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
她这才反应过来，师父好像羽化升仙了来着。
坐在他旁边的少年也看了一眼方棠，似乎有些担心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少女似乎并没有什么伤心的表现，不仅如此，方棠脸上的红晕甚至还在。
出于关心，他还是问了一下
“小棠？你......没事吧？”
方棠稍微想了想，摇头道
“还好啦，虽然多少有些伤感，但师父他寿元已尽，也...算是寿终正寝，要说伤感的话，这不还有你陪着我嘛。”
其实方棠想说自己不伤感的，毕竟他十年前就知道了师父会死，可是回想起自己与张机相处的点点滴滴，心中还是难免有些感慨与怀念，而且她觉得自己如果说不伤心，恐怕方唐这个热血笨蛋会以为自己是个白眼狼啥的。
或许她真的是？
不过也没关系，只要自己知道就行了
正所谓行而不止，乃成君子嘛
仰赖于她出色的演技，在家乡她可是出了名的“别人家的孩子”属于是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的那种。
不过至少在此刻他对少年确实是掏心掏肺，真情流露的。
她笑着看了看方唐，眼神中透露出一股说不明的感情
少年被她盯得不自在，连忙说道：“呃，那就好，那就好。”
他有些紧张
不知道方棠会这么信任她，他看得出来，少女不是一个很容易相信别人的性格，不如说是正好相反。
正因如此，他很害怕辜负这份信任
想到这一点，他又不禁在心里自嘲的笑了笑
自己不也是一样吗？
说起来作为一个自认为谨慎的人，他也很少对别人付出信任，这一点和方棠到是很像，现在就连莫名其妙的和自己同名的陌生人付出真心也一样像
少年笑着摇了摇头，没再想这些事情，反正他知道少女不会害他就是了
这种信任来源于灵魂深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平复了略有些紧张的心情，他冲方棠问到
“你后天应该会去吧？毕竟连在江北的很多和张天师没关系的干员都会去参加葬礼。”
方棠点了点头道：“肯定要去的，毕竟师父他的亲人早就去世了，这些年也就我这个徒弟还在他身边了，要是连我都不去，那师父他老人家也太惨了点。”
说道一半，方棠顿了顿，看了眼少年，低下头说道：“不过......”
见她犹豫着要不要说话，少年苦笑着摇了摇头
方唐摸了摸少女的头，安慰道
“我们之间没什么需要犹豫的，以后大家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队友。”
感受着少年温暖的大手，方棠赶忙把他的手甩了下来，微红着小脸瞪向他，说道：“这一点我知道，我的意思是，是。”
方唐见少女是了半天也是不出来什么，疑惑道：“呃，我承认是我的不对，但是你到底说的是什么？
少女向前方看了看，凑近少年说道
“我，我是说，我不敢一个人过去嘛，要不你陪我一起呗？”
考虑到到时候葬礼上肯定会有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注意到他她，方棠内心还是有些打鼓的，因此她想拉一个人壮胆
打到也不是真的怕，主要是明天肯定会有很多世家的代表来参加葬礼，不过他们肯定不是真的来悼念张机的，而是冲她来的。
虽然家族势力和国安局事实上正在打生打死，但双方并没有全面开战，顶多算是特别军事行动，事关一道天师的陨落，两方又都自诩正道，肯定都要参加葬礼的，至于恩怨情仇，大概率也会暂时放下一段时间
但这可不代表葬礼上就一片祥和了，明争暗斗肯定不会少
至于为什么方棠会担心这个，那还要从万清道本身讲起
说来话长，十数年之前，万清道作为新兴的整合道派，国安局对其的控制力远没有对其它超凡势力的控制深，彼时的万清道内部甚至遵循着谁拳头大谁当家的规矩，官方完全说不上话，世家甚至还从中策反过一批修士，然而随着张机的正式表态，几年后又觉定潜心教授徒弟，彻底交权，不再管理道派内事物之后，天师之位就事实上空了下来，下面的人也没有争抢，实力不到元婴干不过国家机器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因为国安局领导层在主席和张机的同意下，几乎是立刻决定由现任局长来代理天师一职，在方棠足够强大并接任天师之前，由王锋代为管理万清道事物
当然了，这种掌控并不牢靠，毕竟万清道下一任天师还活在世上呢，而且已经长大成人，结丹指日可待，按照约定，王锋要在不久的将来将天师之位完完整整的交还给少女
方棠也不傻，自己一没靠山二没实力三没家族势力，她当然不会觉得自己能号令的动如今的万清道，而且张机十年前让自己加入国安局也表明了态度
但这不代表世家就对她没想法了，要知道，哪怕是吉祥物，她也是个实力和天赋都不错的吉祥物，再加上下一任天师的身份，可以说是汉献帝一般的人物，世家一定不会放弃引诱她叛变的机会，而不久后的葬礼方棠又不能不去，那里是他们与自己接触的绝佳地点。
但她没想着叛变或夺权什么的，也没想着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毕竟世家一日不如一日不说，她也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
而且有实力才能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没实力这样干只会被人撵下桌，在两方愈发势如水火的今天，她可不敢骑墙，否则哪天被自杀了都不知道。
为此，少女决定带上方唐，只要自己站在方唐这位国安局新晋高级干员身边，那么一切自然就不言而喻，上来搭话的世家子们也只能碰一鼻子灰。
谁也想不到自己会果断表态，并且如此信任“刚刚认识不久”方国安局干员，以至于直接选择白g，咳咳，合作。
反正她也不在乎什么权利，如果挂着的是个吉祥物的头衔她还乐的清闲，就算功利的想，在国安局干也比跟着日薄西山的世家干有前途吧，再不济也能混个部长不是？说不定将来还能直接一举坐上局长呢
就算从感情上讲，“自己”和小白都在国安局，而且看起来也是别无二心，她脑抽不选择帮自己？
而且老妈之前还提醒过她少和世家接触来着，那模样就差把世家快倒啦，靠不住的，赶紧划清界限，写在脸上了，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的道理他也懂，所以说无论如何自己都不可能和世家一条船吗？
方唐自然是不知道少女短短十几秒的功夫想了这么多，只以为是方棠害怕大人物多的地方，于是应到
“放心，到时候我和小白也需要去，毕竟也算正道的一派之首，咱们这些跑基层的肯定不能不去。”
听见他也会去，方棠心里松了一口气
“嗯，那到时候你们跟着我去吧。”
“好。”
少年沉默了一下，询问道：“话说小棠，说了半天咱们还不知道葬礼到底啥时候举行吧......”
方棠想了想，说道：“中原地区葬礼一般在死后到第三天或第五天举行，像是江北也有会第六和第七天举行的，话说师父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官方是你来这里的前一天。”
“前一天，唔......让我数数。”说着，方棠掰着手指头算了起来“我来坐火车一天，第二天上午来到江北，然后下午碰到了饕餮，躺了一晚上之后醒了过来，之后又等了一天，今天是第四天，举行在第三天明显不可能了，明天的话九叔就不会像刚才那么说了，估计是后天或者大后天吧。”
方棠一顿分析完，又对正在驾车的陈九说道：“九叔，您听了这么久，我说的到底对不对？”
陈九笑着点了点头：“不愧是张机找了那么多年的弟子啊，懂得可比我这种老家伙多多了，张机的葬礼就定在他死后第七天。”
“也就是说离现在还有三天？”
“没错”
一边的方唐点了点头
“还有三天的话，那我们明天去学校报名，后天去国安局登记小队，大后天去参加葬礼，不过小棠，刚开学我们就请假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方棠摇了摇头，说道：“放心，做好辅导员的思想工作就行，而且有我和小白给你作证呢，怕什么。”
少年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随后又疑惑道：“小棠，怎么听起来你对江北大学这么熟悉啊？”
方棠的脸色僵了一下，随后很是自然的回答到：“提前做过调研。”
少年不疑有它，只是点了点头。
就在气氛有些冷场时，陈九又说了一句话
“小唐。”
“在”（x2）
两个“小唐”同时答到，事后又有些尴尬的对视了一眼
不过陈九并不在意这些小插曲，而是说到
“你们三个，后天去国安局报道的时候记得顺便去一下总部，王锋要见你们”
“王局长？”
方唐惊讶道
不怨他大惊小怪，局长身份特殊，修为不明，实力不明，来历不明，只知到确实很强，在职状态下通常都是隐形人一样，很少见外人，只有重要的特工和干员以及苏白这样的人因为其能力和背景可以经常见到王锋，像是普通的能力者，干员和特工们，他们对于部长的印象仅仅来源于这个名字而已，此刻突然提出要见他们三个自然是很让方唐意外
见少年这么惊讶，方棠小声解释道：“其实没必要这么意外的，你想想啊，我是前任天师唯一的徒弟，你的实力也不俗，靠自己的实力成为了高阶干员，是未来的中坚力量，肯定引起了部长的注意，小白她背景特殊，部长肯定要趁这个机会交代一些事情的
听见方棠的话后，少年点了点头
“还是你聪明。”
方棠笑了笑：“放心，你将来肯定比我强多了。”
“哈哈，但愿吧。”
见少年没有什么疑问，方棠向陈九说道：“九叔，我们知道了，后天我们会抽空过去的。”
需要自己传达的话已经传达到位，陈九点了点头道：“你们也不必紧张，局长他是一个很随和的人，非常好相处。”
“嗯”（x2）
之后的时间里几人随便唠了些家常，方棠发现陈九真的完全没有一个部长该有的架子，很好相处，配合他的口音，和他说起话来就像和北京开出租车的老大爷说话一样。
其实他是天津人，只不过在江北工作而已
陈九很会讲故事，听他讲自己年轻时的经历就像是听小说一样，十分精彩，方唐甚至打趣说等将来九叔退休了可以去天津表演单口相声，到时候自己肯定鼎力支持。
陈九也是笑着说等到那时候肯定给他们几个贵宾票，做最前面。
在此期间苏白一直在副驾驶睡着，不发一言
也不知道她到底睡没睡着
或许她根本没睡，只是不想说话而已？
十五分钟的车程说长也长，说短也短，很快车子就停在了栋让方棠感觉到熟悉无比的楼前
有些破，有些老，在接近市中心和江北大学的繁华地带闲的尤为突兀。
即便地段再好，一般有钱人也不会选择这里。
前些年这里被设置成了安置区，专门接受一些无家可归的穷人和流浪汉
也因此，住在这里的大部分都是一些孤寡老人，捡废品的老人，还有有小孩的农民工，在这里的家庭大部分都是长江七号里主角的家庭条件，甚至更差。
方唐之所以能够常住于此还得感谢父母留下来的遗产没有被那些亲戚瓜分完，至少给姐弟二人留了栋破楼。
说起来她依稀记得前世的时候这里好像说要拆了建写字楼来着，很多住户在开发商楼下举牌抗议，闹得沸沸扬扬的，最后却不了了之。
现在回想起来还有些奇怪
本来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却莫名其妙的被叫停。
方棠看向了苏白
以初中时自己的性格，肯定是和苏白说了这件事
难道......
貌似也只有这样一种可能，因为后来方唐无意间发现那个建筑队是光明集团的，而光明集团正是苏家的家族产业。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苏白帮了她这么多的忙啊......
看着副驾驶上闭目的女孩，方棠内心一阵感谢
一斤莫名的愧疚
还好，这一世的自己先是救了她，又间接帮了她，也算是报恩了。
很快，二人和陈九道了别
苏白也在此时恰到好处的醒了过来，和二人一起下了车，走进了楼道中
看着周边这破旧的环境，苏白撇了撇嘴，不满道
“唔......师父，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不差钱的，你住这地方还不如让我给你在学校旁边买一片房子呢，就当你这么多年保护我的答谢嘛。”
听见苏白这豪气冲天的发言，方唐嘴角抽了抽，摇头道
“小白，你不明白我，我对这里有感情的”
苏白小声嘟囔道：“反正你走了这里又不会拆......”
“小白你不懂”
“......”
片刻沉默后，苏白道
“嗯......我确实，不懂。”
方棠在一边不禁点了点头，看着这破旧的楼梯，回忆瞬间涌上心头
她自然是理解方唐的
因为她还记得前世小时候隔壁邻居老陈过年的时候送给姐弟二人的饺子和拉姐弟二人一起吃的年夜饭，想起了楼下老李对他上学无私的资助，还有老张，时常带着他们一起出去玩，以前还会给方唐买些零食或者玩具，这栋楼虽然不大，但是大部分人都十分同情这对姐弟的遭遇，再加上方涵算是他们的房东，因此在日常生活中时常会照顾一下他们
即便是方涵这样把弟弟看的极重的性格，在前往外地工作前也把照顾弟弟的责任交托给了老陈
可以说，父母双亡的方唐之所以没长歪，反而成了一个正直的三好青年，都要感谢他们
这也是方唐对这里感情的由来
即便老陈已经在去年离世，老李和老张等其他人也纷纷搬离了这个地方，但当年那个受他们帮助的孩子也长大了，考上了本地最好的大学。
如今的他已经和“悲惨”两个字毫无关系
但是方唐依然决定要留在这里，他已经有了足够的能力，可以继续帮助那些穷苦人家，至少让他们在这无情的城市的一角有处落脚之地，不至于冻死在路边。
他十六岁加入国安局，两年来，他的大部分津贴都拿去资助住在这里的孩子，以及山区中的学生，另一部分则借给他们的家人治病。
至于这些钱，他的解释是自己挣的。
由于长得又高又壮实，再加上这里以前认识他的人走的都差不多了，所以很多人其实都不知道他今年才上大学，也不会对他的资金来源感到疑惑。
这里刚上学的小孩甚至会亲切的叫他方叔叔，想来应该是他们父母教的，毕竟一部分学费都是方唐出的，平时见到打声招呼也是应该的。
只是他看起来也没那么显老吧，虽然不算太帅，但也没到“叔叔”的地步啊！
其实这是因为孩子们的父母实在不觉得这么一个有钱的人会很年轻，都以为是保养的好......
在这里，“方叔叔”是出了名的怪人和善人，明明有钱却不搬离这里，反而经常帮助住在这里的穷人
有些不知情的人说他是傻，有些人在听说少年的遭遇后又不禁对其感到佩服。
少女一边上着楼梯，一边不嫌脏的摸了摸这里的墙壁，点点滴滴涌上心
说来惭愧
方棠甚至不记得恩人们的全名，她的前世甚至没有参加他们的葬礼，只是出了钱操办
但是他们的恩情却会永远的铭心镂骨
即便有些人已经不在了......
她很庆幸自己还记得这些记忆，因为这代表着自己确实很重视这段经历
这栋楼是她为数不多能够觉得自己是个纯粹的好人的地方
她不想连这份感情都是虚假的，不重要的，可以被遗忘的。
方棠看着少年这熟悉而陌生的面庞，感受这内心的情绪
她想，自己是理解他的。
比任何人都要理解
而且.....相比她，少年才是那个曾经理想中“自己”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