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白缓缓转身,望着追出来的人。
“你是……戴冬?”
戴冬的身高要比她妹妹更高一点,但此刻却萎靡得像棵矮草,“对。”
沈白问道:“你刚才想干什么?”
戴冬没说话。
沈白又问:“戴茜茜呢?”
李薇然推开门出来,只一眼便明白了情况,叹口气道。
“你们……先把衣服穿了吧。”
李薇然的叹息点燃了沈白心中的不安,他忍不住又问了一边:“戴茜茜人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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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白穿好衣服出来。
她们已经坐在餐桌上等了,李薇然左右是戴冬和胡芝月。
时间仓促,只铺了桌布,摆了瓶矿泉水。
沈白强压下焦躁:“做这些有用么,觉得我很渴吗。”
没想到说软话的是胡芝月:“喝醉了之后是需要多喝点水的……沈白,你先冷静下。”
但此时越是被告知冷静,就越是焦躁。
“能不能不要再绕了,直接说答案好吗。”
见李薇然抿了下嘴唇,似乎是在思考要怎样开口。
沈白喊出声:“说啊——戴茜茜人呢!!!”
“她死了。”
沈白心跳都停了。
“什么?”
“那个梦魇找上了她,他说自己有完整的海妖之歌。戴茜茜确认之后,拒绝了我们的帮助,就同意了。”
“同意什么?”
“成为梦中的八音盒,永远地歌唱下去,永不醒来。”
“现在呢,她……”
“不知道去了哪里,再也没回来。”
沈白沉默了良久,再次开口时,声音已经有些喑哑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李薇然回答:“两三周前。”
沈白明白了,从她剪短头发的时候起,一切都已经决定好了。
内心深处开始传来刺痛,刺痛由点成线,成为一道裂缝,紧接着有双手探进这个裂缝,扯住了用力一撕。
他回忆起那闷热小房间里的汗液、低吟、喘息、恍惚迷离的眼、来自衣料和肌肤间的触感差异。那些如同世界末日般的抵死缠绵。
离开前的那天夜里,戴茜茜就那么看着自己,安静得像大海,温柔得像月亮。
那眼神里所暗藏着的,是悲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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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茜茜说过,你可能会……变成现在这样,无法接受。她让我进入你的梦境,把她换成戴冬,同时也能维持——”
“维持什么?我和你们的……这种关系?”
“对。”
“我一直被你们蒙在鼓里,这是什么关系呢?”
“这是戴茜茜要求的,我们尊重了她的意愿。”
“那事后呢?事情发生之后,你们又想着靠——靠那些伎俩,来控制我。这是能对朋友做出来的事吗?”
沈白握住桌上的矿泉水,将它捏得咯吱作响。
“你比朋友更重要,我们不能失去你。”
李薇然深吸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条件。
“我知道,这件事是错的,你的愤怒是正当的。但只要你不离开,一切都好商量。”
“你会一辈子都不缺钱花,身边永远有漂亮女人。我们几个里,你想挑谁就挑谁,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沈白愣住了,他隐隐察觉到一丝恶心。
“你在这种情况下,和我说这些?你不觉得好笑吗。”
“当然好笑。但为了生存,我们还能做出更好笑的事。”
李薇然只是平静地说着。
“一个冬天过去,70%的流浪猫都会死去。它们很可爱,但它们的死却很寻常。自然是残酷的,对我们来说向来都是。”
“人的社会把你们保护得很好,你们把爱情看得太重了,把生死看得太重了。苏轼说死生亦大矣,但那又能有多大?我们只能往前看。”
“那戴茜茜呢,跳过去,不管了?”
“她死了,仅此而已。”
“你说得对,我们就不是一路人,没什么好说的。”沈白打断李薇然,摇摇头站起来,准备离开,“人是讲感情的,你们只有算计。”
“我们已经找过她,你再去找一遍也不会有什么不同。”李薇然说道,“但你要找她,那就去。”
“找到找不到为止,找到你放弃为止。”
沈白起身离开。
“条件同样不变,我们还是会在这里等你。”
门被哐的一声关上。
屋里又重新恢复了安静。
胡芝月轻声,问道:“要我跟着他么?”
李薇然用手扶住额头,什么都没说,只是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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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里没人,几个舍友估计去吃饭了。
沈白找出纸笔,想写下自己所知的线索。但却发现少得可怜,少到根本不值一写——只有许芍野和珍妮两人而已。
许芍野后面一切都很正常。
那个禅修班很可疑,但再上网搜索,人家已经挂牌开业了。典礼上各种人士到了一堆,珍妮也在各种合照里有出现。
梦魇是如何联系的戴茜茜,戴茜茜又是怎样入梦成为八音盒——无人知晓。
再想,沈白发现自己的脑子已经想不动了。
摸了一下脸,手上沾了泪水,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哭的。
门外传来许少和老吴的打闹声,沈白赶紧爬上床装睡,他不想被舍友们发现。
“哟?!”老吴一开门就叫唤起来,“这不是白神吗,又来本舍视察了啊?”
“行了行了,人家睡觉呢,刚大战一番累了。”挖苦的是许少。
达神回床上坐下:“你们打游戏小点声啊,我睡会儿,下午要去图书馆。”
许少和老吴:“彳亍。”
沈白也想去打打游戏,只当这些事从未发生过,就只当做一阵飘散的轻烟。
他还有安稳的校园生活,平淡了一些,但至少可以和几个舍友傻乎乎地打闹,平淡但快乐。
而再次想起戴茜茜……沈白才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失去她了。
沈白闭眼仰躺着,任由眼泪落下,漫过鬓角。就趁着没人知道的时候,悄悄地难过一会儿,脆弱一会儿吧。
他想,这种悲伤是无伤大雅的,这是可以被原谅的,是……无可避免的。
“哎,这傻孩子。”许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有话也不肯和他爹说。”
沈白睁眼,视野上方是许少的半个脑袋,他正扒着上铺的栏杆瞅着自己。左手边则是老吴和达神。
“分手了?”达神猜。
老吴:“吃了没,我下面给你吃?”
沈白连劲儿都提不起来,但还是哭笑不得地骂了句滚。
老吴真去端了碗方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