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之敌(8)

作者:akus 更新时间:2023/3/4 20:03:33 字数:4535

沈晓聪独自一人站在操场上,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真是奇怪...”

她自言自语着,将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比起平时那仔细才能感受到的零星温度,现在自己的脸颊上,却能感受到十分生动富足的温暖。

校园里一切如常,操场周围的树依旧是夹杂着暗黄的绿色,教学楼也还是那有些斑驳却无伤大雅的白色,远处的停车场也依旧排满了自行车。沈晓聪不禁对这些早已习惯的场景怀念起来。

“但是...”沈晓聪也回过神来,“为什么会在这里...”

而正在她疑惑之时,不知从哪里凭空冒出的女生突然抓住她的手臂,把她吓了一大跳。

“你...你是谁?”

面前的女生带着极其兴奋的诡异笑脸,用力拽着沈晓聪,就算沈晓聪努力想要推开对方,也完全无法与那莫名的力量抗衡。

“别说啦!和我走就好!”

“去...去哪里...”

“欸!?你不知道!?”女生发出极其夸张的惊叫,“现在正在处刑呢!”

“处...处刑!?”沈晓聪大惊失色,“学校里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

“因为,有人犯了很重的罪啊,必须在这里审判他。”女生发出“咯咯咯”的笑声,“好啦,别管那么多了,一起看就好了!”

无力抵抗的沈晓聪也只能任由事情发展,被动地跟随着那位陌生女同学的脚步向前。

沈晓聪先是走到了教学楼,然后跟着女生一起上楼,因为对方的脚步太快,沈晓聪好几次差点摔倒在楼梯上,就算这样,那个女生也不停念叨着。

“快点走!快点走!再不快点的话!处刑都要结束了!”

“所以...”沈晓聪忍着从手腕传来的疼痛,“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当然是天台啊!处刑不都在那里吗?”女生像是说着什么理所当然的事情一般,转而疑惑地看着沈晓聪,“看来你真是没见过世面呢,真是可怜。”

“你...”沈晓聪差点又摔倒在台阶上,“而且...那里到底处刑的是谁?”

“诶呀!你怎么那么多问题啊!我都有点不耐烦了!”女生有些气愤地说道,但转而又换上了之前那诡异的笑脸,“但没办法啊...交代了必须要让你看到的,不然,这场处刑就少了很多趣味呢...”

“什么...”

正当沈晓聪揣摩着这句话的意思时,她们已经到达了目的地,奇怪的是,天台上所看见的天空和沈晓聪在操场看到的完全不同——漫天都带着让人并不舒服的红色。

“好啦好啦!幸好赶上了!”陌生女孩依旧抓着沈晓聪的手腕,“要仔细看好了哦!”

只听【锵锵锵】三声锣音,站在高台之上的穿着校服的男生,用洪亮的声音大喊道。

“好了!最后一位观众也到场!那我们正式开始!”

“好!!!”

沈晓聪这才发现身边堆满了人,坐着的站着的,将天台围得水泄不通。而此时他们正奋力地鼓着掌,震耳欲聋的声音像是快要把教学楼震碎一般。沈晓聪显然无法忍受这种疯狂的氛围,抬手捂住了耳朵。

“喂!这可不行!”沈晓聪身边的女生露出愤怒的表情,粗暴地将沈晓聪捂住耳朵的手拿开。“不仔细听可是不行的!好戏才正要上演。”

“放开我...到底...这个力气是怎么回事...”

“我们今天!要惩处这个罪人的罪行!”高台之上的男生高举双手呼喊道,“他将自己心中的罪孽,投射在无辜之物的身上,天地难容!我们清源高中就要在此,代替神明,让其直下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好!!”

沈晓聪感到一阵阵的头痛,但自己的双手已经被那个女生牢牢控制,自己只得继续吸收着那难以忍受的噪音。

不过沈晓聪模糊的视线中,还是看到在天台的边缘竖起的巨大绞刑架上,确实地挂着一个人。但他的头被黑布遮住,完全不知道是谁。

“那么!让我们来审问他!”

但当他的头套被拉下的一瞬间,沈晓聪只感觉心脏被猛地捏紧,一声尖叫也立刻被挤压了出来。但她竭尽全力的呼唤声也完全淹没在了兴奋的呐喊声中。

“李刀!你承认不承认你的罪行!”

“快点承认!”

“虐猫的恶人!”

“下地狱去吧!”

李刀悬在空中的身子被四处丢来的东西砸地左摇右摆,沈晓聪尽管激动地想要冲过去救下他,但无奈身体依然被那个女生牢牢地摁在原地。

“不可以过去的啊!”女生依然“咯咯咯”的笑着,“处刑还没有结束!”

“什么处刑!他是无罪的!”

沈晓聪刚说完这句话,突然的寂静便笼罩住了她,四周望去,所有的学生都齐刷刷地转过头看向沈晓聪,眼中都映着天空那诡异的淡红色。

面对着这副场景,沈晓聪一时也害怕的不知所措。好像自己点燃了什么炸药桶,并且那东西也即将在自己的面前爆炸。

“李刀!看来我们中有人要为你脱罪!”

听到这句话的李刀,也缓缓抬起头来,鲜血不断从他的发丝间流下。看到这一幕的沈晓聪,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泪水也早已不受她的控制。

“救...救救我...”李刀微弱的声音此时也能听得清清楚楚,“沈晓聪...救救我...”

“你...你等一下...”沈晓聪甚至顾不上抹眼泪,立刻缓缓向着李刀移动过去,“没事了,我来救你...”

四周陷入彻底的静谧,但所有人的脸上,都在此时挂出了诡异的笑容,仿佛这才是这场处刑的真正高潮。

沈晓聪几次在途中跌倒,几乎是手脚并用才到了绞刑架下,她抬起头看着被高高吊起的李刀,也不知怎么才能把他放下来。

“该...该怎么做。”

“在这之前!”高台上的男同学厉声说道,“你为什么说他是无罪的!”

“因为...因为...”沈晓聪双手放在胸口,“我和他在一起呆了很久,他是什么人我最清楚,他是一心想抓住虐猫凶手的人,不可能会是那个虐猫的人!”

台下立刻爆发出了潮水般的议论声,就在这时,重重的锤声也随之响起。

“肃静!”几声闷响过后,男同学问道,“所以,你愿意为他正名?”

沈晓聪坚定地点了点头。

“好!”男同学拍了拍手,“既然如此,我们赦免他的罪行!你只要摁下身边的按钮,他就可以下来!”

沈晓聪转过头,身边真的有一个红色的按钮。

“没事了李刀...”她的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没事了...我来救你了...”

按钮随即触发,李刀确实被放了下来。但被放下的距离和速度,都远远不在沈晓聪的估计之内。等她反应过来时,李刀已经径直坠入了无边的深渊,癫狂的呐喊声也再次响起。

“罪名成立!现将李刀流放至地狱!”

“不要!!!”

沈晓聪趴在扶手上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但她的声音再次被周围的叫好声淹没。在绝望与愤怒之中,沈晓聪只觉得大脑突然一片空白,随即昏死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沈晓聪才缓缓恢复了意识,这时她身边已经不再是那诡异的天台,而是在一个看起来十分美丽的花园之中。

“哟。”沈晓聪虽然听到了这个空灵的声音,但并不知道声音的来源,“初次见面,沈晓聪。醒了吗?”

“这是...哪里...”

“这里名为【彩虹岛】。”

“【彩虹岛】?”沈晓聪扶着自己隐隐作痛的额头缓缓站起,“你...你是谁...”

“我啊,我....”四周传来一声打哈欠的声音,随即那个不知身在何处的人慵懒地说道,“我的工作,主要是,引渡那些本不该存在于世间的灵魂来到这里。”

“...那是...什么意思...”

“人之死有两种形式。第一为肉体之死,第二为心之死。无论是那种,都会对世界的平衡(Balance)产生影响。我的工作,就是去收集那些应死之人的灵魂,让他们在这里得到救赎。”

“完全不懂你在说什么。”沈晓聪挣扎着站起身,寻找着声音的来处,“你带我到这里,有什么目的。”

“真是奇怪。”声音刻意做出不解的语气,“做什么都是错误,怀疑自己究竟应不应该活在世上,这种心死的感觉,你不是最懂了吗?”

沈晓聪听闻此言立刻瞪大了眼睛,仿佛胸口被一击重拳击中,隐隐地痛感蔓延至全身。

“就那你来举例子吧,沈晓聪。”声音接着响起,“无论你以何种形态适应了人类社会,无论以何种方式被人类社会所接受,但你早已死去,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是宿命为你定下的结论。所以,不管怎么样,你在人类世界都是多余的存在,也因此,我就必须来拯救你。”

“拯救...”沈晓聪发出沉重的喘息声,“你到底在说什么?”

“哼哼...刚才的戏,看得还高兴吗?”

沈晓聪发现声音的来处突然变得不那么模糊,也顺着话音看去。在视线的尽头发现一个只有黑色衣服和绿色裤子的人站在那里,从袖口处伸出一根银色的拐杖,顶头弯出一个问号的弧形。而对方身体的各处都如同透明人一般被隐去,只有漂浮着的眼镜好像模糊地划定了五官的范围。

“你...”沈晓聪害怕地后退了两步,“你是什么东西?”

“在【彩虹岛】里的【人】都是这种形态,只有【灵】才具有实体。”透明人解释道,“刚才的戏好归好,但还是有一个致命的漏洞。你知道是什么吗?”

“...”

“毕竟,犯下罪孽的不是李刀,而是你啊,沈晓聪。”

声音用事不关己的语气揭露着沈晓聪的“罪行”,听了这句话,沈晓聪露出近乎绝望的表情,像是法庭之上的被告看到对方拿出了无可争辩的证据一般。

“闭嘴...闭嘴...”

“看来你也明白啊。如果不是你出现在他面前,他就不会有这样的遭遇,如果不是你出现在他面前,他就会安于平凡的日常,而不是死死迷恋着你。一切的一切,错误的源头,都是你啊,沈晓聪。”

“不是...不是的...”

沈晓聪不住地摇着头。

“再说了,当初不是你呼唤我的吗?”透明人拿起拐杖向着沈晓聪缓缓走来,戏谑地模仿着她的语调,“【我感觉很痛苦,不想再这样下去】,这不是你和我说的吗?”

“闭嘴...放我...放我回去...”

“不必欺骗自己了,沈晓聪,到底要以那种滑稽的形态生存到什么时候呢...要让李刀继续迷恋着你吗?继续为了不可能的你而折磨自己吗?你...”

“不用你管!”沈晓聪歇斯底里地尖叫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要来管这些事。”

“我啊...总是被人误解...”声音透露着惋惜,“我想让大家都幸福,因此不得不做坏事。但我做了那么多,我不能让它毫无结果吧?”

“你...做了那么多...难道说!”沈晓聪恍然大悟,“就是你,陷害的李刀?”

“没错,但那都是为了你啊,沈晓聪。”

“你...你简直是...”沈晓聪气愤地说道,“那那些猫的死,该是谁的过错。”

“那些都不重要吧。”透明人毫无悔改的意思,“只不过,我本以为认识到给李刀带来麻烦的你,会主动从他身边离开。看来这是我的判断失误。”

“什么...”

“我的目的,就是把你带回这里。但没想到,你还有如此执念。”透明人发出一声叹息,“那执念究竟是什么?是某种心愿,还是...”

“恨呢?”

沈晓聪的双眼立刻失去了神色,身体瘫软了下来,跪倒在草地上,嘴里乞求似得嗫嚅着。

“求求你...不要再...说下去了...”

“既然如此,我们做个交易好了。你从李刀那里离开,我让李刀忘记关于你的事,如何?”

“你说什么?”沈晓聪大惊失色,“这算哪门子交易!?”

“这样大家就都能幸福,你可以带着对他的回忆离开,他也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平凡的生活,不是一举两得的完美解决方案?”

“绝对...绝对...”沈晓聪颤抖着说道,“绝对...不可能...”

“为什么?你明知道这是正确的选择。难道说,你真的对李刀产生了感情?以一个非人的身份,对作为人类的李刀产生了感情?”

“是...”沈晓聪的眼中挂着泪水,“是又如何!?”

“原来如此,真是令人感动的邂逅。不过,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之后,我还会坚持把你带回这里。无论以什么方式。”透明人转过身,“是想让所有人都痛苦,还是想继续固执下去,这之后,就看你自己的抉择了。”

随着一声清脆的响指声,沈晓聪感觉自己像坐过山车一样翻了几个弯,最终,她还是看到了熟悉的柜门。阳光也从缝隙中透了进来。

“沈晓聪?”

柜门发出轻微的【邦邦】声,沈晓聪知道是李刀告诉自己要去学校了,这是他每天都要做的事情。

“我去学校了啊,今天也要乖乖在家哦。”

平时这个时候沈晓聪都会用不耐烦的声音回应对方,但今天,满脸的泪水却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还在睡啊...果然越来越懒了...”李刀吐槽道,“那我走了啊,要乖哦。”

房门关闭的“卡塔”声响了好一会后,沈晓聪也抬起猫爪拉开柜门,暖融融的阳光一下子便照在了她的皮毛上。房间安静得令人害怕,回忆起之前看到的地狱般的景象,沈晓聪还是忍不住神伤起来。

“李刀...对不起...”她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泪水依旧在她脸上肆无忌惮地蔓延着,“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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