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法琳盘腿坐在走廊上,面前被撕裂开的实验室门已经用隔离带封条封锁住。她当然不是在为这道门需要花多长时间修复而发愁,而是在担心里面的凯尔希。
迷迭香传来了消息,前方就能看到龙门外环的建筑了,罗德岛走了长长的一圈,又回到了龙门。
“华法琳!我要喝睡糖!不然我要睡着了!”凯尔希的声音从已经关闭灯光的实验室中传来,华法琳严词拒绝,她本意就是想让凯尔希静静地待在里面,如果她真的能乖乖睡着那再好不过。
“华法琳!我肚子好饿!”
“你不是刚吃过嘛?”
“我吃什么了我什么都没吃!”
“你吃了一个教训!”
周围路过的干员神色匆忙地避开了坐在地上的华法琳,还能偶尔听到几句凯尔希和华法琳之间的争论。隔离带封条像一层层胶带一样封死了这个被凯尔希单手撕裂开的金属液压门,看着这个空洞和那些皱褶起来的钢铁,华法琳就不禁发出一阵冷颤。
究竟是要什么样的力量才能造成这样的破坏,而且看着凯尔希当时脸上的表情,感觉她根本没有用力。
思绪混乱的华法琳抓了抓自己的头,不停小声埋怨着凯尔希那些莽撞的行为。
“都说了我没事啦华法琳!让我出去吧!”凯尔希依旧没有放弃,能感觉她的语气越来越像是在请求。
“还想喝你那些奇怪的东西!那个咖啡杯是我送给你的!你要是像捏碎那个显微镜一样捏碎那个咖啡杯,我是饶不了你的!”华法琳和凯尔希较劲,她同样也是一个不会轻言放弃的人。
“你送我那个早就摔坏了!是阿米娅重新送给我的那个啦!”
“什么?!你再说一遍?”
“对不起!”
两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像在争执一样,直到华法琳都感觉口干舌燥,有些疲惫。她挪动了一下身体,感觉后背有些酸疼,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身着黑色长风衣的女性走了过来。
她的金色长发垂到肩膀,身后有一束金色毛发的长尾,华法琳抬起头时,有些恍惚,她还以为是临光重新换了一套衣服。不过看到她那有些沧桑的平静脸庞和手上的金色臂甲时,她才反应过来这是卡西米尔的耀骑士诺斯汀。
“诺斯汀女士……”华法琳连忙站起来给诺斯汀打招呼,她抬起手后退了几步表示不用如此拘谨。
“凯尔希医生怎样了?”诺斯汀语气有些沉重询问着华法琳。
“您应该看到这道门了,诺斯汀女士……”二人同时转过头,端详着凯尔希造成的破坏。
“比起这个,耶梦加得告诉我有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我想带着玛嘉烈和玛利娅她们两个去看看,结束以后我会直接送她们回卡西米尔,您看可以嘛?”诺斯汀抱起手,皱紧眉头保持着原本冷漠的表情。
“我记得上次凯尔希跟我说过她们两个的合约已经满一年了,按照章程是可以回故乡休假了,再加上这段时间一直以来的战斗,我代凯尔希批准了,文书工作交给我们就行,到时候会发给她们的叔叔……不过……您说的耶梦加得是……”华法琳的目光从破坏的实验室大门移向了诺斯汀,诺斯汀顿了一下,然后指了指背后背负的银色符文长剑,简单讲解了一下关于这柄剑的故事。
“你说W她们有危险?那我们……”华法琳这边还在担心着凯尔希,没想到W她们那边也出现了情况,这让她有些犹豫。
“诺斯汀女士!可以带着陈局长和李局长她们两个去嘛?我觉得你们需要她们两个的帮助!”凯尔希的声音从封条之后传来,打断了交谈的二人,她们没想到隔着封条且小声交流,凯尔希居然能够听到她们两个的对话。
“凯尔希医生……噢原来是这样……没想到您还是做出了这样的选择……您真的很有勇气……那就在这里告辞吧!华法琳医生,凯尔希医生,以后有机会一定会再来拜访!”诺斯汀说完,给华法琳和那道破坏的门鞠了一躬,然后离开了这里。
“记得替我向玛恩纳先生问好喔!”
“凯尔希不要说话啦!”
诺斯汀来到出发点时,临光和瑕光已经准备好,但是看到瑕光手中提着的行李箱时,诺斯汀哭笑不得地走上前将瑕光手中行李箱放下。诺斯汀不用想都知道,那是瑕光或者临光的衣服。
“宝贝,我们等一下要作战,这些东西让罗德岛帮你寄存一下,家里不是还有很多嘛?”诺斯汀温柔地抚摸着瑕光的头,一改之前的冷漠,面对临光家双胞胎里的小女儿,诺斯汀怎么都无法对她做出那样的表情。
“可是,里面有一些姐姐日常的衣服,她基本上都带过来了,如果不带回去那家家里面也没有合适的……还有我想,直接穿得漂漂亮亮去见凯伊……”瑕光低下了头有些害羞,脸上露出了红晕。每次想起那个金发男生时她都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她已经快一年没有见到自己的爱人了。
虽说耀骑士们都严于律己克制情感,但是这种情感是无法克制的。玛恩纳也没有阻止自己的侄女和自己最看重的学生产生这样的情感,因为他在凯伊和玛利娅的身上看到了曾经的玛恩纳和诺斯汀。
无论是二人的性格,还是这份真挚的少年情絮。
“这样……你回到家的时候,我帮你控制住他,然后让你姐姐带着你从后门进去,换好衣服再从他后面出来给他一个惊喜……至于玛嘉烈……她可以穿以前我留在你叔叔那里的衣服,他房间衣柜里有一个夹层,里面都是他曾经送给我的裙子,我走了以后他没地方放又不想让别人看到他衣柜里有女装所以藏起来了……所以对于我的安排,你怎么看玛利娅宝贝?”诺斯汀笑着眯起眼睛,轻轻点了一下瑕光的鼻尖。
“好……好吧,那我就放这里了!”瑕光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走向了罗德岛出发点的一个寄存窗口,准备写一张纸条放在行李箱上让后勤部的工作人员们回收到她在罗德岛的房间中。
“婶婶,你就宠她吧!”临光摇了摇头,叉着腰看着诺斯汀。
“嘘!不许乱叫婶婶!我和玛恩纳还没有结婚呢……”诺斯汀也像对待瑕光那样轻轻点了一下临光的鼻尖,让她感觉到一阵细微的瘙痒笑出了声。
“是的玛嘉烈,就应该像这样多笑一笑……”
“那您怎么不笑呢?”临光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你应该知道,我笑不出来的理由和你现在是一样的玛嘉烈,凯欧斯他……我很抱歉……让你承受了那么多的痛苦……”诺斯汀摇了摇头,然后把脸上的愁容给抹掉,笑着迎接回来的瑕光。
“怎么了姐姐?你不舒服吗?”带着归乡喜悦的瑕光看到临光低沉下来的脸时,有些担心,她在想是不是二人聊天间又提到了关于凯欧斯的事情。
“我没事玛利娅,我们怎么还不走呀婶婶?”
“叫我诺斯汀女士……玛嘉烈……”诺斯汀一脸茫然地眺望着龙门远处的荒原,以及乌萨斯方向逐渐聚集而去的黑云,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
那个黑色短发,永远带着一丝坏笑喜欢小恶作剧的库兰塔男孩,曾经是玛嘉烈的好友和同学,二人之间的情感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演变成了那份同样真挚的情絮。
玛恩纳在诺斯汀离开以后也把凯欧斯当做自己的学生去看待,他从凯欧斯身上看到的是自己已故兄长的影子,而玛嘉烈和她的母亲几乎一模一样。
原本玛恩纳这一代的四位耀骑士理应成为荣光照耀卡西米尔,可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夺走了玛恩纳兄长和嫂嫂的生命。从那以后,颓废消沉的玛恩纳也一直和诺斯汀产生了不少摩擦,逐渐演变成了大量的争吵。最后诺斯汀还是放弃了自己在卡西米尔时的剑,离开了玛恩纳和新一代的四个耀骑士,前往北方寻找着自己的未来。
那个时候,她的年纪只比现在的临光大几岁而已,一个人的苦旅,换回了如今背上的耶梦加得,和那个许久不曾微笑过的自己。她当然也曾自责过,是自己带走了玛恩纳心中那未曾降临的荣光。
诺斯汀刚从回忆中回过神来,陈和灰月就来到了出发点对三人打招呼。诺斯汀在来到出发点之前就拜托其他干员通知二人,看到人员到齐了之后,简单介绍了一下接下来的任务。
“我作为此次行动的队长,拜托二位全力以赴,二位局长没有意见吧?”诺斯汀放开怀抱的双手表情平静地询问陈和灰月二人的意见。
“您是玛恩纳先生的爱人,而玛恩纳先生是耀骑士领袖,对于我们炎国人来说他相当于大理寺总钦那样的长官,您的话语自然很有份量!”灰月笑着回应诺斯汀,但是陈看到诺斯汀脸上的表情时用手肘杵了一下灰月,让她尽量不要提及那件事,灰月连忙挠着头为诺斯汀道歉。
“没事,我和玛恩纳的过去是不争的事实,没有什么值得你们避讳的,不必这么拘谨,我们还是不要闲聊了,马上出发吧!”
诺斯汀当然从耶梦加得的低语中看到了塔露拉,她没有选择告诉陈,是想让这个失去姐姐的迷茫女孩在这段路程中不会抱着太大的心理压力。
坐上重机之后,罗德岛的升降甲板将一行人放下,她们绕了一圈来到了罗德岛的侧后方,往诺斯汀从耶梦加得低语中听到的那个位置前进。
“先是引导回归的英格维尔出现在那里,现在又把你那情夫伊米尔给带了回来,镜术师,你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阴险毒辣的女人……”
诺斯汀此时在心中的低语,都不再称呼那个女人的名字,因为她觉得那样对瑕光是一种侮辱。
就在诺斯汀一行人离开罗德岛的同时,嵯峨正在和伊米尔进行激烈的战斗。
在场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见识到东国武僧的战斗技艺,薙刀是一种长柄武器,但是嵯峨挥动的过程中的某些动作和架势居然和太刀非常像。也可以说嵯峨将长柄的薙刀当做轻盈的太刀一样使用,伊米尔的黑剑与薙刀的刀刃交错,金属碰撞声连续不断地在雪原中回荡。
当然,还有嵯峨的放声狂笑,带着无尽战意的放声狂笑。
“我们不走,就在这里看着那个看上去比W姐还凶神恶煞的小姐和那个大怪人对战嘛?”浮士德对于一直在旁边摆出战斗阵型却保持观望的众人表示非常不理解。W听到浮士德的嘲讽并没有生气反驳,她也同意浮士德的说法,但还是拍了一下浮士德的头。
“没听那小师傅说嘛?插手的一起揍!你着急什么?!”W思索片刻之后,还是想要反驳一下。毕竟现在塔露拉还在车上重伤不起,她就是大姐头,哪怕手下只有一个还在迷路的浮士德。
现在的嵯峨看上去已经和那个怪物没什么区别,肉眼可见的混浊气息几乎将嵯峨包裹起来,让她像一团黑雾一样不停来回闪避快速出刀。
“逍遥先生,你说那个诸葛先生,和这个小师傅在一起对战,谁会赢?”玫兰莎将逍遥护在身后,ACE将自己的蓝黑制服脱下让逍遥披上,逍遥看到嵯峨的战斗技艺,心里也不太确定。
“刚开始我以为睚眦会赢,现在我觉得,他们两个会同归于尽……”逍遥经过了慎重思考,给出了一个对于诸葛睚眦来说非常中肯的评价。两个人疯狂的程度别无二致,逍遥竟然也有一丝想要看嵯峨和诸葛睚眦对战的想法,但是看到接下来嵯峨的表现之后,他马上抛弃了这个想法。
嵯峨向后撤了很多步,气喘吁吁的将薙刀横在前方。而伊米尔不慌不忙地重新将剑放在肩膀上,又做了个招手的手势。伊米尔好像有用不完的体力一样,跟嵯峨鏖战良久。
嵯峨恶狠狠地扭动了一下脖子,发出了骨骼交错的剧烈声响。她脱掉了另一只僧服的衣袖,露出了同样遍布整只手臂的黑色纹身,然后将薙刀的尾端插进地面,双手结出术印,逍遥看出来那是和八方术印动作一致的术印。
她周身的混浊气息瞬间转变为黑色,在这片临近黑夜一样漆黑的天空之下竟然让人产生了一丝看到光芒的错觉,只不过那光芒是纯黑的。
“黒天照!鬼仏見参修羅嗟怨!”嵯峨用东国语像吟诵经文一样缓缓念道,随后她的眼中爆发出了熊熊燃烧的黑色火焰,而微微张开的嘴中也伸出了两根尖锐的獠牙。
“逍遥先生,那是什么意思?”玫兰莎并不熟悉东国语,哪怕经常和黑角夜刀在一起执行任务,二人也很少会用东国语和同伴们交谈。
“意思是黑色的太阳,让化成厉鬼的坏佛都要下跪膜拜,让凶恶的修罗也要充满暴怒的怨气……”逍遥用自己对经文的理解,勉强翻译了一下那段话。他不知道嵯峨之前究竟经历了什么,根据嵯峨的自述,逍遥认为她是一个破戒僧,已经踏上通往黄泉的修罗之路。这种力量带来的强大往往会伴随着极端的危险,用炎国传统的观念去形容,就是“走火入魔”。
诸葛睚眦还有年可以唤回癫狂的他,可是嵯峨的“年”又在何方?答案可能只有在那柄薙刀和她身后的气息中才能找到。
“好一个绝世强者!小僧就算死在阁下的手中也是有死之荣!来吧!再一次……”嵯峨发出了带着沉重嘶吼的声音,重新握紧了薙刀的刀柄,放声大笑起来向伊米尔冲锋而去。
“敬献修羅!”
嵯峨的刀锋已经化为黑色的流火刀刃,挥舞时的气焰带着冲击波斜斩向下,伊米尔想用黑剑格挡,但嵯峨的速度更快。
伊米尔被嵯峨的刀刃斩断了肩膀,擦过了伊米尔横向格挡的黑剑,那深如沟壑的伤口处开始燃烧起和嵯峨薙刀之上的黑火一样的气焰。
嵯峨顺势又进行了连续不断的前冲攻击,流刃中的黑火高速斩切着伊米尔,让这个身形高大的巨人连连后退。
“好强悍……怪不得她会说不要插手,这样的状态只会误伤队友吧……”芬看到那个佩洛族的武僧爆发出来的惊人战斗力,突然觉得自己要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话需要变得更强才行。
“嵯峨小师傅的黑天照之息和我一样危险,大家还是不要打扰她……”
塔露拉突然出现在众人身后悠悠地说道,让所有人大吃一惊,包括逍遥在内。逍遥转过身,看着塔露拉记忆中熟悉的那平静眼神,靠了过去。
“谢谢你救了我,逍遥。”塔露拉率先一步张开双臂拥抱住逍遥,逍遥没有多说什么,同样回应她一个拥抱。
随后众人又警惕起来,一起观望着嵯峨和伊米尔这场触目惊心的大战。
钢铁碰撞和嵯峨的狂笑声在这片雪原中回荡,周围散落的黑色火焰没有温度,甚至还结出了许多冰丝。那是冰冷的黑火,不会灼烧生命,只会把灵魂拖入八寒地狱。
“看来胜负已经……嗯?”塔露拉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她发现伊米尔虽然一直在受到攻击,但他的步伐依旧稳健,就好像是在将自己当做嵯峨的标靶让她尽情攻击一样。
“嵯峨小师傅!”
嵯峨没有理会塔露拉的呼唤,伊米尔抓住嵯峨挥刀的空隙像雷霆一样挥出拳头。他要结束这场闹剧,巨大的拳头将嵯峨击飞,嵯峨在半空中就像哑火了一样,所有的气息和火焰都尽数消失。落在地面翻滚几圈,薙刀也被甩向了一边。
伊米尔双手抓紧了黑剑的十字剑柄,一股同样是红黑相间的气息环绕在他的身旁,随后一个更加巨大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背后。这个巨人戴着一个金色的头盔,背后披着黑色的毛绒披风,头上和两个非常像丰蹄族的弯曲长角,同时面具上的三个空洞冒出了橙黄色的光芒,好像这就是他的眼睛。
看到这一幕的众人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史尔特尔等人,这才意识到原来伊米尔手中的剑和史尔特尔四人的非常类似,甚至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嵯峨摇晃地爬了起来,她捂住胸口,因为重击她缠住胸部的裹布已经断裂,身为一个女性的尊严让她遮住了自己的隐秘部位。
“我要去救她……”塔露拉果断抽出了自己的佩剑,就在她和拦住她的逍遥对峙时,一声尖啸破风传来,银光落在了伊米尔的胸口处。众人的目光从捂住胸口的嵯峨移到了伊米尔的身上,发现那是一根粗壮细长的巨大箭矢,伊米尔抬起手想要拔出箭矢,又是几柄飞斧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脸上。
塔露拉转过头向另一个方向眺望,萤草正站在一辆装甲车上向这边疾驰而来,而凯内希斯也探出身体,手中紧握着短柄飞斧。
“我们的援兵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