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儿院是一种跟学校几乎同一个性质,但环境要比学校极端的多的地方。
厄洛特成了牧羊犬。
自打厄洛当着孤儿院所有人的面把埃贝内泽击倒在地之后,厄洛特的形象在这些孩子的心里就开始直线上升。开始有不喜欢埃贝内泽的风格的人跟受到过埃贝内泽的欺负的人开始自动向着厄洛特靠拢。
厄洛特只是在白天的时候找了一块地方睡了一觉,睡醒之后就发现这里已经有了不少人在小声言谈玩闹,环顾四周,孩子们的位置隐约以自己为中心,像是在靠近篝火取暖一样。
埃贝内泽他们远远地自顾自的玩闹着,但还是会有人忍不住时不时朝这边看来。
孤儿院成了牧场,厄洛特身边聚集了所有胆小温良的羊儿。
厄洛特环视之下,没有一个孩子敢于直视,但又没有一个想走。厄洛特只是打了个盹,发起呆来。
孩子们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随即更加大胆的玩耍起来。
他没有为谁伸张正义的心情,也没有对哪类人群进行怜悯庇护的心思;但如果能顺手而为的话,厄洛特也不会去专门推掉。
目光涣散的看着一群孩子玩闹在没有网络没有书籍的时候,是一种很不错的消遣方式。
可这些孩子没有埃贝内泽他们身上的那种恶劣,他们几乎都是如此胆怯弱小又茫然,本能的寻求谁的保护,相信现在他们一定能对厄洛特有较为高度的顺从;但他们不是厄洛特的亲人,他们只是一群羊儿,可厄洛特是一只牧羊犬。
似是而非,又偏偏能挑起自己的追忆跟懊悔,令厄洛特烦躁不已。
时间过得很慢。厄洛特这些天里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盯着孤儿院大门上挂着的那个大钟表发呆,一会儿一回神,抱怨为什么时间过得如此缓慢。
人在因期待着某件事而将注意力全数放在时间的流逝上的话,就会觉得时间的流逝格外迟缓。像是学校响起下课铃的最后几分钟,游戏即将开服的几分钟,上班快要迟到的几分钟。
厄洛特在经受着自己的折磨。厄洛特的期待并不是高概率事件,而是虚无缥缈的一个希望。他只是在心底有这个期待,但却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空在这里浪费时间,对解脱的欲望没分每秒都在增加着,不断的挤占期待感带来的坚持所处的空间。
不可能的吧?就算是已经来到了这种地方,也是不可能做到我想做的事情的吧?
厄洛特在某刻突然在心里想,像是大坝上被白蚁穿投的一个洞,细小的决堤之始。
凭什么到了这里就能让他们复活?凭什么到了这里就可以找到他们?已经离了他们三两年了,为什么我还没有死心?
死心吧——心中响起了第二道声音,如此冰冷的对自己宣判。
不可能等到的。
那也是厄洛特。
你为了什么才自杀,而现在你又在干什么——现在就放弃吧,给我,给我们一个清静。
厄洛特的精神状态就是跟极为纤细的线,一拉就断。之前与埃贝内泽不断损命的打斗,每一次都是对死的期盼,对情感的发泄,让厄洛特的精神状态好上不少,但现在疯狂而沾满了暮气的情绪又一次如浓雾一样笼罩身心,填补上那片能让光芒照下的空隙。
厄洛特注视着宿舍的天花板。
现在正处凌晨,连平常起得最早的孩子都在安睡。
厄洛特已经睡不着了。
他起身悄悄拉开房门走出去。
“啊,厄洛特……”
有个女孩起的跟自己一样早。
厄洛特记得她,自打打赢埃贝内泽之后,每次相遇的时候都会这样欲言又止的跟自己打一声招呼。只是今天的情感似乎更加强了一点。
她到底想说什么?
眼见这次又要错过了。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厄洛特回身,眼中的兴致掩不住疲惫。
“我,呃……”
“我叫罗兰。”罗兰富有肉感的白嫩小手压在胸前微微摆动无处安放,眼神飘忽,支支吾吾了小半天也只是说出来了这么一句话。
到底只是个拘谨的小孩子,若是真的胆子够大那不是前几天就把自己想说的话给说出来了,哪里需要自己问她呢。
厄洛特投入状态,一扫疲态,装作有些遗憾不舍的说:
“我明天就要被护工长妈妈送去参军了,护工长妈妈说我天生就是当战士的料,所以凭着几年前做军官的情分替我要来了一份参军状。”
“诶?”
罗兰睁大了水润纯净的眼睛,惊讶又着急的看着厄洛特,但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厄洛特只得再做一点牵引:
“再见,罗兰。如果你没有什么还想说的话的话,我就先走了,我还要收拾东西,然后跟别人告别,应该没有在再聊天的机会了。”
每次见到这个叫罗兰的小姑娘都是她坐在这里我从这经过。
她会说些什么?小孩子懵懂的情感,错吧崇拜当**情?
见到名为厄洛特作为社交异类的挣扎,想要他帮自己也解决困难?
罗兰听完厄洛特说的话之后,哭了起来,哭的绝望,看来是断了念想。
罗兰说话说一半,憋的厄洛特求知欲直线上升。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厄洛特装作担心的样子凑近了关怀,但内心不稳定的情绪跟本就濒临极限的精神状态让他在好奇心大起的同时,也愈发的感到无聊,急躁。
说啊,快说话啊。
“嗯——←→”罗兰低头发着长音摇了摇头。
“已经不用说了……”
“不试试怎么会知道呢。”
厄洛特抓的罗兰手腕吃痛,眼神有些摄人。
“……”罗兰又一次沉默了,只有豆大的绝望泪珠顺着尚有些婴儿肥的脸颊颗颗滴落。
不会在耍我吧?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我不会被一个小姑娘给耍了吧?
厄洛特心里很清楚,不是这样的。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而已,又哭成了这个样子,怎么可能会抱着那种心思。
如果现在厄洛特能冷静些就好了。
你到底要说些什么——?
厄洛特即将以偏执的语气肆无忌惮的问出来的时候,罗兰终于开口。
“想让你照顾我……”
“照顾你。”厄洛特脸上已经没有表情,冷漠的可怕。
“嗯……照顾我很久很久。”罗兰啜泣着,抽抽噎噎的用自己的小手捂着眼睛,左一下右一下的擦着眼泪,可眼泪一直在流,怎么能擦干净,只能愈发狼狈。
……
是不是因为每个小女孩都很像呢。
还是说自己已经忘了我那妹妹到底有什么特点。
厄洛特看哪个小女孩都像是自己的妹妹。但若是真有自己的妹妹混在一群孩子里面,厄洛特又坚信自己一定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认出来。
厄洛特意识到了自己的癫狂,但又无可奈何,苦巴着脸想用自己的袖子给罗兰擦脸,但发现自己的袖子也不是很干净,这些天里根本没有在意过自己的身体。
“要、要我……做什么都好,我会听话的。”罗兰断断续续的说完这句话。
“可是你我无缘无故。”
太累了,好麻烦。
罗兰以拼死的决心抬起头来,泪水随着大幅度的动作甩出眼眶,瞪大了眼睛看着厄洛特,颤抖的眸子表现着罗兰临近极限的内心。
“我这种残破的孩子。一旦出了孤儿院,很快就就会死……我不想死。”
罗兰伸出自己的小手,摆出雏鸟的姿态向厄洛特乞怜。
“求你了——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想活下去。”
任凭罗兰再怎么努力的摆动上半身,下半身也依旧如黏在了长椅上一般纹丝不动。她的下身完全就是个摆设。
这样的孩子运气好的话,在到了必须要出孤儿院的年纪,可以被流浪汉捡走,摆在人流兴盛的街道边乞讨长大些送给奴隶商人卖给人类贵族做一个特殊的玩物,直到自身价值被的一滴不剩。
罗兰或许不是很清楚自己的未来走向,但她已经隐约意识到了她必须要做出自己的挣扎。
“……”厄洛特始终沉默着。
“我们得是什么关系,才能要我一直陪着你。”厄洛特恍惚起来。
罗兰摇尾乞怜的样子让他想起来了生前的妹妹。
遗憾如海浪扑打而来席卷心湖。
“……你想要什么关系都可以的!姐姐、妹妹、妻子——”罗兰紧张的掰扯着自己匮乏的认知。
“奴隶也可以!”
真是蠢到家了。把自己的未来寄托在一个自己完全不了解的同龄人身上,而他的那幅身躯还是如此的弱小,简直跟自己别无二致。
“真的?”厄洛特笑了起来。
“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了……”罗兰虽然害怕,但眼神依旧坚定,睁大了红肿的眼眶注视厄洛特。
他想走了,他早就想走了,但厄洛特察觉到了一种希望,双腿就像是扎根进土,拔不出来。
这确实是一个机会,一个弥补过失的机会,哪怕这只是一种自我的心里慰藉。
“那从今天起,你就是——”
这是在自欺欺人。
厄洛特心里清楚。
“你就是我的姐姐了。”厄洛特伸出手来,脸上挂着僵硬虚伪的笑容。
他不敢让罗兰叫自己哥哥,不敢再见到一个妹妹。
如果错够这次机会,厄洛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可能有下一次,更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坚持到那一天。
“真、真的吗……?”
罗兰也止住了自己的啜泣,不敢置信的看着厄洛特。
她并不期望自己的孤注一掷能够取得什么成功;她只是在垂死的边缘无意识的做出挣扎。
——至少从表面上来看,是这样的。
“是这样的。”
厄洛特以平生最轻柔的动作上前拥抱罗兰。
“是这样的——”厄洛特悄然呢喃。
厄洛特看不到罗兰在自己身后的表情。罗兰的脸上固然有满满的幸福,但却没有丝毫的惊喜跟侥幸,恍若一切都早已注定;罗兰幸福的沉沦在厄洛特的拥抱里。
又见面了,厄洛特……我的弟弟。
……
【第……已经记不清第十几次了。看来就连这种事次数多了,都会叫人麻木呢。
如果厄洛特接触到了哪个小可爱女生就会专注于保护那个幸运儿,试了几次发现这些孩子都是些饭桶,终究做不到救赎,就算是卡着脖子硬往嘴里灌饭都还是不行,到底还是要我来做,年幼青涩的灵魂真是太头疼了。
如果厄洛特没有跟埃贝内泽打这最后一次,护工长就不会拿出来她的参军状,厄洛特只会被困死在这魔域皇都的深水里。
如果……如果……呵。
太多的过往都已经记不清了,明明当初还信誓旦旦的决定记录每一次失败来总结经验的。
还真是脆弱啊厄洛特……崩溃到这个样子的话,复仇女神就应该不会看上了吧。不过没事的,姐姐会帮你的……姐姐会帮你找到正确的欲望、生存的意志。
我就是你的家人,请全身心的依赖我——
龌龊、脆弱、癫狂、无理,无论是什么都可以向我发泄,我会把你的所有都给包容……】
罗兰放下笔,合上日记。
未知在等待,又是一轮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