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首捕鲸船远远地朝着三人所在的小帆船开来。
沈白看到那些穿上所笼罩的浓浓灰雾,在上面活动的人影同样看不清楚面部,但却每个都有着一双血红的眼睛。
梦魇出手了。
“快下水!”
沈白把戴茜茜推进大海,自己也随之跳下船。
如果只有一艘船,那么朝着船底游,就可以进入捕鲸船的射程盲区。但……船有好几条,又被梦魇所控制,似乎目标正是自己。
天空上方,那名警官的声音里多了愤怒:“沙德满!立刻停下你的行为,否则我们要采取措施了!”
“我死了,这些人就永远待在我的梦里了。”沙先生优哉游哉地提醒道。
“你先让他们出来!”
“然后束手就擒?然后坐牢么?”沙先生反问道。
“挟持人质只会罪加一等!”
“你还是去翻翻条例吧,手上一个筹码也没有,对我来说才是最坏的情况。”
沈白肩上、手上都有伤,实在是游不快。
但他已经听出来了,这刘蒙朔警员是来救他们的——这些事,似乎还真有个官方机构在管——而梦魇要挟持自己和戴茜茜作为人质。
以那几条船的行为来看,自己和戴茜茜如果被鲸叉“杀”了,就会成为梦魇的俘虏。
戴茜茜在前面奋力游着,回头过来催促沈白。
“跟着我的节奏蹬腿!前面上岛就好了!”
戴茜茜在骗他。前面的海平线上,根本没有岛屿的影子。沈白再怎么催动那些沙子,受伤造成的影响也是不可消弭的。
戴冬也游回来,抓着沈白一起——但速度也就那样了。
而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船上的鲸叉已经开始瞄准这边。
沈白大喊:“戴茜茜!”
他的声音里满是决意,戴茜茜被喊的愣了一下,回头。
沈白想起来,戴茜茜骗他要出国之前。那天凌晨,她先说记住我,别忘了我。但又说还是把我忘了吧。但这种事不怕记不住,就怕忘不了。
沈白想说,我没能忘了你,所以来找你了。
但沈白没来得及说出口。
他余光注意到,船上的人已经拉动了发射的扳手。于是踏在戴茜茜背上,把她蹬了出去。
“戴茜茜!”沈白又喊了一声。
鲸叉贯穿了沈白的胸膛。
并无痛感,但鲸叉上缠绕的灰色雾气将沈白包裹,他的意识不可避免地模糊、下坠、陷入某种如蛛网般的结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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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声音再次于天空之上响起。
“好了好了,刘警官。别生气,我也是迫不得已。”他的声音还是充满着余裕,“你已经制住我了不是么?我现在的确,一下也动不了了。”
沈白胸口插着的鲸叉,和那些追捕的捕鲸船一道化为雾气,消失不见了。
“把他放出来。”刘蒙朔的声音咬牙切齿。
“在得到一定的允诺之前,他会很安全的——只抓了一个人质,我也觉得很可惜——你不要生气嘛?”
戴茜茜拖着沈白,终于游上了岸。
她望着沈白胸口的空洞,莫名地感到一阵恍惚。
姐姐戴冬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这好像是个梦,梦。但……为什么胸口的这种悲伤,会那么真实呢……
戴茜茜轻轻抚着沈白的脸颊,无言的悲伤从身体各处涌出,哽在喉咙里。
她哭不出来。又因此感到可悲。
一阵缥缈的歌声传入戴茜茜的耳朵,那曲调如此熟悉,仿佛来自血脉深处、灵魂之内,仿佛千万年前,自己就已经在唱着这首歌曲了。
戴茜茜感应到了什么,她低头,从沈白的胸前的兜里拿出一方素白的缎带。
戴茜茜缓缓睁大了眼睛,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抖动起来,她看见了晦暗天色下,被海浪不断冲刷着的礁石。
礁石上坐着一个海妖,那哀哀的歌声,正是由她所唱。戴茜茜明白,那只海妖就是她自己。
同时那些抵死缠绵的声音和画面,沈白带着愤怒的爱和悲伤,山中湖边的火烧云,水族馆里的店悲哀。所有的一切,开始逐渐浮现在她的眼前。
戴茜茜终于明白过来,沈白是来救她的。
海是那么浩瀚无情,她的悲欢是渺小的苍白的、无力的。
是了。
远望可以当归,悲歌可以当泣。
面对这无可奈何的一切,应当报以歌。
那就唱歌吧。戴茜茜将这素白的缎带缠在手里,轻轻地和着、唱着。
戴茜茜放声而唱,响彻云霄。
放声高歌,向着蛮荒浩瀚的海洋。戴茜茜感到有冥冥正在注视着她。无数先祖,海的女儿,也曾同样地悲伤过。
再不用遮盖自己的痛苦,再不能忽略自己的悲伤,悲欣交集在她的心中。此时,再无法逃避,再不会逃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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缥缈的歌声带着愁绪,而在愁绪之下,是壮丽的生命之美。沈白听到了。
这歌声如海浪般冲刷掉困着他的灰雾。
沈白被这歌声轻轻扶着托起,从那粘稠如蛛网的灰雾里升起来。
他睁开眼,看到戴茜茜正捧着他的脸,轻轻地、哀恸地唱完最后一句。
沈白忍不住微笑起来,“嗨,你好。”
欣喜的表情豁然出现在她的脸上,竟是显得有些滑稽。
他伸出手:“来,抱一下。”
感受着怀中的温软,沈白望向四周——阳光闪耀,沙滩刺眼,海浪温柔。
一切都恍然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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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薇然、沈白、戴茜茜从梦里醒过来的时候,沙德满已经落网了。
李薇然主要负责与警方进行交涉。沈白和戴茜茜只稍稍做了个笔录,就被那名刘警官放行了。
沈白推开红叶泊温泉山庄的大门,走上二楼,老板娘已经安排好了房间。
一开门却是叶雪桔。白毛萝莉带着大计得逞的笑容:“沈白哥,这间刚被预定走了,只有我那里才……”
沈白挠挠头,他得想个办法拒绝——话说戴茜茜住哪了来着?
对门的房间开了,戴茜茜裹着浴巾走出来,眼神里充满了莫名的危险。
“他跟我睡。”
戴茜茜一把拉过沈白,无比强硬地宣示了自己的主权。
“你——”
哐的一声,房门被猛力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