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谢地，在宣布接见教会使者一段时间后，艾瑞克皇帝终于愿意重新坐上他的王座。
主教列顿只身一人，向烈阳帝国的官员们解释：艾瑞克皇帝只不过遇到了圣人独有的一点小问题，在解决后，他已然变得更加强大。
有人悄悄施展诚实法术验证真伪，列顿装作没注意到。
官员们相互庆贺，不少人激动的泪流满面，虽然现在的皇帝看上去是个堵上老婆的赌鬼，虽然他一出门就泄愤般的下令杀掉官员中的墙头草和搞事者——这可是不是一点点人。
但专家说了皇帝没问题，那么就一定没有问题。
烈阳城的封锁解除，驻军回防兵营，商队和行人重新在街上游荡，大家的脸上都是如此欢乐，仿佛几天之前的不满只是一场闹剧，最多成为茶饭之余的吹嘘资谈：看，爷爷我当年可是和艾瑞克皇帝一起面对圣人才有的困难！
是的，这件事的官方解释被放了出来。
乖巧的报社们在当天的报纸上用最大字体印上了“震惊！皇帝实力突飞猛进！”并水了2000字毫无意义的吹嘘，这还不够，当天的报纸紧急加印，确保烈阳城内连不识字的乞丐都有一份——至于是否擦屁股就随便了。
为此，几家报社包括社长在内的全部人员出动，体现了上下属之间和睦的相处。
毕竟要是表现差了，谁知道会不会像前社长一样一回家就发现家被军队抄了。
“你觉得，这事真的只是这样吗？”
房间内，莱尔将一份报纸前推给桌子对面的家伙，辅政官亚历克斯只是扫了一眼就退回来。
“喂？亚历克斯！”莱尔见对方不为所动，一拍桌子，问道，“难道你不好奇吗！事件的真相很可能与我的导师有关！”
“不好奇，而且，我已经过了玩侦探游戏的年龄。”亚历克斯喝了口咖啡，这提神的液体也是里弗先生发明的。
他看向窗外，莱尔家的雪景和烈阳宫的雪景并无区别，真搞不懂那些会赞叹一个地方景色三四次的家伙。
亚历克斯低头，继续专注于手中的政务。托皇帝大人的福，这半个月的工作量已经快让自己疯掉了，他决定过段时间就跑路，找个美丽的女孩一起享受生活。
但对面的家伙依旧不依不饶的絮絮叨叨着，纵使刻意忽略，但像苍蝇一样的嗡嗡声还是让亚历克斯后悔为了不做饭而接受莱尔的邀请。
20分钟后，亚历克斯终于受不了了，他不明白莱尔为什么这么能讲话。
“听我一句劝，莱尔，别再参与这件事了。”他放下手中的笔，目光正对着莱尔，“因为你不了解政治，不明白探讨大人物私事的危险性，尤其是这个大人物随手就能杀掉你。”
“你觉得......”亚历克斯咪上眼睛，“这个国家因什么而存在？”
不等莱尔回答，他就自顾自的说起来：“这个国家能建立的根本，不是什么民心所向，不是什么经济发达，而是皇帝本人够强，仅此而已。你懂我什么意思的。
我们都是知晓里弗先生对皇帝的重要性，而你若是在追寻真相的过程中碰到了皇帝的底线，即使你是不小心，即使你是里弗大人唯一的弟子，也照样不会好受——我想把你赶出烈阳城是个合适的惩罚，然后再在里弗先生看不见的地方把你剁成七块混进猪食里。”
莱尔看着对面的人，一时间说不出话，良久才长出一口气，算是认同对方的说法。
毕竟皇帝可算不上什么好人，这段时间为了老师而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后，发现真的没什么需要自己的地方，那还是远离中心，明哲保身为好。
艾瑞克自己也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他有限的善良早在平民街区苟活时就消散的差不多了，那之后唯有在艾瑞娜和里弗面前时，他才会尽可能像个仁慈的领导者。
“所以，一旦我成了真正的暴君，教会可要付全责。”他打发完大臣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按列顿所说，里弗已经在等自己了。
影卫被他安排到别处，所以没人能知晓他此刻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
艾瑞克犹豫了会儿，并不是担心开门后发现自己的某个收藏少了——事实上，他希望教会的人这么做。
他把手缓缓放上门面，经过法术处理后的门识别出艾瑞克的神力，自动打开。
艾瑞克快速进门反锁，低下头，他不敢看向自己的面前，在开门的一瞬间，他就发现了一个人影站在房间的正中间。
他不知道如何面对里弗。
“抬头，艾瑞克。”对面的人说道。
这是几年没听过的声音，自己朝思暮想的声音。
他控制不住自己看向那个人的欲望：
金色的头发软软垂下，嘴角似乎和以前一样永远带着笑意，而少见的，与自己一样深蓝的眼眸主动看向这边，无可置疑的诉说着一个事实：
她是原本只能在水晶棺里沉睡一辈子的女孩，自己的姐姐，自己的爱人。
艾瑞克先是愣住，随后多年的思念与爱意一齐涌上压制理性，他嘴唇微动：“艾瑞......娜，是你吗？”
“不。”
对方的话中带着冷意，一下子就把艾瑞克从梦一般的感觉中拉回现实。
“我是里弗，艾瑞克，你这个混蛋。”
“啊......对，你是里弗！”艾瑞克自责刚刚如此失态，纵使不断提醒过自己房间里的是里弗，但还是说出了艾瑞娜的名字。
但里弗没多给他反应的时间，一巴掌扇上他的脸。
“你让我失望，艾瑞克。”
失望？
艾瑞克还在恍惚中，比起被里弗扇了一巴掌，他更在乎里弗说的话。
他激动的说道：“不，我的......兄弟，我不知道你了解到什么程度，但你不该在这件事情上指责我！你不知道你当时死去时我有多绝望，我几乎在深渊走了一圈！”
“所以你让我复活在艾瑞娜的身体里？这就是你对自己爱人的态度？！”里弗质问。
“不，这........”艾瑞克无法为自己辩解，里弗只关注结果，所以他所准备的一切措辞尽数无用。
“我曾以为成王之路让你更加成熟，但我错了，你的心性不比六年前沉稳多少，使用诚实法术，从与教会人员的交谈中了解到，在我死去的时候，烈阳城几乎是无主状态，这就是管你管理下的首都吗？你怎么给艾瑞娜和其他死去的同伴一个交代，若你还是这种幼稚心性，我毫不怀疑烈阳帝国最多只能撑50……不，30年。”
“……”
“还有，你为什么答应教会的条件？你我都明白，烈阳帝国和教会私下处于敌视状态，他们的任何条件与合约都可能会在将来变成一把刺向帝国的剑，更别说我这种复活人的神迹！还是无代价的明显圈套！我知道你很想念艾瑞娜——这几年里别说妻子，连一个亲密的女人都没有。
但这合适吗？把你的兄弟，名为里弗的灵魂塞进艾瑞娜的身体，然后艾瑞娜就复活了！哈，真恶心！你对他的爱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只要躯体可以动，哪怕内在是一个男人，一个与各种女人有过关系的男人也没事吗！如果艾瑞娜还活着，她一定.......”
“闭嘴，里弗！”艾瑞克怒吼着打断里弗，身上的气息流露，圣人级别的威压把如今只有神选境界的里弗震得脸色一白。
“你根本就不明白！”他竭力压抑着情绪，“你知道我做这些是为了谁吗？是你！
我比任何人都明白艾瑞娜死去的事实，她当时就死在我的怀里！我从那天起就发誓：带我走出黑暗的爱人已经离开，那么我将用生命去保护另一个带我走出黑暗的兄弟！
你以为我没试过别的办法吗？但我作为烈阳神的神演者，知道连一个连灵魂都被消灭的人根本无法复活。但教会说可以，那就算是一个圈套，我也得去钻！即使阴谋的可能性远大于成功。
我问过教会能否让艾瑞娜也复活，为此可以献上我的一切，但做不到啊，里弗！我是如此的没用！”
说罢，他威压收回，气场虚弱，声音嘶哑，一点都没有平日里的样子。
“里弗，你说我任性，但你这次又何尝不是任性呢？自顾自的面对危险，自顾自的抛下其他人——我不相信你不知道突破圣人的危险，但你甚至不愿意和我说一声，为什么啊？”
他跪倒在地上，无助的看向里弗。
就像他当年在平民街区看到里弗，求对方救下艾瑞娜一样。
“所以我只能如此。当年的我是如此弱小，改变不了艾瑞娜死去的事实，而如今我有了选择的权利，所以我一定会选择让你活下来——这也是你告诉我的，别让当下的自己后悔。”
“对不起，里弗。”皇帝低下了自己的头，说道：“但我并不后悔，因为这次我赌对了，你活了过来，无关乎形式。”
里弗看着这个跪在地上的皇帝，沉默了许久，心中的怒意慢慢散去，最后也轻声道：“对不起。”
这不是对艾瑞克的抱歉。
