刻：“我是来给你选择的。”
叶蓑羽皱眉：“什么选择？”
“王大虎死亡，位面碎片消失，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你可以放弃这段时间的记忆，回到正常生活中。”
叶蓑羽知道还有下文：“或者？”
“或者你可以保留这份记忆，加入教会，我们现在很缺人手。”
“有五险一金……不对，为什么选我？”
“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住位面碎片的侵蚀，你的灵魂韧性很高，甚至能在直面恶魔后活下来，对于普通人来说这可以说是相当难得。”
叶蓑羽想了想：“如果我拒绝的话，会怎么样？”
“什么都不会发生，我们是正规组织，”林白诗看着叶蓑羽，“不过我还以为你会一口答应下来，据我所知你这个年龄段的男生应该对这种超自然的世界真相很感兴趣。”
“那也要能活下去才行啊，而且不是你让我不要再作死么，”叶蓑羽嘀咕了一声，“……能让我再考虑下吗？”
“我就知道你不可能不感兴趣，”少女眉眼间多了一丝笑意，“那就慢慢考虑吧。”
林白诗离开之后，病房里又安静了下来，初夏的阳光撒在身上，带着温暖的味道，叶蓑羽眯起眼，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从那些疯狂的故事里摆脱出来，恶魔，尸鬼，厨房，汤锅，都已经成为过去。
“活着真好。”
……
凌晨十二点。
深夜的医院沉寂在梦中，偶尔有细微的响动，如梦呓般回荡在空旷的走廊里，百无聊赖的值班员盯着监控，画面里显示病房没有任何动静。
时钟的分针和时针重叠，发出细微的咔哒声，安静的病房里有阴影一闪而逝，下一刻，密布的藤蔓舒展开来，占据每个角落，黑色的蔷薇依次绽开，浓郁的花香几乎让人窒息。
值班员扫了一眼屏幕，画面中的病房依旧没有任何问题，于是他打了个哈欠，等着交班的人过来。
叶蓑羽睁开眼，看到自己握着刀叉坐在长桌的尽头，面前光洁的餐盘倒映着烛火的辉光。
长桌的另一头，黑色长裙的少女向他轻轻挥手。
（我回来了.jp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