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夜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了武器室。武器室内赫拉格正在测试着新研发出来的罗德岛制式战刃。这种可以将刀柄拼合的战刃能够把双刀临时改装成双头刃,这样就能够让它的适应性更广泛,同时这是专门为罗德岛新晋的近卫干员们使用的练习战刃。
赫拉格随意舞动了一下手中的剑,掂量了几下。然后转过头看着玫兰莎,告诉她刀身的重心有点偏,需要重新好好锻造一下。
一旁的极夜也慢慢走了上来,双手紧握看上去非常紧张。
“赫拉格先生,好久不见了……”极夜低着头,对赫拉格打招呼,赫拉格听到这声呼喊,看到了一旁扭捏的极夜。赫拉格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面前的女孩子他再熟悉不过了,她是一位故友的女儿。当这个女孩年纪还小时,赫拉格曾经将她放在肩头在树林中漫步,若不是细看二人的特征差异,会很容易把他们当做父女。
赫拉格注意到了她脸上紧张不安的神情,于是将手中的战刃递给了玫兰莎,向她走了过去。
“克谢里娅,真的是你嘛?我没想到我还能在这里看到你!”赫拉格的语气有些激动,玫兰莎从他脸上看到了久违的微笑。
“库兹涅佐夫中将还好吗?切尔诺伯格一别,快十多年没有见到他了,你都长这么大了!”赫拉格看到故友的孩子时,之前因为战斗而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许多。
“父亲他……没能挺过来,他不小心得了源石病,最后在故乡去世的……”极夜紧紧握住自己的手,语气有些沉重,“他很想再见您一面,哪怕身体已经只零破碎,也还是想和您把酒言欢。”
听到这个消息时,赫拉格脸上的笑容慢慢僵硬下来,随后又变回了之前那种忧郁深沉的样子。只不过这一次,他的表情更加迷茫和不知所措。
赫拉格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天花板,回想起自己和库兹涅佐夫中将在冰湖上钓鱼的那段时光。一整个冬天,他们都在柯里宁格勒附近一个冰湖旁的木屋中度过假期。他们带了好几箱烈酒,一边畅谈人生,一边紧握手中的鱼竿静静垂钓。赫拉格也记得当时库兹涅佐夫中将不停地谈论家中聪慧可人的女儿,脸上全是骄傲的神情。
“父亲病危时,经常提起您,说您是乌萨斯最锋利的剑,也是那乌萨斯寒冬中最明亮的月光。”极夜的声音有些哽咽,小声抽涕起来。
“对不起克谢里娅,我走的时候,没有和他好好告别,没想到这竟然成了我这一生的遗憾……”赫拉格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悲痛从心底涌出,回想起自己在风雪中走过的路竟然像这没有太阳升起的极夜一般漫长。
克谢里娅没有继续说话,而是站正,对赫拉格重重地行了一个乌萨斯军礼。她的眼中虽然饱含热泪,但是赫拉格非常清楚她的眼神,他在嘉尔露的眼中看到过,在凛冬的眼中看到过,在早露的眼中看到过……这种眼神是每一个乌萨斯的孩子都会露出的坚定眼神。
赫拉格长舒一口气,然后用同样的军礼回给极夜。两人对视良久,极夜告别了赫拉格和玫兰莎,离开了武器室。而赫拉格又继续准备测试那战刃,这时他注意到一旁的玫兰莎低头不语。
“你没事吧小姑娘?”赫拉格上前询问到,“你脸色好像不太好,要不先回去休息?我一个人就可以做完测试,到时候会用纸质材料记录下来的……”
“赫拉格先生,您到底是为什么而活下来的?”玫兰莎抬起头看着赫拉格的眼睛,她的问题竟然让赫拉格感到有些意外,赫拉格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赫拉格先生也好,凯尔希医生也罢,不用你们说出来,我们也能感觉到你们心中的那份悲伤与痛苦,可是你们为什么还是要像这样活着,那样不是更痛苦吗……”玫兰莎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语气哽咽地缓缓说道,“明明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可还是不放弃那份理想和信念,走到今天,你们……”
还未等玫兰莎说完,赫拉格伸出手按住了玫兰莎的头,轻轻抚摸起来。
“我们都带着对所爱之人的回忆活了下来,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永远活在我们的记忆中,不是嘛孩子?”赫拉格语气轻柔,他面前的玫兰莎就是彼时同样迷茫的史尔特尔,他也希望自己的话语能够安慰这个女孩子,“这段时间真的辛苦你们了,我一直被凯尔希医生当作罗德岛的王牌没有上前线,也没能帮上什么忙,让年轻人替我冲锋陷阵,真的有些惭愧……回去好好休息吧,测试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做。”
说罢,赫拉格接过玫兰莎手中的档案夹,让玫兰莎离开这里,自己一个人留在里面做武器测试。
这时候,史尔特尔走了进来,她手里拿着一个冰淇淋,脚步轻巧。
“天气这么冷你也要吃冰淇淋嘛?”赫拉格看着面前的史尔特尔茫然地说道。
“嗯?罗德岛不是一直都有恒温的空调嘛?怎么会冷呢?”史尔特尔也有一些奇怪,她感觉面前的赫拉格和往常不太一样,“您还好吧?我看你的脸色很不好,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有一件事想请你告诉我,史尔特尔小姐……你是怎么面对失去的?”赫拉格打断了史尔特尔的关心,低下头看着史尔特尔头上的火红色长发,他的表情又沉重下来,眉头紧锁。
“失去了就找回来,我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史尔特尔咬了一口冰淇淋,亲笑着说道。
“可是有些东西,无论如何都找不回来了,你也是知道的对吧?”赫拉格轻叹了一口气。
“那也可以找回来,没有什么东西是找不回的,失去的记忆也好,离去的家人和爱人也好……失去了就去找回来,而不是一个人带着那份沉痛的悲伤独自前进,就像我曾经那样。”史尔特尔一边吃着冰淇淋一边缓缓说道,赫拉格发现,她的内心早已经不再迷茫,她也确实如她所说,找回了那些重新失去的东西。
“对了,还没跟您说谢谢呢,您上次救了我,若不是您我早就失血过多而死了……”史尔特尔吃掉最后一口冰淇淋,然后对赫拉格深深鞠了一躬。
“我感觉你比以前稍微幽默了一些,以前的你可不会一边吃着冰淇淋跟我说这些的。”赫拉格听了史尔特尔的道谢之后,也是将脸上的阴郁表情收起来了一些,点头致意。
“与其说是幽默,倒不如说是乐观了一些吧,毕竟记忆中,曾经的我就是这样的……我连失去的自我都能找回,那赫拉格先生还有什么是不能找回的呢?”
赫拉格听到这句话以后愣住了,没想到自己竟然被这番话给点醒了一些。史尔特尔来到罗德岛之前,除了那柄黑色的长剑可谓一无所有,就像曾经的赫拉格一样,同样也是孑然一身,在那乌萨斯的雪原中头也不回地向前漫步。
他只有那不停吹着刺骨寒风雪原,一望无边的树林,皎洁的月光,背后沉重的脚印,没来得及说再见的友人,以及那心中的祖国母亲。
“我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去找回那些东西,不过还是谢谢你,小姑娘,没想到救了你的同时也救赎了我自己。”赫拉格对史尔特尔笑了笑,这是史尔特尔第一次看到赫拉格这样的表情,让她有一些惊讶。
两人又在武器室中畅谈了一会儿,这时候贝格米尔走了进来,呼唤着史尔特尔。凯尔希需要几位干员去舰桥集合,其中就包括赫拉格。
三个人来到舰桥时,法布提已经在那里等候,与他一起的还有嘉尔露和贝斯特拉,以及其他几位罗德岛的精英干员们。
森蚺,刻俄柏,艾雅法拉,风笛,帕拉斯,黑以及闪灵夜莺都来到了舰桥内。
“这是……”赫拉格看着众人有一些诧异。
“还有一个人没到……”凯尔希坐在众人旁边的凳子上,手里端着自己的咖啡杯,清点了一下人数。
“你没告诉她嘛森蚺?”凯尔希瞥了一眼森蚺,森蚺也是摊了摊手耸耸肩。
这时候,一个女孩从舰桥另一侧的门快步又来,不时传来铃铛一样的清脆声音,她跑进舰桥时气喘吁吁,扶住自己的膝盖连连道歉。
“抱歉凯尔希医生,我来迟了,我刚刚在化妆……”女孩抬起了头,众人都看到了她画了浓浓的黑色眼影,再加上她的深色皮肤,透露出了一股异域风情。
“瓦基特小姐,别来无恙啊!”闪灵笑着对面前的女孩打招呼。
“闪灵队长言重了,我们刚刚不是才开过会嘛?”面前被称作瓦基特的女孩将自己的黑色长发盘起,同时身后一根和森蚺相似的尾巴因为羞涩不受控制地自然甩动着。不过她的尾巴要更小更细一些,上面也没有像森蚺那样的华丽斑纹,而是像自己皮肤一样的深色。她外面穿着罗德岛干员的标准制服,内衬却是黑白色相间的连衣裙,同时也穿着一双皮革制的凉鞋。
“好了闪灵,让法布提先生说明情况吧。”凯尔希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站了起来,对法布提点头致意。
“诸位,目前的情况是这样的,神秘的镜术师玛利亚夺走了伊米尔身体的一部分,伊米尔很快就可以重新恢复,还会有下一次攻击,我在想有没有一种办法能够破解伊米尔的这种无限复生的术。”法布提走到众人的中间,不停地来回走动,思考起来,“我刚刚也去了一趟尤顿海姆,看到了一些异样。我大胆潜入到黑色方尖碑地下的王座,还是像上次午夜行动一样空无一人,我想我们可以潜入到里面,找一样东西。”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法布提先生,这跟那个伊米尔能复活有什么关系?我们又需要做什么呢?”黑也是刚接到通知来到舰桥,对法布提的一番话她一头雾水。
“我曾经手抄的那些报告复原出来了,上面提到了伊米尔曾经使用方尖碑种子培育新的人体器官,这份记录保存良好,据说他用自己的身体做实验,修复了损坏的身体,实验成功了,被他砍下的指头重新长了出来,报告上是这么说的……”贝格米尔缓缓解释道,“上面还提到,后来伊米尔成功复制出了第一个自己的复制体,一个几乎和他差不多大小的人体傀儡……”
在场所有人包括凯尔希在内都感到很震惊。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那些噤声者邪教徒源源不断地出现,哪怕他们被罗德岛或者是鼠王军团一次又一次地击败。原来那些身穿黑色长袍行为举止都挺怪异的邪教徒,竟然都是伊米尔身体的一部分。
“这么多年以来,他就一直在不停地分裂,增殖,然后继续分裂,时至今日已经让这些邪教徒形成了一个军团,一个看上去声势庞大实际上却很糟糕的军团……”法布提又想起曾经带领噤声者时的糟糕回忆,“因为没有灵魂,他们都不会思考,只会跟随着伊米尔的意志去行动,邪教徒会回归本体治疗伊米尔,也就有了我们上次战斗的那一幕。”
“既然这样的话,那他只要身体的一部分还在都可以重新长出来呀!怪不得我们就是杀不死他!”风笛听完了刚刚二人的陈述,基本上明白了一些情况。
“那我们要找的东西是什么呢?”艾雅法拉歪着头看着前面比她高很多的法布提的背影。
“伊米尔的核心!”法布提冷冷说道。
“只要找到那个核心摧毁它,就能让他那些邪教徒都消失,再也无法为他献祭……”贝格米尔的语气也低沉了起来。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是不是再杀死他一次,他就彻底死翘翘了?”风笛接着问道,她已经厌倦了那无休止的争斗和逃亡,自己也想结束这一切。
“到时候交给我们几个就行……”史尔特尔伸了个懒腰,然后用一种慵懒的语气缓缓说道,“他肯定要做困兽之斗,只有我们几个才有能力战胜他……”
“这不是你们几个的战斗呀!也是我们罗德岛的……”黑还未说完,赫拉格就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停下。黑叹了一口气,虽然有一些郁闷,但很理解史尔特尔她们三个心里的想法。
“大家还有什么疑问嘛?”凯尔希站到众人面前,众人马上排好队形,等待凯尔希下达命令。凯尔希看到每个人脸上坚定的表情后也站正,开始宣读任务简章:
“现派遣罗德岛精英干员近卫术战者史尔特尔,贝格米尔,法布提;近卫教官帕拉斯,近卫武者赫拉格,重装决战者森蚺,先锋冲锋手风笛,中坚术师刻俄柏和艾雅法拉,医疗术师闪灵,夜莺,嘉尔露,瓦基特,以及新晋实习干员贝斯特拉,执行暗区渗透行动,行动代号‘弑神者’,目标是寻找到贝格米尔报告中提到的伊米尔核心并且摧毁核心,在保证自身及小队安全时可以与敌人交战,但是切不可激进。现在着手准备必要的装备,在一个小时以后到罗德岛顶层露台集合,散会吧……”
在众人接到命令,于是便准备离开,回去准备自己的武器和补给。贝斯特拉离开之前,回头看了一眼嘉尔露,对她投去一个眼神,嘉尔露也是点了点头。这时候其他人都离开,只剩下凯尔希和嘉尔露在舰桥中。
“凯尔希老师,我不知道,这一次能不能像以前那样站在他们的身后,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因为那个广场上的事我失去了一些自信,当时我什么都做不了……”嘉尔露走到凯尔希面前,低下了头,回想起上次在皓京的战斗。
“没关系,我相信你能做到,现在你就是曾经的我,而且比那时候的我要更加优秀,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了,也不需要再教你什么,我就给你一个鼓励吧!”凯尔希脸上露出了无比和善的微笑,走过去抱了抱嘉尔露。
“一定要加油,我会等你回来!”凯尔希轻声说道。
嘉尔露靠在凯尔希的怀里,像个孩子一样蹭了蹭,感受着凯尔希的温暖拥抱。随后凯尔希放开了嘉尔露,轻轻地抚摸着嘉尔露的头。嘉尔露点了点头,然后回去进行准备。
凯尔希在目送嘉尔露离开以后,深深叹了一口气,她拿出了无线电,接通了白金的频道。
“还是没有消息吗?”凯尔希刚刚的笑容慢慢转变为了担忧。
“她的气息消失了,突然被截断了一样,我想她可能是去维多利亚某个核心城进行补给或者什么的,维多利亚的公共电台还是整天放那些刺耳的摇滚乐,拉特兰的电台也整天在传颂圣经,好像一切都很正常,无事发生一样。”
“刺耳嘛,看来是你的听觉过于灵敏了,我一直都很喜欢那些乐队的……不过辛苦你了,有什么消息就告诉我,我们马上到龙门了。”凯尔希叹了一口气,那些摇滚乐陪伴了她很长一段时间,曾经治愈过她的心灵。
“你们没事吧?我听说开战了,我这里也一时赶不回来……”白金的声音夹杂着浓烈的风沙声,但还是能够听到她的焦虑。
“好好执行你的任务,不用担心我们,注意安全。”凯尔希说罢,挂断了无线电,然后又坐在了凳子上。
刚刚和白金的对话,让她回想起了一段往事。于是她拿出了抽屉里的随身听,戴上耳机,按下了播放键,随着架子鼓和电吉他的声音响起,一句熟悉的歌词在耳机中缓缓响起。
“我需要做我自己,我不能成为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